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母子相逢(1 / 1)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天地间一片素白,在原地挖坑埋了死去的女人和冻死孩子的尸体,那田姓老者跪在雪地里哭得肝肠寸断。

世上多悲离,其中悲离最苦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其他几个孩子也抹着眼泪,等祭奠完死者,田大叔听闻钟离煊是元旭使臣,要前往东胡王宫,抹掉眼泪,想起了一桩旧事:“我这几日听赫烙族内这些人所言,东胡王室内乱,如今小王子带兵围困住了王城,直接前往并不安全。我知道有一个密道能通入王城,只是不知此时那密道还能不能用。”

“东胡王宫内的密道?”

田大叔声音嘶哑:“说来惭愧,当年元旭和东胡交战,我本是个酒楼伙夫,被抓壮丁后,因为会做些面食,就成了个伙夫长,带着十几个厨子。那时元旭还没战败,我初初当上伙夫长还有建功立业之心,平日战士打仗我们在后方驻守,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领着手下的厨子挖了地道,一直向着着王城挖去,花了数月才挖到王宫,结果元旭兵败撤退,我手下伙夫死的死逃的逃,我运气最差,被擒住发卖成了人牲。”

他苦熬多年,全凭一口气撑着,多少也是盼着有机会能借密道逃出生天,然在赫烙族他哪能逃走,密道终是没用上。

因田大叔是个厨子,会做些吃食,才没被挖赫烙族早早当做人牲喂了狼群,方苟延残喘活到今日。

楚辞听闻这消息大喜过望:“如此那真是太好了,田大叔,那密道入口在何处?”

田大叔这些年每时每刻都想带着女儿逃走,日夜都会想起那个密道,因此清楚地记得密道入口位置:“在草原东边一个胡柳林子里,据此地有十数里远,我带你们过去。”

楚辞让身体虚弱的几人骑了马,一匹马骑着三四个人,楚辞和钟离煊共乘一骑,朝着田大叔记忆中的方向行去。

快到天黑的时候,一行人到了胡杨林,田大叔一棵树一棵树的摸过去,大半个时辰后在一棵已经长得腰粗的树干上摸到了当年刻下的记号:“就在这儿,两丈外就是地道入口。”

众人在那棵树两丈开外往下挖掘,挖了一米多深,才看到一块方正的石板。

楚辞和钟离煊站在下方,用火把照着石板,田大叔站在上面眯眼看着石板上的凿痕,又落下泪来:“就是这里,这就是我当年和十几个兄弟挖的密道,把盖子打开吧。”

石板掀开,露出一片漆黑的遂道,时间隔得太久,隧道内已经长满了树根,好在遂道挖的很宽敞,树枝占了一半位置,另一半完全能容纳一个成年人走过。

十数人挨个进入遂道,田大叔和楚辞举着火把在前面,钟离煊断后,一行人沿着曲折的遂道一路前行,不知走了多久,隐隐察觉到上方有震颤,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喧杂声消失,地道也到了尽头。

静静等了片刻,周围并无声响,楚辞将火铳别在腰里,抬手去推头顶的石板,声音压得极低:“我先出去看看,你们都躲在里面别出声,待我将周围查探一圈,没危险就会回来通知大家,若是我半个时辰内未归,你们就撤回到入口处躲起来。”

楚辞小心挪开地道上方的石板,透过缝隙看去。

隐约可见一角有些绿光,其他地方昏暗一片,看不清到底是在何处。

楚辞小心将石板推开,双手撑在出口处轻身跃出,他凝神静气在原地观察片刻,发现没有异动,他将地板挪回原位。

他压低身、体再往前探,摸到些干稻草扎成的什么东西,发出细碎的窸窣声,楚辞收回手,就听一个声音暴躁道:“耗子,又是耗子!这死耗子怕是又要来啃脚趾头,还得我守着,真倒霉!”

说着,从上方探出一只手,狠狠打到楚辞身上。

楚辞一僵,那打在楚辞身上的手也一抖,反手摸了一把后,还没看到那人,楚辞就觉碰到自己的手抖如筛糠,那人声音打颤道:“怎么有这么大的耗子?”

楚辞:“……”

他只能直起身体,反手擒住那人,本想询问这到底是何处,还没开口呢,就听那人宛如触电一般浑身抖动,连带嗷的一嗓子嚎出来:“鬼,有鬼!”

房子里惨绿的灯笼光芒照在楚辞脸上,那嚎了一嗓子的人愣愣的瞪着楚辞看了一阵,口吐白沫,白眼一翻。

“诈尸啦!”

竟是被吓晕了过去。

楚辞转头,看向身侧一只只绿惨惨的灯笼,低头看到填充着稻草的纸人和一张张盖着白布的木板,知道自己这是到了哪里。

义庄。

东胡停尸的风俗和元旭截然不同,元旭人死后要点灯长明守灵,东胡则需要点绿灯笼,义庄内也就格外地阴森起来。

楚辞举着灯笼四处打量一阵,推开义庄的大门看向牌匾,密道开口的确在王宫内,此地正是东胡王宫内停放宫人尸首的义庄。

田大叔等人当真心思如发,义庄内除了守尸人再无人接近,密道出口开在这里,的确是最安全的。

楚辞查探完折回去掀开石板,让地道里的众人出来:“此地安全,出来吧。”

几人全都跳出地道,一出来看到绿惨惨的灯笼吓了一跳,楚辞将备用灯笼也点燃,一人塞了一个:“你们好好躲在义庄里,我们先去觐见王后和汗王,等验明正身后再安顿你们,这个守尸人吓晕了,你们暂且照看一会儿。”

一众孩子都是死里逃生的,胆子全都磨练出来了,还真不怕在死人扎堆的地方待着,对楚辞点点头,然后围成一圈围在了守尸人旁边,想把这人弄醒。

楚辞和钟离煊出了义庄,走了一段就被巡逻的卫兵团团围住,卫兵将他们两个当做刺客抓了起来,钟离煊出示信物,卫兵们验不出真伪,直接将两人带到了大殿,等着汗王和王后审讯。

一阵后,大门被推开,随着冷风灌入,一人匆匆走来,那人气势不俗,只见衣袍翻飞墨发披散,楚辞还没看清那人面容,她就直接略过坐在外侧的楚辞站在了钟离煊面前。

女子身体微微发颤,却是一语不发,钟离煊也站了起来,两人相对而立,钟离煊比女子高了足足两个头,他抿着唇低下头,一时有些不敢抬头去看站在面前的人。

来人正是皇甫灵,她看着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半晌,抬手想触碰一下钟离煊,但伸出的手还没碰到钟离煊就收了回来,她喉头发涩,声音紧绷,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像是发号施令般:“抬起头来。”

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冷酷,皇甫灵说完面上就现出懊恼之色。

钟离煊双眼通红的抬起头来,轻声道:“娘。”

这一个字才吐出,就见面前那极有气势的美貌女子浑身一颤,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双眼掉了出来。

“孩子,我的孩子。”破碎的声音从皇甫灵喉间挤出,她抬手揽住了钟离煊,身躯微微发颤。

楚辞见状,不愿打扰母子二人,关上门站在门外,看着窗边种着的一棵红梅树有些出神。

他想到了那本书,想到了前世种种,也想到了以后。

这一世,钟离煊寻到了他的至亲,有皇甫灵护持,前世种种也就彻底成了过眼云烟,只需他再满足钟离煊最后一个愿望,天帝历劫就该结束了。

只剩最后一个关卡——必须经历的情劫。

渡过情劫,钟离煊就不会再是现在这个依恋自己的少年,他会变成九天之上无情无欲的帝尊。

这一世答应钟离煊的求爱之时楚辞就知道未来早已注定,然此时想到这些,心中忽而生出怅然之意,他抬手摸了摸胸口,摇头笑道:“劫数罢了,勿思勿念,终是要成空的。”

他的确喜欢钟离煊,到底有多喜欢,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会因那丝欢喜尽可能的满足对方,帮助对方渡劫,他穿越前感情淡漠,穿越后依旧不懂情为何物,如今倒是有些动心的征兆,楚辞却将之彻底控制在了严苛的范围内。

不执妄,不贪慕,纳之以礼,恪守本心就好。

于己于人,都是南柯一梦罢了,梦醒终是做不得真。如今寻到了自己真正的至亲,钟离煊也会从对自己过分的依恋中恢复清明吧。

视线所及,红梅点点,映着院中白雪,楚辞上前扶住一花枝,抬指按压了一下一个半开的花苞,那花苞就缓缓绽开,绽出一芽新蕊。

就在此时,钟离煊的声音传来:“楚辞!”

“嗯?”楚辞回头,就看钟离煊还红着眼睛,神色欢愉,抬手揪住他的衣襟,眼中含着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我寻到娘亲了,我告诉娘亲你是我夫君,娘亲要你过去给她行礼,她说要考校你一番,我不让她考校你,娘好像生气了,怎么办?”

楚辞:“……”

他一个没忍住,抬手先捏了捏钟离煊的脸颊,又低头吻去少年垂在腮边的泪:“你啊,要我到底怎么说你才好。”

明明是母子相认,却非要让他这个注定是过客的人也在皇甫灵面前有名有姓,完全没想到钟离煊如此实诚的楚辞心中滋味当真难言。

“要不,你想个法子让咱娘不生气吧?”

此时,一个幽幽的声音道:“我没生气,只要我儿愿意,我就无碍。”

皇甫灵站在背后,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刚找回的儿子还没焐热就已经成了别人家的,这于她无异于晴天霹雳,寻到儿子的喜悦登时就变成了满腹辛酸。

楚辞摸了摸鼻子,松开钟离煊两人对视一眼,钟离煊小声道:“还有正事呢,耶律肃!”

“娘,不知道东胡汗王何在,我们此行有要事相商。”楚辞直接道。

皇甫灵垂目,神色幽暗不明,她远眺一下院中白雪,语气有些奇怪道:“你们要见耶律安?可以,我带你们去见他。”

言罢,皇甫灵唤来两个护卫,带着楚辞和钟离煊朝一个方向走去,走了一段楚辞和钟离煊就觉得不对劲,这分明是去义庄的路。

果不其然,一阵后,皇甫灵站在了王宫内的义庄门口,她推开门,只听吱嘎一声,门后一张张惨绿的面孔齐齐抬起,僵硬地看着皇甫灵。

身后两个护卫面色大变,抖着手拔出了刀,声音发颤道:“有……有有有鬼!护驾!”

皇甫灵:“……”

她捏捏眉心:“把他们带下去,命御医清洗医治一番,再给他们换上干净的棉服,好生照料。”

纵然知道这是活人,两个侍卫还是心惊胆战,屏气上前,还没靠近呢,就见被那些怪人围在中央的守尸人挣扎着睁开眼。

举着灯笼的众人又齐刷刷的回头去看守尸人。

刚醒来的守尸人瞪大眼睛,田大叔刚喊了一声:“他醒了!”就见守尸人翻个白眼,又昏了过去。

田大叔大惊:“这人可是有什么顽疾?”

皇甫灵又捏了捏眉心:“把被吓晕的也带下去,开几帖安神药。”

等一群人下去,皇甫灵取了绿灯笼的灯罩,举着火烛走到停在最里面的木板前,揭开了白布。

木板上躺着一个人,那人不知死去多久,浑身青紫面目全非,肿胀膨大,原本的模样已经看不出来了,脸上一根根黑色的脉络鼓起,在几人接近的时候,皮肤下的黑色脉络还宛如活物一样扭动着。

眼前尸身极为瘆人,但在场三人都非常人,不觉恐惧,只有满腹疑惑。

“这是汗王耶律安,他死了?”楚辞拧眉。

皇甫灵拔出匕首:“是,三天前突然身亡,死的很突然,死后尸体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为免军心溃散,我隐瞒了耶律安已死的消息,寻了一个面目相近的人假扮耶律安,目前除我和我的心腹之外,无人知道东胡汗王没了。”

言闭,她拿匕首划破了死尸胳膊上活动的黑色鼓包,示意楚辞和钟离煊过来,“你们过来看看。”

只见尸体被划破的位置一股股清水流出,很快就淌的满木板都是,那水无色无味,从木板上淌到地上,渗入地下消失不见,尸体上的水渍也转瞬消失。

皇甫灵面色凝重:“不光耶律安死的蹊跷,我军中几个将领死后尸体也这般,除了耶律肃,我将其他的尸体火化,尸身燃烧时淌出的水数次将柴火浇灭,烧了很长时间才将尸身烧去,极为诡异。我怀疑这不是中毒,而是中了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楚辞和钟离煊一惊。

皇甫灵点头:“没错,巫蛊之术,你们路上遇到的赫烙族就擅长诅咒。当年他们挑起战火抓捕平民喂狼,犯了众怒,草原部落却只能将他们驱逐而不是杀死,就是惧怕他们的巫蛊诅咒之术,据说赫烙族能从死亡的同族身上得到某种力量,他们的族人死去,他们就能施术诅咒某个人,让那人不得轮回,永世被困恶水地狱。我原本以为这是个传说,现在看来,这传闻也许是真的。”

楚辞上前查看一阵,眼前所见的确触及了自己的知识盲区,换句话说就是——不科学。

这个不科学事件倒是又提醒了楚辞一件事,他如今所在的世界有神和魔,哪怕天帝用自己的力量分裂了人神魔三界,将人界隔离出神和魔之外,以此庇护柔弱的人类能不被神魔干扰,但此时天帝下凡渡劫,难保没有其他心怀不轨者从中插手。

前世从未发现有过异常的情况,唯一的异常就是楚辞重生时钟离煊修为恢复金龙现身,除此之外,那十几年再无丝毫异样,赫烙族也没有出现,他们留在大漠中,后来还被离开王宫的皇甫灵带着部下剿灭。

但是现在,赫烙族出现在了草原,上一世两年后和耶律肃在战场较量被斩下首级而亡的耶律安也提前死去,原本正常的世界已经出现了异常。

楚辞明了,究根结底,很可能这一世情况有变,钟离煊没有遭受种种迫害,还成了皇子,这背离了幕后之人的预期,所以他们按讷不住开始提前出手了。

这是一个讯号,危险的讯号。

楚辞用白布盖住耶律安的尸体,转头看向皇甫灵:“若要验证这是否是赫烙族的诅咒,还需前往赫烙族查清楚,您若相信我,与我点兵一千,我率兵前去查探。”

若是危险,那就从源头上接触危机,亲自验证就好。

“什么?”皇甫灵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么一个建议,她和儿子相认这还没有一个时辰,结果,她这儿婿就狮子大张口要带兵去赫烙族?

皇甫灵懵了,钟离煊也完全没猜到这个走向,他看看白布盖住的尸体,又看看据说是王后但对耶律安没有丝毫缅怀之意的自己亲娘,困惑地挠头。

他觉得自己实在理解不了这个复杂的世界。

更想不到的是,皇甫灵和楚辞对视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当真点头答应:“好,一千将士太少,我予你精兵三千,他们任由你调遣。”

王城内只有三万禁卫军,但王城外耶律肃带着十万大军围困住了王城,人数悬殊,皇甫灵也调拨不出更多的士兵给楚辞。

“娘,不行的!”钟离煊赶忙阻止,虽然他一直觉得楚辞无所不能,可是带兵打仗又不是寻常事,只有三千士兵,赫烙族还会诅咒之法,这对楚辞而言太危险了。

楚辞自有他的考量,他拍拍钟离煊的肩膀:“小煊,我们两个杀了赫烙族供奉的狼神,若是他们真的会诅咒之术,你我都逃不掉,不管这术法是否存在,为求自保,我们需得快刀斩乱麻,在他们尚没反应过来之时动手。”

诅咒也好,巫术也好,不可能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条件下就发动,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对方还没动手之前根除后患。

钟离煊沉默一阵,想了想,看向楚辞:“我和你一起去。”

楚辞摇头:“你留下陪娘抵挡耶律肃,我带田大叔他们前往就可。”

事情如此敲定下来,事从紧急,此时王城外耶律肃带兵围困住了皇宫,王城内耶律安已死,整个东胡王室就由皇甫灵一人支撑,皇甫灵并非东胡人,对王位也没执念,当年出谋划策让耶律安成为汗王也是为了自保,她本来想弃城离开,但如今寻到了儿子,又得知田大叔等人遭遇,皇甫灵就不准备再坐以待毙。

这王位哪怕她不想要,她也不会还给世仇的耶律氏,何况,耶律肃和赫烙族达成了什么协议。

最重要的是,东方雅和钟离赫竟然还活着。

家仇国恨,容不得皇甫灵有丝毫退缩,她当机立断,点了三千精兵交由楚辞,由楚辞带着修整后的田大叔等人一起前往赫烙族所在部落。

皇甫灵与钟离煊则准备借由通往外城的密道,游击突袭耶律肃,冲破对方的围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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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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