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主角番外(1 / 1)

回到谢府时已是夜里。

泡在浴桶里,陆菀被水汽氤氲得微红的脸庞低垂着,若有所思。

“娘子,水要冷了。”阿妙促狭地提醒她。

陆菀心不在焉道,“再提些热水来。”

阿妙红着脸欲言又止,还是出去吩咐人提些热水来,却在进净室前,就被人拦住。

净室门外,早已梳洗完毕的谢瑜垂下眼,自不情不愿的婢女手中接过水壶,从容绕过屏风,往内中行去,没有半分不自在的模样。

不多时,阿妙就听见内间女子的惊呼,伴随着木盒摔落和杂乱水声。

几名婢女面面相觑,脑中浮想联翩,都红透了脸自觉下去。

净室内,倒也没有如何旖旎。

陆菀整个人沉进漂浮着药草的水面里,白皙下颌上湿漉漉地滴水,乌溜溜的眼珠不安地转动着,软声埋怨,“瑜郎,你怎地进来了?吓我一跳。”

壶中斟出细流如注,冲开水面上通络活血的药草。

谢瑜笑了一下,挑唇问道,“我若是不来,你还打算泡到几时?这药草虽是御药局开的方子,却也经不得久泡。这是最后一次加水,若是水凉了,可不许再泡下去。”

加完热水,他俯下身,将她不小心碰落的澡豆盒拾起,慢条斯理地取来帕子将盒上沾惹的水汽拭净。

陆菀趴在桶壁上看着,整颗心都跟着他不急不缓的动作,几乎荡悠悠地悬在半空。

“瑜郎?”

“嗯。”

“瑜郎?”

“……”

谢瑜将澡豆盒轻搁到高足几案上,略略挑眉,故作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弧度扬起,“怎么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陆菀咬了咬唇。

许是他询问时的语调太温柔,又或是郎君未着外衫,衣襟松散的风流模样太勾人。女郎故作镇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凭空生出些胆气。

精巧的下巴半沉进水里,只留水润嫣红的唇瓣在水面上一开一合,轻声道,“你抱我出去可好?”

谢瑜没想到她竟能如此大胆,难得怔愣。

浴桶内,女子的娇嫩面庞上粉晕致致,还在一目不错地望着他。

这般模样,任是无情也动人,更何况是有情。

谢瑜情不自禁地弯着唇角,将暖炉上的巾帕展开,仔细地将这独属他一人的珍宝自水中揽出,继而抱坐在膝上,替她将水珠拭净。

“阿菀,”郎君的语气越发得柔和,“冷么?”

屋内炭火烧得暖和,又被厚大的巾帕包裹得严严实实,陆菀自然是不冷的。

她摇了摇头,只是身上少了衣衫,有些不太敢看他。

直到感觉谢瑜将她放到软榻上,陆菀连心跳都漏掉半拍,无意识地攥紧手心的布料,闭上眼。等了片刻,却只感觉到足尖上传来布料细密的触感。

长睫眨开,就看见谢瑜动作轻柔地将她的双足托在膝上,再用帕子将细嫩皮肤上水渍擦去。

见她目光望来,也只抬眸冲她笑笑,丝毫不见有半分勉强。

倒像是很熟练一般。

这三年,他一定替昏睡的自己做过许多类似之事。

也不知他那时都是何种心情。

陆菀喉间微涩,鼻间也酸酸的,“瑜郎,若是你不曾等到我,或是我那日当真死在城外,你会如何?”

“不如何,我从未设想过。”谢瑜轻描淡写道,闲闲的目光在她面上一瞥而过。

原本陆菀都酝酿好眸中的水雾了,硬生生让他这简短的回答给憋了回去。她眨眨眼,眼巴巴地等着谢瑜的后续,却一直到被抱回卧房的床榻上,都没等来后续。

这就没了?

就这?

这难道不是刷自己好感度的好机会吗?

她虽是说不清自己想听见什么样的回答,却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

谢瑜瞧着她的模样,如何不知她想问什么。可对他而言,哪怕是短暂地设想陆菀彻底离去,再不能见,都是一次锥心之痛。

又好像,想的多了,当真便会实现一般。

这般心思下,他又如何会想那些。

勾起的帐幔被放下,明亮的烛光都被格挡在外。

陆菀这才发觉自己的衣衫尽数落在净室里。她伸手往身侧摸索轻推,想让谢瑜去替她拿来,却只听见对方在幽暗里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随即翻身拥住她。

“阿菀,”温热的唇瓣轻蹭着她的脸颊,轻车熟路地寻到她的,“婢女再进来时自会将衣物送来。”

突然觉得谢瑜的面皮越发得厚。

陆菀伸手搂紧他的脖颈,在他唇畔像小兽般轻咬了下,倒也没觉出十分厚度来。

他们提前安歇,知情识趣的婢女们也都早早退离,就连值守的那个都远远地肃立,更是不敢出声惊扰主人家休息。

屋内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响都能听见。

仿佛无尽时刻都在这一瞬静止。

可在高悬明月照亮的山川河海间,却不尽然是如此宁静。

在他们看不见的所在,譬如那远在百里外的淮江上,便是夜间江上游鱼的狂欢之时。

淮江绵延数郡,本就是鱼米之乡,而那鱼乡之中,最负盛名的便是以浮萍为食的夜游鱼,产量稀少,一尾百金,极难捕捉,往往是地方送入朝中的贡品。

夜间极寒的江面上,原本满是漂浮的青叶,逐流而行,无处着力,这会自然是任凭游曳的夜游鱼儿来来回回地游曳寻觅。

太过矜贵的鱼儿,连果腹的青叶都要细细挑选。

大约是飘散而来的乌云遮蔽住星月,性子孤傲的夜游鱼就越发随性起来。

明明初时还饶有兴致地伴着叶片同游嬉闹,时不时跃出江面撞破月影,渐渐就烦躁起来失了本心,似乎仅剩的耐心都在一次次的徘徊中消磨殆尽,索性寻着自己最爱的青叶,鱼尾款摆中,一口吞下。

淮江太远,无人能见,可即便是谢府的书房外,庭院中,都是另一番与众不同。

地上映出些柳枝的摇曳身影。守夜的婢女搓搓冰凉的手,抬头望去,便可见着庭中柳树上,垂挂着的纤纤细枝似是被夜风牢牢挟持住,明明摇曳挣扎着,却被辖制得更紧。

她摇摇头,心道,难怪庄子上的人喜好用柳枝编织些物事,如此柔韧,倒真不怕被风攀折了去。

更不用说,洛京长街上往来赏灯的人流此时仍是络绎不绝。

有歌姬抱着五弦琵琶,高坐在台上灯影里,自顾自地弹唱着来自丰淮的江南小调,曲高和寡,偶尔也会有些来自江南的游人驻足而听。同行的窈窕舞姬却是宛转妩媚,已然在灯火明亮处,跳起了靡丽柔婉的折腰曲,下仰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夜半更深,影影绰绰的烛影间,陆菀恍惚觉得谢瑜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平日里这人明明生怕她受一丝委屈。

可在她带着哭音小声呜咽时,他也只是弯着唇,伸手捋开她额间湿了的发,注视着她的眸子亮得惊人,如同着了魔般轻声诱哄她,“菀菀……卿卿……唤我夫君可好?”

素来聪敏的女郎并不知晓这人居然会失信于她,更是不理解自己明明听从他的意思唤了夫君,还仰起脸讨好地亲了亲他的眼睫,竟还是会让他的眸色变得越发幽沉深黯。

她掐着蚕丝的被褥,只想从暗流涌动旋涡中挣脱出来。

水雾盈盈的眸子控诉般凝着他,委屈地眨两下,濡湿的眼睫边当真落下几滴泪珠。却被那人轻轻夺了去,化作他薄唇的盈盈水光。

“莫要哭了……是我不好……”

他哑着声安抚,似是极好说话,可陆菀分明能看见他染上湿意的眸子里隐藏的点点火光,分明并没有半分悔意,泪珠就落得更欢。

只能听见他在耳边孩童梦呓般一声声低哑唤她,“阿菀……菀菀……卿卿……”

江影浮沉中,陆菀伸出手,颤巍巍地想要找到一处伤痕,摸索的动作有些迟疑,却还是顺利地寻到不甚平滑的所在。

那是在丰淮时,谢瑜替她挡下的致命一剑,所留下的伤,至今仍有痕迹。

大约是发觉她想触碰的是旧时伤处,郎君轻笑,又托起她的后脑,让她乖巧地靠到自己的肩颈间,哑声安抚道,“早就不疼了。”

夜风吹得愈急,勾挂帐幔的玉勾不住地轻颤摇晃着。

谢瑜将怀中人紧紧按在怀中,带着满腔的喜爱,与她诉说着自己的诚意,“为卿卿,我心甘情愿。”

这人怎么这样啊。

陆菀哭着地咬唇,觉得谢瑜简直要精分,明明这般温柔小意地与自己说着情话,却是丝毫不肯放过她,几乎要将她拆分了去。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子时焰火升空绽开的声响。

夜来似乎又起了风。

酸枝木的高几上还供着瓶花,瓶中的花影战栗着,便被北风攀折弯了去,却还是不甘心地缠住罪魁祸首,试图讨些公道。

红烛高照,夜长夜未央。

心神最是欢悦时,谢瑜倏地又想起阿菀方才问他的问题,于是在昏暗中轻啄着如浸透雾气的面容,寻到微张的水润唇瓣,温柔长情地与之厮磨轻蹭。

若是寻不到阿菀又该如何,这是谢瑜从不曾思索过的事情。

他早就说过,他还有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他与她,从来都是生生世世,至死不休。

……

捧着铜盆,伺候梳洗的婢女都退了下去。

陆菀再不敢招惹身侧之人,抿紧唇翻身背对着他,却被硬生生地给掰了回去。

极致的欢喜氤氲成郎君眼尾的曳斜红晕,他如蜻蜓点水般啄吻着把玩的小手,掀起眼帘看她时,眸子格外的清亮,耳边颈后的细细伤痕也分外显眼。

如斯美景,却都是建立在陆菀的疲惫不满之上的。

她抗拒地将手指抽回,心中愤愤不平,委屈十足。凭什么谢瑜这会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被拒绝嫌弃的青年微微含笑,将裹在被中的软绵团子疼惜地抱进怀里。“早些睡吧。”他轻轻拍抚着女郎的脊背,像是在为她顺毛一般。

一串串烛泪滑落,灯影绰绰。

半睡半醒间,陆菀听见那人低声说些什么,可她已经顾不得了。

沉入梦乡的女郎自是不知晓,有人拥着她,用指尖细细描摹数遍她的面容,才肯放任自己睡去。

“佛家有八苦,谓之曰: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除去八苦,还有三途七难。”修长如玉的十指作梳,慢悠悠地穿过熟睡女郎的如云青丝。

“三千婆娑世界,众生皆苦,可是阿菀,”谢瑜缓缓凑近她,眸色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知你心中有我,便都不苦了。”

无法言喻的欢喜满足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谢瑜搂紧怀中人,缓缓闭上眼,与她一同入睡。

外间又下起了雪。

风声扯紧,落雪声簌簌窸窣。

可心意互通的两人相拥而眠,便不会再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到没有灵魂,就这样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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