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久别(1 / 1)

素衣童子在前面引路。

庭中林木茂密,谢瑜的身量又颀长,行走间便需时不时拂开些松枝垂竹。

他的手本就白皙修长,在松针竹叶的映衬下竟如美玉雕琢一般。

领路的童子偶尔回头,甚至觉得他比自家郎主行于此地时都要闲适自如。

“询安今日的心绪可称上佳。”

谢琅未曾像与陆菀二人初见时那般坐在榻上,而是执着玉柄麈尾,笔直地站在书斋的石阶上。

仿佛是不想让谢瑜入内一般。

眼见数年未见的胞弟来访,他脸上的温和神色更淡了几分。

简直如同在看陌生人一般。

“今日既来拜访兄长,自是不能面色沉郁。”

谢瑜抬眼仰视阶上的兄长,语气温和。

“数日前阿菀与阿窈来拜访,还要多谢兄长答允相助。”

见他知晓此事,谢琅毫不意外,他只略略挑眉,扬了下手中麈尾,示意道,“另外半部孤本呢?”

“未曾有另外半本。”

谢瑜唇边笑意清浅,慢条斯理地抚了抚一侧袖袋,示意袋中并无一物。

若是常人被这般戏耍,只怕早就动怒了,可谢琅只扫了他一眼,便转身进了屋。

虽是多年未见,但幼时也曾教养过他数年,谢琅对这个胞弟还是有些了解的,他既是说了,便一定是有的。

只是此时不肯在门外拿出而已。

谢瑜也并未见外,他随着谢琅进了书斋,从容就坐,奉上书卷,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兄长在松溪经营数年,想必对淮江沈郎与信王府之事都有所了解。我今日来……”

*

陆家一行人高兴的有些早。

从松溪往兴南去,路途遥远,需得在中途驿馆歇上一宿,陆家人才在驿站下了车,便望见远处数骑,疾驰扬尘而来。

离得近了,才发觉,居然又是沈池。

他似是来的急了些,一身圆领缺胯袍,头上裹着防尘的黑巾帻,腰悬长刀,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当真是阴魂不散,陆菀当下便别开了眼。

沈池下了马,上前行礼,“当真是有些巧,才接了姨母的口信,兴南便来信,沈家有些俗务需得我回去打理,如此,便又要与姨母同行了。”

周夫人的温婉面容一僵,瞥了沉默的陆菀一眼,才勉强敷衍了几声。

一旁的陆远和陆萧俱是皱着眉,连陆菱都垂了眼。

明明陆家人的排斥如此明显,沈池却还能当做没事儿人一般。

他来往松溪、兴南多次,自是知晓沿途有何风味佳肴,便亲自安排人,在驿馆二楼的大堂处整治了一桌。

只道是多次叨扰陆家,却因着松溪住宅中无人,无法款待,此次不过聊表谢意罢了。

沈池说的得体,两家又是亲戚,再加之他除了买通婢女给女儿送些蜜饯,也未曾做过什么出格之举,周夫人有些为难,却也不好拒绝。

好在陆菀提出自己要留在房内用晚食,也算是解了此事。

施窈自然是主动留了下来陪伴她。

待到天色渐暗,陆菀便被施窈拉着,神神秘秘地把她带到了驿馆后院的另一处屋舍门口。

“你猜猜看,是谁来了?”

施窈笑得促狭,轻推着,示意陆菀去敲门。

阿窈这般举止,又这副神情……

似乎有什么猜测渐渐从心里破土而出,陆菀呼吸一窒,微微睁大了眸子,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怎么会,那人不是还在洛京么,朝堂上那么乱,便是她不清楚那些,也知晓正是分不开身的时候。

都已经高居大理寺卿之位,还能说来就来,他是不需要处理朝堂要事么……

念头转来转去,她假作抱怨地想着,却有丝丝隐秘的欢喜漫上了心尖,生出些酒后的微醺感。

细白的手指迟疑地抚上了古青色的蝴蝶兽面门环,陆菀想叩门,却又有些犹豫。

真的是谢瑜来了?

她回过头,想再跟施窈确认,却发现对方早已离开了。

指尖的触感微凉,陆菀才叩下门环,门就吱呀一声自行打开了。

“是谢郎君来了吗?”她在门口处扬声询问道。

却不防被一股大力扯住了手腕,天旋地转间已经被人揽进了怀中,那人还顺势扣上了门。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与此同时,她的耳畔边有人在低语。

“阿菀,许久不见。”

揽住她的郎君附耳说着,嗓音低醇悦耳,熟悉的温热气息喷洒在她的耳际,让她心下一安。

居然真的是谢瑜。

陆菀眨了眨眼,以手支在他的身前,把他推开了些,仰起的白皙面容上却有些怔愣。

“你怎么来了?”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确认之时,反而让她有些失措。

“阿菀不欢喜我来?”

郎君的眸中碎光攒动,一寸寸地轻柔打量着她,只觉得与这些时日梦中所见,别无二致。

他的阿菀一切如常,谢瑜弯起了唇。

那自然是欢喜的,陆菀的唇角止不住地扬起。

她主动踮起了足尖,搂住了他的脖颈,将自己整个挂到了他的身上。

又刻意凑近了他的耳畔,轻轻笑着,“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是诗经中,描绘女子风雨如晦之夜,见到久未归家的夫君时的愉悦。

女郎纤细的腰肢被郎君握在手中,两人的袖角纠缠摩挲,偏偏她还凑到郎君的耳边,吐气如兰地说起这般宛如调-情的话语。

郎君领口上方的玉白突起微微滑动,他想到了梦中所见,声音都低哑了几分。

“阿菀,我甚是想——”

“嗯?”

方才谢瑜俯下了身,陆菀便顺势将精巧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这会儿听他欲言又止,便用气音问他想做什么。

两人这般交缠的姿势,她自然是看不见郎君白玉般的脸庞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又酝酿了片刻,谢瑜微哑着声,轻叹了口气,轻轻印上她的唇瓣,一触即分,承认道,“我想这般。”

他的话音一落,女郎乖巧依偎在他怀中的身形微僵。

这话……让她怎么答?

以及,谢瑜这种人,居然也能将这种心思说出口的么?

小娘子的两颊泛起粉晕,像五月伊始的桃果,香甜柔软格外多汁,叫人想咬上一口才称意。

细白柔软的手指摸索到郎君耳畔,轻轻拂过红透滴血的耳尖,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男女情-事,不说不好,那便是好了。

谢瑜握住她腰肢的手收紧,掌心的热度透过了薄透衣衫,尽数传给她。

他微微直起身,将怀中女郎松开些,又俯下身去吻她。

屋内未曾点灯,有些晦暗,但陆菀轻而易举地就从他的眸中寻到了自己。

素来温润冷清的眸中,燃起漫天的火光熠熠,内中满满的只她一人,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景。

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吻了上来。

屋内似乎渐渐闷热了起来,在暧昧的唇齿啃吮纠缠间,陆菀闭上了眼。

入目皆是一片漆黑,其余的感官便越发的敏感。

谢瑜的气息已然是有些乱了,只隔着几层薄纱的掌心也越发滚烫,还在她腰间轻揉着,清冽微苦的气息包裹着她……

黑暗中,陆菀下意识地攀住了他的肩,仰着头,如摇摇欲坠的藤蔓一般,微微瑟缩着。

不知过了几时,两人的气息渐渐才恢复匀长。

安静了半晌,谢瑜蓦地轻笑了声,鼻梁轻轻蹭着她的颈后肌肤说,“……阿菀是我的。”

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满足快意。

两人方才胡闹到了堂中坐榻上,清醒过来后,陆菀便想挣开他的手臂,从他身上起来。

可听了他这话,反而停住了。

“那郎君呢?难道也是我的吗?”她低声问道。

她与谢瑜最初的矛盾,便是他过分的掌控占有欲,才会每每做出些背后算计她之事。

陆菀至今都未曾完全释怀。

听见他这般说,难免有了些联想,便赌气反问了句。

“郎君不是你的,”身后的郎君俯在她颈间,沉默了片刻,才闷笑道。

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颤动,陆菀几不可察地一僵,又听见他温声继续道。

“但谢瑜,谢询安,亦或是谢家六郎,谢玉郎,都可以是阿菀的。”

本就是黑暗间,谢瑜又在她的身后,陆菀看不见他的神情,难免有些不安地握住了他的手。

大约是察觉到她的异样,谢瑜反握紧了她的,另一只手将桌案上的烛台点亮。

方才看不见还不觉得什么。

这会燃起了烛火,虽是一灯如豆,却也能看见,谢瑜的衣襟领口俱是被她磨蹭得松松垮垮,露出了明晰突出的锁骨。

便是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腰间垂落的丝绦已然是散了。

若是此时有人进屋,一眼就会误会他们曾做过些什么。

陆菀脸色微红,眨去眼中的雾气,虚张声势地整了整腰间的绯色丝绦。

她见谢瑜只是以手支着额,笑眼望她,便忍不住上前替他扯了扯衣襟。

撇着唇角小声道,“这般凌乱,当真容易叫人误会。”

谢瑜的视线垂落,长睫覆眼,“若非是洛京之变,你我二人早已是夫妻。”

这话说的,陆菀甚至能从中听出些委屈来。

可洛京之乱又不能归罪于她。

她别过脸,索性换了话题,“郎君怎地遽然来了这里,洛京那边又如何了?”

陆菀转过面容,便露出一截玉颈来,上面还有些微红的印记。

方才细细轻吮流连过的某人便凝住了目光,眸中渐渐又起了热度。

当即便被陆菀察觉了。

她忍不住回想起谢瑜方才比平素格外强硬的骇人模样,心下一乱,便下意识地坐远了些。

迟疑地说,“郎君这般,倒叫我有些不习惯。”

却被谢瑜伸手箍住她的腰,轻缓又不容置疑地拖了回来。

陆菀躲闪着不想看他。

无他,只因此时的谢瑜太过惑人。

含笑的眉眼间染上了湿意,温柔深情的眸底幽幽暗暗,连一贯清冷的面容上也飞了抹醉人的绯色。

便如那本就美艳的画皮妖,即使褪去了温润如玉的皮囊,内中的原形只会越发的惑人心神。

“食、色,性也,阿菀难不成将我当做了内宦佛僧?”

……

就他方才那模样,说他是内宦或者佛僧,那她得瞎成什么样。

还不是眼瞎,是心瞎。

陆菀定了定神,强迫着自己直视他,细白指尖抚上他的眉眼,促狭答道。

“郎君若是内宦佛僧,只怕这世间再也寻不出一个柳下惠来。”

谢瑜轻笑出声,未曾再逗她,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衫,便执着她的手把她带出了驿馆。

他来得急,阿菀定是还不曾用过晚食。

好在此间虽不如松溪繁华,驿馆外便有一条长街,食肆尽有。

清俊郎君牵着美貌女郎的手,时不时低头与她说些什么,便能见到女郎仰起了芙蓉面,与之相视而笑。

当真是再美好不过的场景。

偏偏有人就是看不得,在二楼处望见了,便冷着脸,将手中的杯盏砸出了栏杆。

楼下当即传来了有人被砸中的哎呦一声。

早在陆菀推门而入时,沈池便在驿馆二楼望见了。

因着那位传闻中的大理寺卿远在洛京,他便怀疑屋内之人是这位表妹的哪位入幕之宾。

他当时只玩味地笑笑。

既然菀表妹能在婚前就有了入幕之宾,想来与他再有些什么风流韵事也是寻常。

可这会见了那两人的模样,分明是彼此有意,而那位郎君气度过人,也显然不是常人。

沈池眯着眼,生了疑心,对随从道,“叫人去查查,那位姓谢的大理寺卿如今可是南下了?”

若是谢瑜当真来了,只怕这要到手的美人就飞了。

他顿了顿,为求稳妥,又吩咐了下去,“叫人拦下明日要来打劫的流匪,暂不可轻举妄动。”

作者有话要说:  谢瑜:要见阿菀了,一整天心情都很好~

陆菀:洛京之乱又不是我干的,谁干的找谁。(某人膝盖中了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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