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上风(1 / 1)

一踏进周夫人的院落,陆菀就看见周夫人身边的婢女迎了上来,满脸焦急。

“娘子您可回来了,医师方才来过,说夫人动了胎气,需得静养,可三郎君都被带走了,她如何能安得下心,您快进去劝劝她吧……”

陆菀眉心紧蹙,很有点心慌,只觉得阿娘这一胎真是怀得艰难,居然要三番两次地受到惊吓。

她正要把谢瑜打发走,自己进去看看,屋内就传来了陆远问询的声音。

“可是阿菀回来了?”

陆远在屋内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出来了,顾不得衣衫都有些皱了。

他才出了房门,就看见了谢瑜,眼神忽然一亮。

“询安也在。”他略略揖手,顾不得往日的风度,急急道,“不知询安可知晓那科举舞弊一事?”

谢瑜抬手还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陆远打断了。

陆远扶住他的手臂,摇着头,语气十分坚定,“我儿素来正直,定不会行此蝇营狗苟之事,想必是被无辜牵连了。”

大约是第一次求人,陆远面色焦急,语气却有些犹豫,略低了声,“只是不知,此事可是归大理寺所管辖?”

他有些慌乱,行事就少了些得体,显露出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可谢瑜面上却没有一丝不耐,他含笑听着陆远的话,神态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陆菀的全副心神都在屋内的阿娘身上,不耐烦听他们叙话,就草草行了一礼,“我先进去看看阿娘。”

身后传来了谢瑜有些迟疑的声音,“此事我也是方才听闻,想来关系重大,圣人未必会全交由刑部,许是会……”

艾草和药味混杂的味道扑面而来,陆菀一进屋,就看见周夫人正半坐在床榻上,斜倚着软枕,却是在凝神细听屋外陆远与谢瑜的谈话。

“阿娘,”陆菀暂时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您现在可是还有哪里不适?”

周夫人掀了掀唇,“我无事,是你阿耶太过大惊小怪,一见我捂着肚子,就把医师叫来了。”

陆菀故作俏皮的一笑,安抚着她,“您放心,阿兄一定无事的。他那个人又怎可能作弊,一定只是因为受了牵连,被抓进去审问罢了。”

“等此案了结,想来阿兄就会被放出来了。”

“我又怎会不知这个理。”

周夫人直了直腰,勉强想坐得高些,陆菀就连忙上前帮她挪了挪靠枕,又替她仔细掖了被角。

“只是牢狱那种地方,你阿兄哪里待得惯?他身子骨不算强健,又刚考了会试不久,还未缓过来,就又要受苦。”

她的眉头紧锁,口中叹气,“又怎么可能不担忧。”

可面对着陆菀,周夫人的语气又和气了些,拍拍她的手,反过来安抚着她。

“你也别太担忧了,万事还有你阿耶和我,你安心等着你阿兄出来便是。”

这是即便是自己担忧,也要先安抚好别的儿女。

陆菀心下一暖,只能点了点头,轻应了声。

可她自己心里却是不以为然,阿兄如今身陷囹圄,她又怎么可能不担忧。

又过了会儿,陆远在屋内高声喊她,“阿菀,阿菀?”

闻言,周夫人就推了推她的背。

陆菀估计是谢瑜要告辞了,就连忙出来,果然就听见阿耶说,“询安要回去了,你去送送他。”

她正有事想跟谢瑜说呢,就点了点头,然后引着他出去。

只是心里存了事,就难免怏怏不乐,也没什么心思看他。

心里却抑制不住地在琢磨着,怎么开口让他能照顾下阿兄呢。

直接开口,若是他不分管此事,或是没法答应,是不是有点太为难他了。

“阿菀,”谢瑜温声唤了她一声,“想来此等大事,圣人是会让大理寺协助办理的。”

陆菀眼神微微亮起,望着他,身子不自觉地往他的方向倾了倾,竖起了耳朵。

“若是在能力范围内,我会让下面人多照料你阿兄一些。”

可要是圣人没打算让大理寺插手呢,陆菀心系陆萧,难免思维发散了些。

可话没出口,就被谢瑜安排的服帖,“若是大理寺不曾插手,我与刑部尚书也有些交情,与他说说,想来也能有几分面子情。”

陆菀垂下长睫,很是惊喜,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她习惯了自己一人想法子,却很少求别人如何。

但谢瑜若是能照料下阿兄,那可真是太好了。

“玉郎,我……”她难得嗫喏着,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谢瑜见状,眼中的笑意深了些,他轻轻拉住陆菀的手,语气更加的温和。

“若是将来你嫁予我,那陆三郎便也是我的亲眷,我又怎会视之不理。”

这话却让陆菀更加心虚,她目光只敢落在他如玉雕就的下颌上,“那便多谢你了。”

谢瑜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避而不答,可他已经织好了网,又如何会让看中许久的猎物轻易逃脱。

不过是时辰未到罢了。

他面无异色,只当是没看出来,笑了笑,就神色如常地离去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陆菀眼神复杂,半晌,终是叹了口气。

谢瑜很好,为人更是慰贴,明明知晓她出来送他,就是想替阿兄谋些好处,却自己主动先开口揽在身上。

若是他不心心念念地想娶自己便好了。

这样她的愧疚也能少几分,陆菀又是叹了口气。

科举一事,本就关乎朝廷国本,更是天下间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十载的出路,所以科举舞弊之事一出,天子震怒,百官惶恐。

更何况,自从痛心疾首的学子敲响了直达天听的登闻鼓,言辞激烈地痛陈有人千金买题之后,这洛京城的街谈巷议就从不曾停过。

“听闻主持会试的林侍郎,被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厉声呵斥,落得个好生没面儿!”

街边茶楼里,一脸横肉的中年人幸灾乐祸地嚷嚷着,语气得意地说着自己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状似深沉的文士也在与友人沉吟道,“他主持的会试反倒泄了题,不是他所为,又是何人?”

他的友人皱了皱眉不太赞同,“话不能这么说,林侍郎又不是第一次主持会试,林氏一族又总是自恃清贵,哪能斗胆贩这试题来谋些小利?”

茶楼二层的一处竹帘里,简装淡妆的陆菀听着下面散客的议论纷纷,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

礼部侍郎林丰,那不就是林芸的大伯父么。

就上次她去林府,眼中所见到的,林府的确是有些缺钱,可要说贩卖试题,她还是有些不信的。

便是千金卖题,又该卖个几份,对于偌大的林府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直到一壶茶都见了底,她才起身打算回府,实在是也没听见什么有用的消息。

自圣人将此案移交给了大理寺,她的阿耶和阿娘就松了一口气,只等着此案查明后,便去给谢瑜送些谢礼,感谢他照料陆萧之举。

她如今就很是清闲了些,不需照看阿娘,更见不到忙碌的谢瑜,索性天天在外面逛逛,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第一手消息。

只是一想到阿耶脸上总挂着的满意笑容,陆菀就想露出些苦笑来。

谢瑜如今算是在她阿耶阿娘面前狠狠地刷了一把好感度,怕是到时他再想来求娶她,起码在家人那关上,就完全没有了什么难度。

算了算了,等阿兄出来再说,她信手带上了帷帽,准备上车回府。

“阿菀?”试探惊喜的女声传入她的耳中。

明明摘下了牛车上的族徵,还带了帷帽,居然还被人认了出来。

陆菀掀起纱帘,好奇地回头,就看见了南安郡主潇洒利落地从马上翻身下来。

她一个南方人,之前不是不会骑马么。

大约是她眉宇间的疑惑太明显,南安有些忸怩地解释着。

“我最近才学的骑马,还是二郎手把手地教我的呢,他虽是身体不好,骑术还是不错的。”

被秀了一脸恩爱,陆菀也不甚在意,客气冷淡地笑了笑算是回应了。

她听进了之前谢瑜的话,并不打算与这位异姓王的嫡出郡主有过多的往来。

却是被南安误解成她为着兄长之事烦心,她小心翼翼道,“你们家的事我听说了,但是有谢郎君在,一定没事的。”

她皱起眉头撇嘴道,“倒是你姑姑忒薄情了些,我亲耳听见她跟圣人说,你阿耶正在闹分家,陆萧便算不得她正经侄子,还说你阿耶不孝什么的。”

陆贵妃是没长脑子么,陆菀觉得额头上滑下了三根粗粗的黑线。

撇关系没错,可她撇得也太快了,此事又尚无定论,她着急忙慌地撇清,难免落下个刻薄名声。

毕竟陆鸣可是还没有发话分家呢。

并不伤心的陆菀垂眸作出个苦笑模样,“人之常情罢了,郡主不必为我打抱不平,姑姑如何想,是她的事情,我身为小辈又不能置喙。”

南安有些不服气,正要开口,却是眼前一亮,伸手指着她身后,“快看,你家谢郎君这不是来了!”

谢瑜来了?

陆菀转过身去,就看见枣红色的高大骏马上,载着个腰身笔直,风仪如玉的清隽郎君,那双温润冷清的眸子刚好在人群中寻到了她,正策着马往这边来。

“阿菀,你与郡主怎地在此?”

谢瑜下了马,走到了她身前,含笑问道,似乎与平时无异。

可陆菀却明显察觉到他有些不悦。

大约是,因为看见她不听他的劝告,被他看见与南安有些来往?

“恰好遇见了,就闲聊了两句。”陆菀微微一笑解释着。

“既然谢郎君来了,我就先回了,二郎还等着我带些好玩意儿回去呢。”

南安好似丝毫未觉,晃了晃手里满满当当的袋子,又冲陆菀挤挤眼睛,就笑着跑走了。

待到南安走了,谢瑜脸上的笑就褪了些,他微微蹙眉,语气却还是温和的,“你可是要回去,我送你可好?”

陆菀点了点头,就主动扯着他的衣袖,带他一起上了牛车。

“如今你在处理科举弊案,再带着我招摇过市,怕是不太好。”

上了车,陆菀又扯了扯他的衣袖,却是动作更加轻柔,语气里也带有些撒娇的意味解释着。

谢瑜好像一点都没有诧异,他好整以暇地握住扯他衣袖的柔夷,脸上难得显出些纠结来。

似是想问她,又怕让她不喜。

“阿菀不是答允我少与南安郡主往来么?”他还是问了出来。

这事也不能怨她呀,陆菀为难地小声道,“是郡主先叫的我,我却是不好失礼。”

谢瑜原本也只是想刻意严肃一下,让她留下些印象,日后谨慎处理,便也没有再追问。

牛车里本是可以坐两至三位女郎,可谢瑜毕竟是个身量颀长的男子,他一进来,车厢的空间就显得有些局促。

陆菀都能感觉到,他的膝盖时不时就擦到了自己的。

车内的气氛渐渐就古怪起来,陆菀动了动被包裹住的手指,却被抓得更紧。

她抬起眼睫望着他,整个人就没入了他温和而深邃的眼眸中。

青年郎君的气质极好,如连绵春山上经年不散的蔼蔼雾气,又如深林雨后青竹般清冷疏离。

这等如谪仙一般的郎君坐在自己对面,那样专注地凝视着她,眼中还只有她一人的倒影。

陆菀都觉得心上一阵酥酥麻麻的。

“我阿兄他可还好么?”

她不自在地别过眼去,视线就落到了两人十指交握的手上。

谢瑜察觉到她的躲闪,低笑了声,才答道,“我让人给他打扫了间干净的牢房,按时送了饭菜,想来是好的。”

“如今已经查到试题是如何泄露的,如今只需查清都有哪些人买了试题,并夹带进了考场便可结案。若是顺利的话,想来过不多时,你阿兄便能被放回去了。”

陆菀眉梢一跳,唇角就止不住地翘了起来,她无意识地摇了摇谢瑜的手。

“那可真是好,我回去便告知阿娘,想来她今夜就可以睡得安稳些了。”

她那样不加掩饰的欢喜,都被谢瑜收进了眼中,他也微微含笑,只是这笑意却透着股不易察觉的冷意。

自然不会是这么快就结束的,他漫不经心地想,却是丝毫不显露在陆菀面前。

一回了陆府,陆菀就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知了周夫人。

“当真?”

周夫人原本紧锁的眉宇都舒展了开,“想来询安说的,不会有假,阿萧应当会无事了。”

“只是此次,我们又要欠他一笔人情债了。”

一旁斟茶的陆远把温热的红枣茶递给了周夫人,挑眉笑道,“这有什么,那便把阿菀赔给他好了。”

“阿耶这是在浑说什么。”

陆菀心里一慌,暗暗绷紧手指,哪怕明知他不过是说笑。

“我瞧着谢询安对你可是很有几分心意,你不是也很欢喜他,如此正能成了一桩好事。”

陆远扬起了唇角,只是又想到了烦心事,难免开始皱眉,“那这分家之事还需快些,也好教谢瑜能早些上门。”

分家怕是还得有的等,陆菀面上不做声,只当是没听见她阿耶巴不得要把她打包嫁给谢瑜的话。

反正她已经打定了主意的,谢瑜待她越是好,她越是不能嫁。

因着谢瑜的话,原本陆家人都以为科举舞弊一案很快就能过去,陆萧也很快便能被放回,都松了一口气。

可谁曾想,才没几天,大理寺卿谢瑜因徇私情包庇人犯之事被参了一本,又被勒令停职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而弹劾他之人,所提到的私情,正正指的是他与陆家五娘子,也就是陆菀。

上折子的,是御史台出了名的老古板,名叫曹岗,在朝堂上向来不站队,日常就是看谁不顺眼就参谁一本,人送外号曹一本。

这次,这位曹一本就不知从哪,拿出了陆萧与主犯荀方诗词唱和的证据,扬言两人交情匪浅。而谢瑜因着爱慕陆家女郎,不止徇私庇护,更是给陆萧一人单独腾出一间牢房,格外优待。

这消息就像一道晴空霹雳一般,炸响在陆府众人的心头。

陆菀是尤其的着急,她得了消息时,正在喂鱼,当时就觉得有些头疼了,索性手上用力,将鱼食都撒了出去,引得池里的鱼儿欢快翻滚跃动。

且不说陆萧此次被人单独拎出来泼了脏水,谢瑜之事才是真的难以抵赖。

都是自己拖累了他。

陆菀愣了好一会,紧紧抿住的唇才松了些,眉心也舒展了开。

她的阿兄她是知晓的,定不会查出些什么,所以谢瑜便是给他开些特例,也不算什么,前提是阿兄当真清白无辜。

再说的明白些,只要阿兄无事,谢瑜便也无事。

而她的阿兄又怎么可能不清白。

可这事毕竟还是牵连到了谢瑜,陆菀站在池边,浑身僵硬,只觉得一阵阵心虚内疚袭来,几乎要淹没了自己。

她打算去谢府看看。

可等她怀揣着满满心事到了谢府,就看见谢瑜正坐着树下,慢悠悠地分着茶,眉宇舒展,手下动作优雅自如,完全没有被贬斥的焦虑。

一路上准备了很多安慰话的陆菀……

“阿菀来了。”

谢瑜放下手中的茶罐,冲她笑了笑,一如往常,“你来的正巧,水才沸了两道,马上可以泡茶了。”

神色复杂地坐到了谢瑜身边,陆菀都有些糊涂了,难不成谢瑜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有可能要仕途折戟吗。

“玉郎,我听说——”

“噤声。”

谢瑜轻声制止了她,示意她用心听水沸时的悦耳气鸣。

“这是我着人自库房中寻出来的茶壶,工艺特殊,水沸之时的声音极为悦耳,如林间画眉鸟啼鸣一般,阿菀觉得呢?”

察觉到身边人坐得近些,轻轻揽住自己的腰身,陆菀微微一僵,随即放软了身子,敷衍道,“还算悦耳。”

“你既是喜欢,这茶壶有一对,另一只我回头便遣人给你送去。”

他看上去跟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陆菀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么?”

话一出口,却换得身边人手上微微用力,让她往自己身边更近了些,随即就听见谢瑜轻笑了一声。

他缓缓凑近了些,入鼻的都是她身上清甜香味,又压低了声音,用气声问道,“阿菀想我在意什么?”

陆菀的肩膀微微一抖,下意识地离得谢瑜远了些,总觉得他这会忽然有些不对劲。

“我是听说你被曹御史弹劾了。”

她转过脸与他对视,红着耳尖,有些期期艾艾的,“所以想来看看你。”

绿荫摇曳的碎光散落到了谢瑜如冠玉般的面容上,他的脸庞略低,眉宇间带有模糊悠远的光晕,唇角微翘地注视着她。

明明是俊秀雅致的面容,整个人却像笼上了一层不明阴影。

“不过是小事而已。”

他忽然离远了些,唇角噙笑,仿佛方才的阴沉冰寒都是陆菀的错觉。

难不成谢瑜实际上很是不悦,但当着她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

自认为罪魁祸首的陆菀心有戚戚,看着他的目光都更柔和了几分,明媚的双眸里更是撒了星星点点的春光。

“是我拖累了你,”她垂下眼,揪着谢瑜的袖边,娇声娇气的。

“此事了结后,我阿耶阿娘一定会很感谢你。”

“那你呢?”

谢瑜身子微微后仰,略抿着唇,翘起的弧度清浅,仿佛心情极好,与她说着玩笑话。

“待此事了结,我就去你家提亲可好?”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细碎的光打在眼前人如雪的肌肤上,为她添了些柔软温暖的光影,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乖巧安静了几分。

她会答应么?谢瑜的眼中有些不易察觉的期待。

但在陆菀这,答案也很明确。

这自然是不好的。

她低头不语,慢慢攥紧了手中的布料,在谢瑜的袖边捏出了一圈圈散开的褶皱。

见她不答,谢瑜脸上的笑渐渐收了起来,他勉强维持着语气里的温和,试探道,“若是我们定亲后,直到你同意时,我才能去迎娶,你可会答应我的提亲。”

那就是只定亲不迎娶?

听起来,像是可行。

可若是未婚妻没进门就先死了,他会不会落下个克妻的名声。

陆菀有些为难,缓缓地放开了手中紧扯着的衣料,依旧是不肯松口。

竟是连定亲都不肯……

谢瑜冷着脸把视线移开,不再看她,又收回了手,有条不紊地将沸水倾入茶盏中。

修长白皙的手指绷紧到微弱颤抖,需得用尽全副心神,才能克制自己把沸水稳稳地注入杯盏。

若是一开始便不打算要嫁他,为什么要来乱了他的心神。

如今让他动了念,还想着留后路,一门心思只想将来轻飘飘地就能摆脱他,世间怎可能有这等好事。

可他毕竟惯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茶刚满了八分,他已经缓过了那阵如坠深渊的情绪,轻扯嘴角,好声好气地哄着陆菀。

“我不过是心心念念想将你定下,若是阿菀不愿,我自是不会逼迫你。”

“只当我的所作所为,还不足以赢得你的真心罢了。”

他说着说着,语气就低落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透出了几分勉强。

陆菀讪讪,长睫忽闪,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还算温和,才略略放心。

“我还小,暂时没有考虑那么多,也还想多陪我阿娘几年。”

她搬出了渣女经典语录,给他发了张好人卡,“玉郎你很好,只是我还没有考虑到嫁娶之事。”

谢瑜略略挑眉,望着她不语。

他容貌俊秀,眼神清润又温和,此时带着些疑惑和失落地看着她,就难免让陆菀有种无处遁形的尴尬。

甚至有些顶不住压力,脸上都泛起了粉晕。

女子及笄便可嫁人,她这是明晃晃的谎言,都不带打草稿的。

好在他为人最是周到,就闲闲几句转移了话题,让陆菀渐渐把方才之事抛诸脑后。

又过了不知几时,陆菀才告辞离去,同时也婉拒了谢瑜相送的提议。

“你前脚才因为我被参上一本,后脚就堂而皇之地一起出现,传出去也不太好听。”

她弯了弯唇,主动去抱了下谢瑜,还在他怀里娇气地蹭了蹭,细声细气地安抚着他。

她自觉已经是设身处地,在为他着想了。

虽然这并不是谢瑜所乐见的,他也没拒绝。

望着陆菀的身影渐渐走远,谢瑜的右手负到了身后,修剪圆润的指尖微动。

他当然明白陆菀的用意,但心下却觉得颇为可笑。

他筹谋算计多时,又刻意引导,甚至还用上了古怪声音提供的卡符,才得了如今这场面。

更是一举,将他与陆菀的关系宣之于众,风行于洛京的流言蜚语中,又岂是她能简单撇清的。

既是招惹了他,那便是再没有逃脱的可能。

他望着廊下挂着的鸟笼,便是啼鸣得再婉转,也不过是只被困住、任人观赏的金丝雀。

只不过,他更青睐的,是只狡黠的猫儿。

又香又软,偶尔还会在他怀里亮出锋利的小爪子。

想来,马上就要有人查出陆萧确与那荀方,有些干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玩火大师·谢瑜暂时占了上风,然而……

站得越高,摔得越疼(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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