20、别扭(1 / 1)

施窈这是老毛病了,胎里带出来的。

她出生的时候,施家能撑持家业的男丁早就死在了皇朝初立,她阿耶又不过是个会吟诗作对的病秧子。施家自然是败了,缺衣少食的,生出的她,想来也好不到哪去。

陆菀静静地听她讲那段往事,见她毫不在意的模样,也没有刻意去安慰她。

对于某些人来说,经历的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需要安慰。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别人的安慰不过是建立在自己的同理心上,对受伤的人来说并没有大用,也不能得到很多慰藉。

反而会勾起更多不好的回忆。

不提不问,也是善良的一种。

对此,陆菀深以为然。

“那阿窈是很早就来了谢府吗?”

陆菀见她讲得口干,给她递了杯温热的茶水。

“有近十年了,从我阿娘过世,便被接来了。”

施窈目光落在手中的杯盏上,又飘到亭侧的木质格眼窗上。

“那时谢府也好不到哪去,谢伯父也落下了病根,时好时坏,大表兄外放顾不得洛京谢府,竟是要靠六表兄撑持府内外许多。”

“谢郎君?”

陆菀有些吃惊,换算施窈和谢瑜的年纪,那时候的谢瑜也不过十岁出头。

十来岁的少年郎,便是聪慧,独立撑持一座谢府还是有点难的。

世家间的人情往来,府内上下的仆役流动调派等等,不是易事,近些时日她在看账本,可谓是深有体会。

“那徐夫人她……”当家主母难道就不管吗?

施窈略怔了下,笑了笑,“姨母她境况亦是不佳。”

那为何前不久还能出城上香陆菀压住心里的怀疑,施窈既然不想说,想来是有别的缘故。

她今日来谢府,不也是没见到徐夫人吗。

按礼说,她应当去拜见一下府中的主母,但是谢府好似根本没这么一说,她来了直接就被迎到了施窈这里。

“你看,他们来了。”

施窈拉了拉她的衣袖,陆菀一抬头就看见两位青年郎君往这边行来。

一者素衣,一者锦袍,风格不同,走在一起却说不出的和谐,细看来,俱是人中俊彦。

谢瑜一看见施窈身边的小娘子就微微蹙眉,又很快舒展开,若无其事地道,“陆娘子也来了。”

得,在他的亲亲表妹面前,连称呼都倒退回去了。

这是生怕施窈误会吗?

陆菀假笑着,客气应声,“谢郎君。”

算是白费了那么多功夫,她在心里都开始扎谢瑜小人了。

“阿菀也在啊,”徐凛倒是自来熟,“阿窈你可好些了?”

施窈嗅到了他身上脂粉味,登时冷了脸,“徐郎君这是打哪来的,可别把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带进谢府来。”

这倒是头一次见施窈如此不给人面子,而且对方还是她的表兄,陆菀心里一咯噔,便留神了一二。

却见徐凛根本不当回事,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自己给自己斟茶。

“你瞧瞧你,”徐凛咽了口茶,顺手拿了块点心作势要砸她,“每次见我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如此凶悍,当心日后嫁不出去了。”

“徐郎君倒是一表人才,还不是没有成家。”施窈冷冰冰地回着他。

“你们二人,各退一步。”谢瑜撩袍坐下,眉眼温和,“从小吵到大,倒让外人看了不少笑话。”

陆菀听着谢瑜这话,更觉得别扭,他们三人熟识又是亲眷,自己的外人感也更加强烈。

这人是在赶客吗?

若是真心倾慕谢瑜的小娘子,听了这话,怕不是扭扭捏捏地要告辞离去,外加一场黯然神伤,然而陆菀并不。

她勉强一笑,提起了另一个话茬。

“酒肆之事,多亏谢郎君周全,今日得见,阿菀需得再向郎君道一声谢。”

谢瑜看也不看她,略略颔首,“后续之事都是正钦一手操办,我不过担了个虚名,陆娘子不必如此客套。”

这是就差此事明说与他无关,陆菀表错意了。

饶是陆菀自认脸皮够厚,这会都有些脸上发热,毕竟还有施窈和徐凛两人在,这不是明晃晃地打脸吗。

很难堪,很生气,可她还偏偏不能发作。

【叮!陆菀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25,请宿主不要作妖!】

谢瑜面色不变,完全忽略了那道古怪声音,也不理会对方所说的作妖是什么意思。

“询安,你今日可是吃错药了?”

徐凛挑高了眉,双目炯炯地盯在谢瑜脸上,自己都看出来他对人家有意思,这会还这么冷淡。

对,还是吃了含笑半步癫,陆菀垂着眸子,心里恨恨地补充着。

谢瑜调转视线,轻飘飘地瞥了徐凛一眼,后者立马就回忆起过往无数惨痛的下场,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得得得!是我吃错了,行吧?”

一杯茶尽,谢瑜也没有心思多留。

“阿窈,我待会让人送些药材过来,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便先离开了。”

竟是都不曾多看陆菀一眼。

目送那两人走远,陆菀收回了目光,就看见施窈还在怔怔地往外望。

她顺着施窈目光望去,她望着的,那个试图搭着谢瑜却被冷冷推开的郎君,分明是徐凛。

竟是如此,施窈所看的,居然是徐凛。

这可就好玩了,陆菀顿时觉得心情愉快了许多,真真是大快人心。

谢瑜知道前有白月光徐凛,后有拦路虎周延,他是永远追不上他的亲亲表妹施窈吗?

倒是没想到施窈拿的是欢喜冤家剧本,只可惜……

她想到原书中徐凛早死,轻轻叹了口气,终究是不得好果。

更何况,徐凛一看就是个风流浪子,未必会为了施窈停留。

“阿菀叹什么气?”

施窈望着她,思量着,怕她叹气是因为谢瑜方才的缘故,就劝了两句。

“表兄他方才很是不留情面,并不是有意针对阿菀你。”

她用看新奇的目光打量着陆菀,“他待人处事一贯温和有礼,这般反常,才是真的少见。”

看起来施窈是真不知道谢瑜对他有意思,陆菀心下更满意了。

即使施窈说的对,那也真的是幼稚,跟幼稚园里喜欢扯小姑娘头花的小朋友有什么区别。

懒得再提他,今日攻略计划暂时休个工,陆菀把玩着杯盏,轻轻吹着悬浮的茶叶,换了话题。

“前几日,定阳长公主诗会的帖子都送至了各府,阿窈可会去?到时天寒,怕是得多备些替换的手炉。”

“我才不去,”施窈面色怏怏,数着盘里的点心。

“左不过一群高门贵女,实在无聊,踏雪寻梅,寻个由头,去会会世家郎君罢了。”

噗,陆菀一笑,又沉默下来。

可不是么,这些个闺阁间诗会,大多目的不就在此,外加显摆显摆自己的名声。

她想攻略谢瑜,施窈意在徐凛,自然是觉得没多大意思。

“那……谢郎君往年可会去?”

“许是会去吧。”施窈摇头,给不了什么讯息,“我也不知。”

又待了会,陆菀也就告辞了,临出谢府时,她还远远望见了谢瑜的身影,只是对方一转身就没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倒觉得,谢瑜像是在躲着她。

她转过了身,自然就没有看见,那个消失的人影,又从回廊转角处绕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目送她离去。

回府后,她让人寻出了诗会的帖子,拎在手中看了看,视线突然就定格在一行字上。

寄梅园?诗会地点在寄梅园?

那个出主意的帮闲叫什么名字来自,王六儿。

豁然开朗,陆菀只觉得心窍一下被打通了,心里透亮,原来是这样。

怪道之前徐凛提起时,她就觉得耳熟,王六儿这个人名原是出现在书里过的。

那得是日后发生的事情了。女主去寄梅园赏玩,遇见个不长眼的混混,喝醉了,嚷嚷着寄梅园原是他原来主家的产业,口里不干不净的,被男主教训了一顿。

他口中嚷嚷的主家,分明是老夫人的娘家。

所以……酒肆之事……自尽谢罪……

陆菀手里还拿着帖子,这会攥得死紧,细细看起来还在微微颤抖。

没想到老夫人竟是这般狠毒的心肠。

为着栽赃给她阿娘名下的铺子,竟能舍出了两条活生生的人命。

若那人真的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她阿娘那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陆菀咬唇思量着,这事该如何是好?

若是去告知阿娘,此事已经没了证据,阿娘除了恼恨也无他法。

再说了,自己也不好解释自己怎生得知的个中联系,总不能说是做梦梦到了吧。

既然如此,那只能自己瞒下此事。

可若是要她闷声咽下这口气,那她就不是陆菀了。

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她拧了眉,思索着。

“阿云。”

陆菀探头喊了一声,外间正忙碌的阿云就连忙进了内室,恭敬地站在软塌边,垂着头,入目便是不着鞋袜,染了蔻丹的雪白双足。

“娘子,这般会受凉的。”

她不赞同地上前把毯子往下扯了扯,盖住了那一瓣瓣鲜艳如花的红色。

“阿云,”陆菀支起身子凑近了她,笑得狡黠,两眼都弯弯的,透着明媚的天真。

“你去吩咐厨房的人,今晚给老夫人送几道带了蘑菇的菜去。找相熟的人,要让别人觉得不过是个巧合。”

这个命令奇奇怪怪的,但既然是娘子吩咐的,她便该去做。阿云应了下来,就出门去安排了。

温暖馨香的内室里,只留下软塌上的陆菀。

她坐起身,抱着膝头,唇角勾了勾,脑海中的计划也渐渐成了型。

老夫人之前不是还寻了僧人来探她的底么,这回也教她探探,也好看看,这人啊,到底怕不怕所谓的鬼神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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