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心思(1 / 1)

一听说施窈想去丰淮,徐凛便收回了目光。

他随意答道,“丰淮地接淮兴,是处好地方,且那处有谢九在,也能接应你一二。更何况,三表兄……”

施窈见他目光游移,就猜到出他想到了什么,气极反笑。

“你是想说三表兄外放之处离丰淮不远,我若是能顺道去见见他会更好?”

徐凛沉默着。

他口中的三表兄是指谢家三郎,也即是谢鸿的嫡长子、谢瑜的胞兄。

其名谢琅,字临疏,少年时出外游历,进士及第后又被外放,竟是有十数年不曾归家,亦是不曾娶妻。

前两年在施窈及笄之时曾来过家信,言说自己愿替母照料外家,迎施窈为新妇,却被她所拒。

徐凛唇色发白,仍是挑着眉,含情桃花眼里似笑非笑道。

“三表兄性情虽是高傲,早年与姨丈生了隙,便多年不曾归家。但他回京述职时,只见你一面便愿迎娶,足可见其诚心。何况他多年未娶,焉知不是因缘际会等你之故?”

“徐正钦!”

施窈站起身,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她以手指着徐凛,几乎想将床头的药碗砸到他脑袋上。

“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心悦你,便要拿这种话来刺我。”

她眼里簌簌地落下泪来,又想到了这许多年来的心事。

眼睁睁看他流连乐坊歌楼,做尽了风流浪荡子的行径。

更是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我嫁不嫁人,又与你何干?便是我这辈子都不嫁,表兄也不会撵我。难道偏要你行这善事,非得把我嫁出去不可?”

借着袖袍的遮掩,徐凛攥紧了身下的褥子,唇角却仍是扯出个笑来。

“你若是不出嫁,我去哪里讨这杯喜酒喝。”

相比于施窈的气恼,他要平静许多,说完便转过身去。

“我有些乏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竟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既然如此,便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这么多年,他们谈及婚嫁之事,无不是以争吵结尾。

施窈抽出巾帕拭净了泪痕,又敛了敛裙裾,便扬首莲步地稳稳行了出去。

临去时,她冷笑了声,“徐凛,你莫要太自以为是了。”

她心悦他,不想嫁旁人,这又与他何干。

竟还能管到她的头上。

等到回了自己的寝居,她便交待了人开始收拾细软,预备着去丰淮寻谢瑜与陆菀。

撑着下颌回想起前事,又看着婢女们来来去去,施窈其实也有些忐忑。

她虽是与陆菀往来甚密,但也说不准,好友是否真能不迁怒于自己。

毕竟情之一字,到底是难以揣测的。

还不知晓自己的手帕交受了委屈,竟是已经收拾好了,准备上路来寻她,陆菀在这山中小院里倒也过得颇为自在。

只除了十六从那日自以为撞破她与谢瑜有事,便对她冷淡了许多。

好在他年纪小,陆菀又肯花些心思哄,到底是想些法子把他哄好了。

但只要一对上谢瑜,他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只勉强面上恭敬而已。

今日张猎户又殷勤地送了两只活鸡来,陆菀叫十六拎远些处理干净了,自己便在新搭的灶边忙活了起来。

石缘生此人,要说脾气古怪,那夜她偷窥时也见了,一言不合就能拎着火把打人,下手毫不留情。

但若是好声好气地与他商量,竟也是可行的。

就说这搭灶之事,陆菀提起了十二分小心,还刻意带上了谢瑜去与他商讨。

才说明了来意,还不等谢瑜上前去客套,竟是一口就答应了,只道他们离去时恢复原样即可。

如此,她便求了村里人,在院角搭起了一灶,也好早晚做些吃食填填五脏庙。

山中清苦,村中人却都好猎,肉食虽是不曾少的,但是此间人的厨艺又都太差了些。

不说她自己觉得食不下咽,便是谢瑜这般不挑的,这几日都清减了不少。

只是离着来人还有许多时日,她是半点都不想委屈自己。

这会张元娘也凑趣地在一旁,跟着来打下手。

至于谢瑜,则是被陆菀分配去烧起了柴火。

清俊温文的郎君端坐在低矮的石块上,神情专注地盯着灶中的火焰,玉白的面容被映得微红。

当真是赏心悦目,她的目光瞥过,时不时便会有些晃眼。

瞧着满锅清水,张元娘吞吞吐吐道:“娘子,这样做,是不是口味太淡了。”

无怪她质疑,实在是时人处理整鸡时,多是用酒和厚酱辛料,口味略厚重。

陆菀揭开了竹盖,见水已滚,便估着量,放了两三勺麻油,和适量的盐,才慢慢地将两只干干净净的整鸡放下了锅。

竟是一丝水花都不曾溅起。

“若是处理得当,鸡肉之味本就鲜美,何必要用那些作料。”

她翘起了唇角,眼中笑意盈盈,很有几分自信。

“待到熟时,你带上一盘回去尝尝便知,也好与家人一起分食。”

张元娘涨红了脸,连连摆手,那摆手的动作颇为肖似张猎户。

“阿耶把东西送来,本来就是要款待贵人的,我怎么能再拿回去啊。”

陆菀笑得眼弯,她瞧着热情淳朴的小娘子脸都红了,就擦净了手,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

“若不是你阿耶,我们又如何能吃上这些,再说了,如此份量,我与郎……夫君,还有小十六,许是还有些多了。”

十六蹲在墙头上,当即就瘪了瘪嘴,心说他一人就能吃一只,但这是娘子说的,他也不敢回嘴。

眼见灶里的火焰太旺,都窜出了灶口,十六急忙跳下了墙。

他舔了舔唇,“郎君,娘子说了,要小火煨煮,这火太大了。”

谢瑜闻言略略蹙眉,他很有几分犹豫,不知是否该浇些水进去。

昔日便是他在山寺寄居时,便是习得些野外存活之法,也是不重口腹之欲的。

熟食不致病痛即可,又何须在意火大火小。

十六却是在意的很。

娘子整治出的饭食如此可口,他可是期盼得紧,不能叫这人给废了。

见他们两人,一大一小都目光沉重地盯着灶火,陆菀别过脸忍笑。

要说谢瑜的这双手,极文气,修长白皙,且是骨节匀称。

提笔抚琴,拨弄朝堂之事都不在话下,这烧火么,倒是差了些。

张元娘见状,就自告奋勇地说,“徐郎君哪里做的了这种粗活,还是让我来吧。”

她弯下身,仔细地拨拉出些木枝来,控制着火苗大小。

如今她可是一门心思要讨好徐家娘子。

那位年少的俊美郎君回去报信去了,徐郎君又一心在自家娘子身上,做婢妾是没什么指望了。

张元娘心里明镜似的,自己能不能离开这山中,可就靠徐家娘子了。

谢瑜一抬眼,便见到陆菀想笑又忍住的模样,自己也弯了弯唇。

眸中被灶中火染映上了光斑,星火熠熠,直如琉璃一般。

倒叫她想起上元夜时,他猜谜所得,赠予自己的那盏牡丹花琉璃灯。

想到了花灯,就又想到了上元夜他说的那些话。

陆菀心头一软,就别过眼去,在心里暗道,当真是美色惑人。

理了理思绪,估算着这时也差不多到了时辰。

她用巾帕裹着手,揭开了竹盖,待见到粉色的肉皮转为金黄油亮,便将扎好的葱段和花椒放进了锅。

才过了半盏茶时,便让几人将火都压熄了。

陆菀眉梢轻挑,噙上一抹浅笑道,“再焖上两盏茶的功夫,便可捞出斩盘了。”

见她葱白的指尖沾了些黑灰,谢瑜托住了她的手腕,敛下长睫,作势要替她拭去。

却被她躲了过去。

十六在一旁捂嘴窃笑,连着张元娘都有些讪讪地转过身去。

陆菀一抽手,自己随意地在木盆里撩了些清水,洗去了浮灰,又用帕子擦干,便若无其事地准备分盘了。

虽是与谢瑜说开了,甚至还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她也的的确确是喜欢他的。

但她到底还没想好,日后该是如何与他相处。

且不说周延那边攻略进度到了90,胜利在望;便是小白都能接受自己再一次修改攻略对象……若是自己将来离去了,此生不得再见,两人又该如何收尾。

是痛痛快快地彼此交付真心,回去后便只当做大梦一场。

亦或是,就此收心,止步于此,慢慢淡了去。

这些一旦想起,便是烦心事。

可如今在这山间,又无处施为,陆菀便暂时打定了主意:

只当做是自己偷得了浮生几日闲,且将之都抛诸脑后,等回到丰淮再抉择该是如何。

她抱持着如此想法,与谢瑜接触起来,就更有些留心了。

原因也简单,此君皮相极好,忒会惑人,更是熟知该如何诱人心软,一不留神便要被他哄了去。

她用余光扫了一眼似有失落的清隽郎君,见他有些怔愣地放下帕子,便撇了撇唇角。

不就是没让他给自己擦掉指尖沾上的锅灰,至于如此么。

她自己又不是短了只手。

待到将切好的鸡块装成了三盘,陆菀就开始安排了。

一盘交由张元娘带回家,一盘则是让小十六送到主屋去。

张元娘自是欢天喜地地回去了。

十六捧着盘子,低头盯着嫩滑的肉块,舔了舔唇,却很有些不情愿。

“如今我们借住于此,又搭了这灶台,皆是源自主人家的善心,如何能慢待了人家。”

陆菀见他舍不得,就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宽慰道。

“你若是喜欢,待到回了丰淮,我安排人做上十盘八盘,让你连吃上几天,可好?”

如此,才见小少年连连点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往主屋去了。

她端起盘子转身,便见到谢瑜依旧有些失落的模样。

郎君清清肃肃地立在原处,长睫微垂,又收敛了笑容,便现出几分疏离冷清来。

至于么?

不就是自己方才不曾让他拭手。

陆菀有些行不动路了。

她本是打算将这盘菜捧回屋中,布筷分碗,等着十六回来再一起用。

可见着他如此,唇边的笑便淡了些。

“郎君,回去了。”她轻唤了声。

谢瑜只略略一颔首,面上却仍是淡淡的。

任谁都能一眼就看出他心绪不佳。

这人当真是过分。

陆菀喉咙里闷了一口气,她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盘子。

又伸手去锅边用指尖擦了一下,沾了些黑灰,径直伸到了谢瑜面前。

“如此可好了?”

陆菀说完,就面色微红地别过脸去,在心里数落他这个爱计较的小气鬼。

这自然是好的。

轻柔地扶住了女郎凝霜般的皓白手腕,谢瑜垂眸替她拭去了刻意沾上的黑灰,薄唇的一侧终于扬了起来。

他握着女郎的手,空余的手替她端起了盘子。

连语气里都含着满满笑意,“已经好了,我们这便回去吧。”

可算哄好了,陆菀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谢瑜亦是如此。

他这几日早就察觉到,在阿菀心绪松动的同时,她似乎也在刻意回避与自己太亲近。

如此,自己便只能这般行事,多些主动刻意了。

好在阿菀总是这般心软好哄的。

他耐心地搀扶着女郎回去,觉得在这山间日月悠长,倒也不错。

*

大理寺卿离京多日,洛京的局势也就僵持了起来。

原本,朝中便分了几派。越宁王远道而来,身边带的封地臣属,原先投奔于他之人,勉强算是一派;还有裴蔺这般看似中立的后续支持者;而先帝宠臣,失踪的太子门下,则是又分了几拨反对之人。

先帝未去时,最是信任大理寺卿,而太子又与他交好,竟是两边都能说的上话。

如此一来,谢瑜在与越宁王对立的一脉官员中,地位当真是微妙,且举足轻重。

也就无怪越宁王几经斟酌,竟是敢放了话,要将原本被先帝赐婚给太子的南安郡主嫁予他。

“询安已是有了消息么?”

洛京外的山林中,某处隐秘的宅院里,失踪多日的太子——周怀璋轻咳着,问着左右人。

袁默连忙递了杯热茶上去,又帮着脸色青白的周怀璋顺了顺气。

他脸上带了些笑,眉宇倒比早些陆菀见他之时舒展了许多。

“可不是,听说与陆娘子都是安好,只在山里待人去接。”

周怀璋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他中肯地说了句,“如今洛京也还算平静,百姓不曾受到搅扰,倒是多亏了裴侍中一力坚持旧制,不肯让那些人胡来。”

袁默早习惯了他这般事事以百姓为先的念头,只点了点头应声。

“云正,”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抿了口茶,叫着袁默的字,眉心略蹙。

“我有些担心阿湄。”

“她不得越宁王喜欢,如今越宁王的继妃又带着其他子女来京,只怕她这个与我定过亲的准前太子妃,在王府中的日子是不大好过。”

“她那么娇气,怕是受了不少委屈。”

袁默接过了他用完的杯盏,露出丝苦笑来。

“如今情势如此,殿下担忧郡主难为,臣亦是担忧秋娘,可也只有等事态明了,她们大约才能解脱。”

他此时竟是毫不避讳提及先帝临去时宠爱的秋昭仪。

自洛京生乱,袁默方才察觉,裴蔺竟是真的要对太子不利,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忠情难两全,秋娘又是先帝妃嫔,越宁王若是上位,他便更是保不得她。

索性跪倒在周怀璋面前,坦诚了自己与先帝妃嫔有过私情,因而被裴蔺所要挟,曾泄露了哪些机密。

他做足了从容赴死的准备,却没想到太子性情仁厚,竟是饶了他一命,准他戴罪立功。

如今才能依旧服侍在太子身侧,甚至还得了允准,日后会想了法子周全他与秋娘之事。

毕竟秋娘长相与元后有几分相似,又是因着长相受了牵连的可怜人,想来太子殿下私心里也想放她一马。

明明是夏日,两人念及心上之人,俱是有些愁苦,竟是过出了些秋夜的寂寥来。

片刻后,还是周怀璋先开的口,笑道,“如此说来,询安倒成了我们之中运道最好之人。”

“我还记得上元夜和东宫花宴,灯影花丛间,那两人站在一处,当真是般配极了。”

袁默才附和了几句,就有人来禀,道是送来了密信。

他一如往常地接过,检查纹印后递交给了周怀璋,就见到打开信件的太子脸色大变。

他腾得起身,披着的素白薄袍瞬间掉落在榻上。

那越宁王竟是暗地里寻了前朝血脉,据说那前朝末帝还有一子,非扶风夫人所出,如今竟还存活于世?

作者有话要说:  谢·遥遥领先·瑜——徐凛,周怀璋,袁默,在座的诸位,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李白有诗云:亭上十分绿醑酒,盘中一味黄金鸡;

《山家清供》-黄金鸡:燖鸡净,用麻油、盐水煮之,入葱、椒,候熟擘饤,以元汁别供,或荐以酒,则白酒初熟、黄鸡正肥之乐得矣。

一盏茶是10-14.4分钟的样子,这样子做出来的鸡肉一定很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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