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察觉(1 / 1)

南北通透的开阔厅堂内,周夫人面上平静,却是放言要夜访几家商会主事的府邸。

众人见状,心里俱是咯噔一下。

周夫人这分明就是心下气急了。

陆远立刻扶住她,连着陆菀和陆菱都担忧地起身过来。

陆远一目不错地望着她道,“明日再去。你才受了累,好生修养着,或者我亲自去一趟,问问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陆菀也是担心她的身体,勉强玩笑道,“阿娘,您且消消气,真气坏了身子,那几家才是得意着呢。”

陆远、陆菱也都在一旁连连附和,只不过陆远一想到旧日待他慈爱的岳丈,语气就有些虚。

周夫人面沉如水,挥开了被陆远扶住的手臂,对着帘外的下仆重复道,“叫人速去备车。”

一看她这般听不进去劝解的模样,陆菀心下着急,她抱住了周夫人的胳膊,有些弱地争取。

“阿娘,便是您现下去,他们难不成还能夜半便替我们将布庄解封了不成?几家布庄,还不值得您深夜冒险。”

此话一出,周夫人身子一颤。

但又心知女儿没了那些记忆,许是并不知晓,就收敛了几分语气。

脸色仍是冷的,“那是你外祖父起家的根本,这些年周家的铺子多是换成了庄子田地,可这几家布庄却是万万不能丢。”

若是如此,这布庄当真要紧。

陆菀这才知晓了原委,她能体会阿娘的急切,可就是不肯松手。

她认真地望着周夫人,“便是外祖父知晓了,定也不会让您这般情况下,怀着身孕,夜里还驱车去寻那几家问罪。”

周夫人怔了怔,可脑中不住浮现的却是旧日与阿耶相处的种种。

这几个布庄可不止是几个铺子,更是阿耶一生的起步之处。

又怎容有失?

她不容置疑地拉下女儿的手,就要去拂开珠帘。

当真是劝不住么?

陆菀固执地扯住了周夫人的袖子,就是不肯放手,大不了她与阿娘一同去。

“明日便是商会月集之日。”

正乱着时,一道清润如冰玉相击的男子嗓音传来,陆菀回头,便见着谢瑜缓缓起身。

他垂目开口,声调温和地提议道,“与其私下去各府拜访,倒不如明日在月集上当众质疑,您以为如何?”

对了,明日便是月集之日,周夫人眼中亮了一下。

她方才听得那几家要紧的布庄被封,便有些乱了心神,情急之下,倒是忘了明日便是兴南商会一月一度的月集。

兴南商会中有头有脸的行商之家,但凡家主未曾出外,无人敢不至,这还是当年周陶初建商会时定下的规矩。

与其今夜挨家质问,不如明日在月集探个分明。

陆远旧日不曾插手周家商事,也是才想起了这茬,他见周夫人面色松动,便知她改了主意。

不由自主地给了谢瑜一个赞赏的眼神。

几人又好声好气地劝了几句,才算是劝住了周夫人。

眼见得好不容易劝住了阿娘,陆菀也跟着松了口气。

方才是谢瑜一语惊醒梦中人,拦住了周夫人。

又兼他与施窈皆是头一遭来兴南,还未安顿好落脚处,陆远便殷勤邀着他们住下。

左右周府的宅院宽敞,不缺那几间客舍。

跟在谢瑜身后,往后院走时,陆菀便忍不住多看了他的背影两眼。

连商会的月集都知晓,看来他来时已经做足了功课,应是要在兴南动些干戈了。

明日的月集,还有被囚的周延,也不知他会不会插手。

月集的事情关系着阿娘,不可轻视,而周延曾救过她,如今眼见他落难,自己也不能见死不救……

“阿菀?”

前面的郎君停顿下来,转过了身,偏偏陆菀想着心事入神,没留心,便撞进了他温热的怀里,又被他扶起。

“嗯?何事?”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眼见地上那两人的影子都融到了一处,施窈眸色微动,就知趣地带着不知所措的陆菱离开了。

谢瑜连余光都不曾分给那两人,只扶住掌中纤细的腰肢,专注地与她对视。

他温声道,“你不知那布庄的事?月集也不知晓吗?”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陆菀心下一怔,还是如实回答。

“阿娘许是教过这些,只是我着实不好此道,便未曾记得。”

便是有,这些记忆也太过零碎细微,起码她在原主的记忆中却是没察觉到的。

她有些疑惑,“你为何忽然问起这些?”

“随口问问罢了。”

谢瑜弯了弯唇,眸色沉静,他一手提灯,另一只手自陆菀的手腕滑下,与她十指纠缠,带着她在周府的庭院中漫步。

天边一弯新月如钩,园中蛐蛐声清亮,俱是衬得周遭更加静寂。

这人闲庭信步的,简直像是在自家的庭院一般。

陆菀却是被种得繁杂的花树林木绕得有些晕,加之天色亦是幽沉,她握紧了谢瑜的手,笑着问他。

“郎君可还寻得出来路?”

跟着的随从仆婢被他们打发走了,若是在自家后院迷了路,可真成了笑话。

“如何会寻不出?”谢瑜嗓音含笑。

他不急不缓地问道,“你可知五音是哪五音?”

这陆菀还真知晓,她侧脸望着郎君,不知他怎会说起这些。

“你说弦上五音?不外乎宫商角徵羽。你常抚琴,不也是这五弦加之文武二弦么。”

只是,这跟会不会在周府后院迷路有什么关系。

“阿菀所说不错。瑶琴是伏羲氏所造,初时只五弦,外按宫商角徵羽,内按金木水火土,是为五行。文王被囚,武王伐纣,才多了文武二弦。”

谢瑜替她拂过一支斜生拦路的梅枝,声线干净不带一丝杂质。

“你外祖父应当是请了熟谙连山卦法的高人布置的宅院,暗合宅经。宅有五音,姓有五声,周姓暗合宫音,故而造出了南高北低,园木竹箪之象。”

怪不得,陆菀唇角抽搐了一下,原来谢瑜还懂这些。

不过他既然知晓这些,看出院中的布置,那他们肯定不会迷路了。

“郎君也信这些玄谈之事?”

她暗自打量了谢瑜一回,以往也没发觉,他居然还能是个风水神棍。

谢瑜提灯的手一顿,才不动声色道,“幼时见兄长雅好此道,便跟着他学了些,后来兄长离京,便抛了去。”

那不就是谢琅,想到那位几欲成仙的郎君,陆菀忍不住轻笑出声。

“我曾见过谢三郎君,他若是去道观中修行,倒更为合宜。”

她侧脸去望谢瑜,见他面色淡淡,便止住了笑,心里冒出个想法。

难不成谢瑜这两日的异样,是与谢琅有关?

可是听阿窈所说的,谢琅应当是与他阿耶争执不合,又兼被派外放,才离得京。

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刹那间,她想到了那位只闻名却从未见过的徐夫人,便是谢瑜生死垂危时,她也不曾出现在病榻前。

陆菀掀了掀唇,又想到他昨日才拒绝了自己,忍不住有些丧气。

一直到被送到安置的屋舍处,她还在想此事。

似乎一来兴南,就忽然多了许多事,她垂下了长睫,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当真是有些麻烦。

“早些安置,商会之事定会有解法。”

谢瑜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发顶,便要提着灯离去。

却被小娘子出声叫住,“玉郎留步。”

他从容地转身,便见她垂着头,有些羞赧地示意他将提灯的手臂抬起。

虽是不明所以,谢瑜轻轻扬了眉,仍是照做。

羊角灯摇摇晃晃间,温软的女郎就扑进了他怀里,有什么柔软香甜的触感擦过他的唇上。

谢瑜垂眸,便见陆菀搂紧了他的腰身,仰着头望他,眸中仿若流淌着熠熠星河。

“万事万物都会有解法。”

“所以,玉郎莫要太过忧虑了。”

似是有些犹豫,但女郎顿了顿,还是悄悄地凑到他的耳畔,小声安抚着。

“郎君还有我呢。”

便是他与家人交恶,还有她呢。

这是陆菀短时间内想到的最合适说辞。

既不点明他的心事,又能表明自己的心意,她埋在谢瑜的怀里偷偷地弯起唇,觉得自己说的甚妙。

谢瑜静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片刻后才低低应声,继而温柔有力地回抱了她。

云破出月,银辉洒落中庭,扶疏葳蕤的花影皆是落在静静相拥的两人身上。

阶上还有无声值守的婢女,虽然都低着头,他却也不好做出再亲密的举止。

即使在那么一瞬,他很想将这主动招惹他的女郎深深勒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

好叫她知晓,这般会撩拨他,日后可就莫想再离开了。

夜色遮住了谢瑜眸中的深黯,他微哑道,“阿菀早些安置了。”

陆菀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石阶,便有婢女恭敬地打起了竹帘。

那娉婷的身影往帘后一转,便消失不见。

自是不知道谢瑜又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去。

唇上的触感仍在,他已经不想再去细究某些痕迹。

譬如那竹蜻蜓,譬如数年前的某次花宴上,他无意间曾听见陆菀有些得意地与其他小娘子说兴南之事……

若是细细寻思,其实并非无迹可寻。

夜风托举,郎君一袭青衫翩然,他走在石板小径上,渐渐牵起了唇角的弧度,将那些都深埋忘却了去。

便是他猜测为真,当真有事发的那一日,她被陆家弃之不顾,被众人排斥厌恶。

他也大可造一间金屋将她藏起来。

这其实也合了他的心意。

想要她的念头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不知不觉间根深蒂固,亭亭如盖。

此次回洛京,便该设法将这婚事早些完了。

夜色如墨。

石径边垂柳随风而动,提灯夜行的郎君清冷疏离,长身玉立,周身的好气度一看便是极有风骨,直如谪仙高士般。

无人可窥见,他眸中蛰伏的,尽是袤延无边的黯沉与贪恋。

便是青山云端上的仙人,若是生了凡尘贪念,也会沦入妖魔道中,执迷不悟。

更何况,这世间本就只有凡人。

穿城而过的玉带河潺潺流淌,河面波光粼粼,更显兴南郡夜间的静谧。

可这一夜,当真是有许多人都辗转反侧,难以安枕。

譬如那早早投靠了信王府大郎君周景的几位。

钱隶便是其中的一位。

他与周陶皆是兴南商会初建之人,只是周陶早逝,钱家如今也一年不如一年,他在商会中的威望也就渐渐削减。

新兴的几家无不是盼望着早些把他拉下台,好顶了他的位置。

偏生此时周景递来了橄榄枝。

若是能协助信王府收了这商会,日后制定新规,得来好处,总是少不得分他一杯羹。

钱隶自然是心动了。

若他还是旧日家大业大的钱家话事人,自然不会同意。

商人地位低贱,本就任人宰割,偏生出了一个不信命的周陶,又颇有胆识,走南闯北得了偌大家业后,就联合着兴南的行商一道创下这兴南商会。

众人拧成了一条心,便是素日剥削无度的官员世家都不敢小觑他们。

钱家自然也是得了诸多好处。

且不说孝敬各方的钱少了,便是出门时也能挺直了腰杆。

可如今钱家账面空虚,他得了这机会,又哪里顾得了别人的死活。

他可不是周陶,仗义疏财目光深远,他不过是个贪财的商人,哪里有财便循着味儿去了,要什么脸皮。

更何况,此回不过是周景借机想吞了几家布庄,拿旧日会首的周家开个刀。

瞧着周陶的女儿回了兴南也未曾找上门来,就知晓她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儿。

早起时,钱隶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捋了捋胡须,故作镇定地去了商会的月集。

在聚会的厅堂里四下打量着,果真还是一圈老熟人。

难免就有些松懈,他与几位同样跟周景有了勾结的老友对了对眼色,便要吩咐人敲响开始的铜锣。

“且慢!”

女子的清喝声传来,钱隶的眼皮子猛跳,有了些不妙的预感,紧接着就见到从堂前屏风后转出来了两人。

被搀扶的他自然认得,是周陶的独女。

钱隶眼神微动,只因旁边搀扶她的小娘子当真是好颜色。

可想到周夫人来此的目的,他便仓促收回了眼神,装作疑惑,褶皱老脸上笑开了花。

“周家侄女何时回来的?怎地今日竟是来了这商会上。”

周夫人以目示意,陆菀便将一纸卷轴丢到了黑漆螺钿的宴客长桌上。

卷轴散开,商会规例初稿便如满纸烟云,周夫人似笑非笑道,“商会月集,如何能少得了我周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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