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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良良一眨不眨的瞪着温白景,他定下心神后,终于不再犹豫,“妹妹与那位夫人,眉眼相似,秉性相同。

夫人说,那时她的女儿还小,尚在襁褓之中,她带着两个孩子走投无路,才找到温府。夫人与我说这番话的时候,能看出她因贫困而表现出的羞耻感。

冬日天寒地冻,又赶上雪虐风饕,夫人去的时候,温府的两位主事都不在,偏偏是大夫人出门。夫人本想离开,却不知大夫人为何改了主意,将她的女儿要了过去,赶走了她们二人。”

白景瞥了眼温良良,润了润喉咙,低声问道,“妹妹,你可在听?”

冰天雪地,若是有所倚仗,她定会顾及自尊自给自足,若非走投无路,怎会带着两个孩子找上温家。

那位夫人,定然是要强的很,否则不会在有了两个孩子的情况下,依旧偷偷撇下父亲离开。

温良良的手有些发抖,她暗哑着嗓子,腮上烦热,“我在听,哥哥请继续。”

温白景坐直了身子,捻着手里的串珠道,“夫人念着女儿体弱,便把她留在温家,好歹能留条活路。她带着儿子走了,后来没熬过第二个冬天,儿子便患了重病,瘫卧在床。往后的数年里,夫人悉心照料,还是没能留住他的性命。”

他站起来,似乎有些不忍。

“儿子死后,夫人便跟着一病不起,我去的时候,正好救了她一命,与她相处了数月,她絮絮叨叨,却是在弥留之际才告诉我这些事情。”

“哥哥,夫人嘴里的大夫人,是我母亲?”

温良良的声音有些尖细,眼睛不自觉看向冯玉琬的方向,那道门虚虚掩着,春烟扇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弄那只白猫,雪一般的颜色通体油亮,湛蓝的眸子警惕的盯着四周,它舔了舔爪子,然后轻巧的一弓腰,跃到地上后,在春烟的诧异中,一溜烟窜到温良良的脚下。

“看着有些眼熟。”

温白景伸出手想捞它,白猫的爪子立时从红肉中亮出来,眼珠往上一翻,温良良便拍了拍它的脖颈,斥道,“收回去爪子。”

白猫委屈的瞪着温良良,不情不愿的缩回去利爪,便跳到她的膝上,找了个舒适的角落,软趴趴的瘫倒下去。

“跟顾二公子极像。”

温白景呵呵一笑,便坐回位子,只吹了声口哨逗弄白猫。

“哥哥平白说他作甚。”

温良良有些脸红,温白景便悄悄说,“我看顾二公子待你真心,他虽性子怪了些,却是个舍得花钱的主。

我与紫金阁的事情,我知妹妹从中权宜,奔忙不断。顾二公子与提刑府那边,纵是我不知晓他如何行事,他却是用了人情的,这份恩,将来有一日,我会还给妹妹和顾二公子。”

“哥哥怎的越说越离谱了,方才还在说夫人的事情,话题一转,便讲起他来。”温良良秀眉一簇,温白景便赶忙噤声,摆手道。

“好,好,我说。”他喝了口茶,也打量了眼春烟方向,见她迷迷瞪瞪快要睡着,便小了声音。

“正是你母亲,冯氏。夫人说,冯氏跟她承诺,会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夫人有没有提起,为何不留下她的儿子,反倒留下一个女儿。”

温良良话音一顿,目光嗖的瞟向温白景,那人跟着一愣,捏了捏下巴,犹疑道,“这个,夫人还真没说。”

芍药花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怀里的猫扑通一声跳下去,转眼便消失在假山后,继而从高处跃下,贴着水池边,将那一丛芍药踩烂。

温良良站起来,咬了咬唇,抬眼望向温白景,她还没开口,那人便先出声,“妹妹放心,这些话你不提,我不会跟任何人讲,那我去店里了,你仔细着。”

他背起手便往外走,走下廊阶,又回过身来,指了指冯玉琬的方向,嘬起嘴来,比着嘴型道。

“冯氏已是这般形态,切记不要动怒。”

温白景是个心知肚明,能藏住事的人,这样久的日子里,他忍到现下才开口,约莫也是看着冯玉琬一日不如一日,这才动了心思。

饶是窗外烈日炎炎,冯玉琬的房中依旧温和爽宜,窗户边上摆了一盆冰块,是从冰窖中取出后,又剪成了碎末,没多时便要更换一盆。

温良良看了眼春烟,她便识趣的合上房门,又离远了坐着。

冯玉琬睡得迷糊,左腮被压红了一些,几道纹路与皱纹重合在一起,温良良看了她半晌,又回到桌前,对着那面镜子兀自端量。

冯玉琬的颧骨略高,鼻梁挺拔,人中偏短,薄薄的嘴唇裂开纹路,看起来干巴巴的,没有半丝光彩。

温良良俯下身去,左手贴着脸颊,转了转头,是有些不像。

她的脸颊红润纤巧,好像小荷尖尖,鼻梁秀气,却没有冯玉琬那般挺拔,嘴唇呢,好似也比她厚了一些。温良良左右都看了一遍,忽然听到道声音自背后响起。

“你看什么?”

温良良扭头,却见冯玉琬一双灰蒙蒙的眼睛,此时正直勾勾的看着那面镜子,仿佛失了魂的老妪,她心里咯噔一声,便直起身子,慢悠悠走到床前。

“母亲想喝些水吗?”

冯玉琬别开视线,又看了眼镜子,确认再无旁物之后,便抬起眼睛,望着温良良。

“你方才在看什么?”

她的声音干燥沙哑,仿佛濒死的人,执拗的盘问。

“我在看我与母亲的脸,好像有些不一样。”

闻言,冯玉琬嘴唇猛地一哆嗦,她笑了笑,眸光不觉冷了三分。

“自是如此,我老了,你却是花儿一样的年纪,随便笑一笑,便好看的要紧。”

温良良替她掖了掖领口的衣裳,便坐在圆凳上,抿唇道。

“母亲想错了,我是说,母亲,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她抬起眼睛,只是柔柔的盯着冯玉琬,连言语都是淡淡的,然而藏在衣袖中的手,却几次攥的紧实,连指甲都掐透了皮肉,嘴角微微上凛。

温良良想,冯玉琬会说些什么,否认,或是羞愧难当的点头。

然而,她都猜错了,这一刻,温良良忽然想起赵姨母来,那个顶顶尖酸刻薄的冯玉璇。

在她话音落地的刹那,冯玉琬便使劲全身力气,猛地一拍床案,紧接着便挣扎着起身,一把撩开温良良的搀扶,气势冲冲的拿手指戳着温良良的胸口,咬牙切齿道。

“你良心叫狗吃了么,是谁养你长大,是谁颠沛流离却带着你投奔姨母家?!母亲身子不行了,你便欺辱我至此地步!温良良,你有没有一丝丝任性,啊,我养了只白眼狼出来吗,老爷啊,这些年我为温家做了多少事,到头来却不落好。

老爷啊,你倒是睁开眼看看啊,看看你的好女儿,竟然这般侮辱我...”

“好了,母亲,你吵的我头疼。”

温良良往后避了避,冯玉琬的手指落空,带的她整个身子往前一趴。

冯玉琬愤愤的抬起头,乌黄的眼珠如同义眼一样,便是瞳孔也失了焦距。

“你诚心要气死我,要弄死我,我看出来了,你是嫌我拖累了你,温良良,你是怪我拖累了你,你倒是去找姑爷啊,你和离了怨我吗?

怨我吗?!!!”

她狠命的拍打着自己胸口,以此来发泄内心的恐惧与不满,眼睛挤了半天,仿佛干枯了似的,便是眼泪都掉不下来。

“不怨你,你睡吧。”

温良良站起来,又看了眼盆子,吩咐道,“春烟,替母亲将水换掉,从冰窖中重新取冰,莫要让她动了肝火。”

“你个丧天良的啊...!”

骂声犹在耳侧,温良良吁了口气,一抬头,便见院中站了个人,正斜斜靠在廊柱上,好整以暇的打量自己。

温良良收回眼眶里的雾气,微一抿嘴,便将那些苦涩咽回喉中,不动声色的走上前去。

“你来作甚?”

她用帕子掩在嘴边,轻轻咳了两声。

顾绍祯直起身子,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冷了声音,“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

温良良说完,便径直往前走去,长长的走廊,两侧的花开的正是绚烂,旁枝斜溢,顾绍祯一把折断了花枝,手里捏着枝条,一边走,一边跟紧了脚步。

“我倒是想看看,谁敢欺负你,温良良,你走慢些,我身子不好。”

顾绍祯说完,温良良便果真停了脚步,猛然转过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身子不好,还来我这。”

顾绍祯嘴角一凛,与她并肩后,侧着脸小心翼翼的问道,“与我说说,我替你教训那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劳你费心了,不必。”

温良良脚步放缓了些,又看顾绍祯穿的单薄,便嫌弃的瞪了一眼,“穿这样花哨给谁看。”

说完,又觉出不妥,便补了一句,“不怕风寒。”

顾绍祯哼了一声,狭长的眼睛眯了眯,“自是给你看的,还能给谁看。我却不像某人,心里装的下那样多人。

我若是喜欢谁,心里便只能放着谁,多一个都不成。”

温良良哭笑不得的醋他,“你心眼针鼻那样小,自然放不得人进去。”

顾绍祯一愣,见温良良加快了脚步,便用力一握拳头,上前长臂一揽,握着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一拥,“我心眼就是小...”

“还爱记仇。”温良良扭过头,嘴角的弧度还没放下,顾绍祯便上前一凑,贴着她的脸颊蹭了蹭鼻子,脸不红心不跳的问,“还有呢?”

“身娇体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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