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风雪尘世(1 / 1)

有心人接收到皇城易主讯号之时,尚是初春时节,正值桃花吐蕊的时节,京城郊外还是没躲过倒春寒。

夜里突然降了一场大雪,大雪挡住了山道,从山中别院回京的废太子一行就被困在了半道。

一道被困住的还有带着皇帝手谕前来传令的忠王。

此地山高路陡,皇甫平带人勘察了一番路况,前路车道砂石混合雪水泥泞打滑,根本无法前行,他只得停住车马,骑马走到后方一辆马车边,用手中马鞭把敲敲车厢。

“王爷,此时无法前行,明日我且命人用干土填埋好道路再出发,今夜还请王爷在山中寺院略作修整。”

说着他收回手,正要调转马头,车帘挑起,皇甫睿露出脸来。

皇甫平一顿,看着废太子的神色划过惊愕,他指了指皇甫睿脸侧:“王爷,你头上可是落了雪不成?”

皇甫睿面色不大自然的抬手遮了一下鬓角:“忠王见笑了,本王听闻父皇今日身体欠安,忧思难解,没曾想日前起来就现出老态,非什么落雪侵袭之故。”

皇甫平眼光扫过皇甫睿斑白的鬓角处,幽幽笑道:“王爷倒是个孝子,若是能早日回京,我必告诉陛下您的拳拳孝心。”

“且劳烦忠王殿下。我已经有两年不见父皇,想念他的紧,不知能否劳烦殿下遣人速速清理了山道,今夜就回京城去?”皇甫睿一脸忧思。

忠王已经调转了马身,笑呵呵道:“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您和王妃乃万金之躯,此时只有去静安寺的官道铺了石板,若是沿着山路下山,车轮打滑,那可是极为不妙的,今夜还是在这静安寺内休息一晚吧!”

皇甫睿眼中划过阴鹜之色,然如今主仆异位,忠王话语他已无可置喙之地,只能抖着手偏过头,恶狠狠地敲了敲车厢。

车厢内传来一声咳嗽,一只素白的手按在皇甫睿微微发颤的手上。

皇甫睿如触电般收回了手。

昔日的太子妃,如今的安王正妃卫轻容收回手,和缓道:“殿下,切勿气坏了身体。”

皇甫睿冷冷地看了卫轻容一眼,冷哼道:“若不是你那般对俞白,我何至于到了这种地步!”

卫轻容用丝帕压了压嘴角,垂目看着丝帕中央的一朵红梅道:“王爷说的这是什么话,若不是我那般,今日你我哪还有一争之力?如今那位的亲儿子非皇家血脉,母后之子又有了隐疾,这天下,合该是王爷的才是。”

佟俞白被去势这件事儿,所有知情人都有志一同的瞒着,眼看得佟俞白好端端的成了皇太子,又等了这么久才等到出使东胡立下大功的另一位皇子出现,皇甫睿命人做了说客,献上万金和千件琉璃器具才求得皇帝网开一面,容他回京给钟离煊接风洗尘,可不就是要借这时机把失去的再抢回来。

他甚至等不到两位皇子相斗尘埃落定,看见一丝希望就急不可耐地冲了出来,全然不管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繁花似锦。

三年前皇甫睿愿意等,是因为他看出皇甫正则不喜欢钟离煊,甚至连为他改名赐姓上族谱的做法都无,乡野出身的钟离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现在他却不敢等。

前有恨他的皇太子皇甫俞白,后有得东胡女王偏爱的钟离煊,若是那东胡女王当真想拥立钟离煊,东胡拥有强大的火器,皇甫正则根本无法与东胡相抗。

何况,皇帝如今身体不大好,宠妃莺歌又很可能有了身孕,若是真的诞下皇子,他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皇甫睿根本等不起。

卫轻容瞥了皇甫睿一眼,这位鄙夷自己的夫君所处困境她又如何不知?卫轻容本就心思玲珑,此时只不过是说出皇甫睿的所思所想,借机试探,想为前途灰暗的卫家寻生路罢了。

若是皇甫睿想得到皇位,此时抖出佟俞白隐疾自是大好时机——这几年忠王和归来的皇妃小心才隐瞒了真相,没让皇帝察觉过往,此时定是不能由皇甫睿亲口坦白。

他需得物色一个好的人选。

被点破心事的皇甫睿看卫轻容神色恭敬,反倒冷嘲一声:“当日也是你命人那般对待俞白,当真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卫轻容依旧是温婉的模样,她偏了偏头,一缕乌发垂到腮边,卫轻容抬手将长发挽在脑后,抬手扶了扶珍珠步摇,抬眸看向皇甫睿:“殿下,你我夫妻本为一体。轻容是为了殿下,也是为了我卫家,等成事后,还望殿下说话算数,护佑我卫氏一族。”

皇甫睿面色一变:“闭嘴,你说什么……这时候提什么卫家!晦气!”

卫轻容眼见得皇甫睿面上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只勾唇笑了笑,当真如没脾性的泥人一般,也不羞恼,只听话的闭口不言,取出一卷书慢慢地翻看着。

皇甫睿不喜太子妃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若说当初为了借卫家之势,皇甫睿还藏着掖着,哪怕不碰卫轻容也还会装模作样安抚卫家,但及至佟俞白身份大白,被忠王悄悄从皇甫睿府里带走,假做无瑕白玉送回皇甫正则身边后,皇甫睿这连做样子的功夫都省了。

皇甫俞白这两年没少整治原本势大的卫家,皇甫正则疼爱东方雅的儿子,见状不仅没有阻止,还一副乐见其成之态。

作为废太子一派,在新太子的压制下,卫家已经如同拔牙的老虎般。短短三年,卫家就一蹶不振,皇甫睿自是懒得再维持本就厌恶的卫轻容。

可卫轻容是外嫁女,夫家和娘家都是她的死穴,哪怕皇甫睿百般苛待,她还得陪着笑脸在皇甫睿和卫家之间周旋。

卫轻容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的模样,只遭了奚落后面色隐隐发白,垂目又看到几行字——

“为妇者,父夫兄子为纲……勿贪、妒、怨……不争不嫉,乃上妇,善;……孝悌为先,敬夫爱逾己身,以子为纲,膝行叩拜,晨昏定省。避口舌,若有争执,唾面自干躬省己身鞭笞刑改,方上上妇,大善……”

卫轻容猛地合上了书,她揉了揉眉心,似是觉得疲累,刚要把书放下,就听皇甫睿沉沉道:“这不是卫家给你寻来的书么,你爹娘可是好生交代你全部看完还要抄录十遍,怎么,这就不看了?”

“殿下所言极是,轻容自当从命。”

卫轻容垂目,当真依言有捧起书,认真研读起来。

看得结发妻子如此乏味,皇甫睿满心烦躁。两人共处车内,女子身上的胭脂香味氤氲到鼻端,那淡雅静谧的花香,此时被皇甫睿嗅到,只挑起积聚起来的怒火,他捡起丝帕摔到卫轻容脸上,斥责道:“呵,女人,与你共处一室当真晦气!”

卫轻容往后躲闪开,终于抬起头来,双目清凌凌的,似是含着泪光,她苦笑道:“殿下既然打心眼里厌恶天下女子,爱好蓝颜,不愿和女子共处一室,当日又为何聘了小女子为妻?”

皇甫睿对上卫轻容异常平静的视线,眼神一闪,忍不住拂袖道:“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男子做事,何须你这蠢钝妇人随意猜测?车夫,停车,本王要骑马行路!”

两人分道而行,车帘落下,卫轻容理了理衣服。

落雪无声,隐隐听到一旁忠王和皇甫睿说了句什么,皇甫睿的声音带着讨好,想让忠王尽快赶回京城,被忠王二两拨千斤的回绝,皇甫睿遂带着侍卫前往静安寺方向去了。

皇甫睿悻悻地来到静安寺,静安寺方丈早就给贵人们准备好了僻静处的厢房,皇甫睿遣退侍卫候,抬手用左手死死按住颤抖的右手,想到路上忠王的模样,咬牙切齿道:“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他以为他是谁,不就是得了宠的一条噬主恶犬罢了!”

他早就得了消息,等皇甫灵那女人不守妇道的事情败露,皇甫灵生下的野种只会身首异处,到时候他再让下属带着皇帝验明佟俞白的正身,不用动一兵一卒,该是他的,到时候一样得回到他手里来!

到时候,忠王这等欺主的恶奴,显然是留不得了。

除了忠王,还有当年胆敢和忠王一样欺骗背叛自己的楚辞……

“楚辞啊楚辞,你可算回来了,也不枉本王等你出现等了这么久。”皇甫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脸上带着诡秘的笑容,“早晚你们都是个死,不如死得其所来的妙。来人!”

暗卫应声出现,跪倒在地。

皇甫睿将药瓶丢给暗卫:“陛下两日后会在宫中举行宫宴招待东胡使臣,你借机将这药放入钟离煊酒食中,再把他和楚辞并佟俞白关在一起,等他们欲行好事之时,就引得陛下和贵妃前去寻人,可是懂了?”

“是,殿下。”

暗卫收起药瓶。

眼见得暗卫消失在夜色中,皇甫睿神经质的将手指塞到嘴里,一边啃咬手指,一边呓语道:“快了,就快了……是本王的,那合该是本王的!”

就在此时,一阵歌声传来,皇甫睿一惊,四处打量一阵,稍微松了口气,循着声音绕出院子,就看到卫轻容所在的院子里站着三个手执桃花的年轻女子。

皇甫睿站在门口侧面,探出头看去,那三个年轻女子围着卫轻容,一个身形丰腴的女子低头抚琴,两个长相娇憨的女郎拉着卫轻容和着琴声跳舞,一边嬉笑道:“卫姐姐这些时日只晓得躲清静,也不来寻我们玩耍,给你配的药丸怕是也忘了吃吧?”

“卫姐姐又不开心了,都说只消不高兴了就来让我们给你逗乐,怎的就是不听话呢?淘气!”

惯来木头人似的安王妃难得露出笑模样,身上暮气尽去,她嗔怪地抬手戳左右两个女孩:“你们才是真顽皮。”

年轻女郎怀里都抱着鲜妍的桃花,端的是人比花娇,但皇甫睿最不喜年轻女子,立时沉了脸,转出来低喝一声:“她们是何人,为何在这里喧哗?”

卫轻容面上的笑容不由一敛:“是这些年我在医馆求孕子药和去求子庙求香火时遇到的小姐妹,夫君不识得也不奇怪,您平日忙,是没空陪我去买药上香的,诚然孩子也只有我忧愁。”

皇甫睿一顿:“我于京城内并未见过她们,究竟是谁家的女眷?”

卫轻容神色微哂,带着嘲意:“你何时关心过我和谁往来?怕是说了李家张家你也不知谁是谁吧。难不成是怕她们几个要和你的护卫比武不成?夫君多虑了,她们这几日是来寺里赏桃花的,不想今日遇到倒春寒下雪,也留宿在了静安寺内,方才赏花时遇到了,我就邀她们来院子里陪我一阵。”

三个女郎好奇的瞧来,年纪较小的那个道:“这位郎君可真凶,难不成是怕姐姐妹妹比你温柔笑意,这就将卫姐姐偷拐走了不成?”

“岂有此理,什么偷,什么拐,成何体统!好人家的妇人哪个是这般说话的!”皇甫睿冷着脸看向卫轻容。

三个女郎闻言,面色也沉了下来。

那抚琴的女子站起身,声音清冷淡漠:“我们家少爷都不曾用这般语气和我们姐妹说话,你倒是好大的口气!”

皇甫睿闻言,审视的看着这三个风格迥异但皆灵动娇媚的女郎,眯眼道:“你们家少爷?你们三个妇人是一家的?”

“是啊,我们都是一家的,不然为何一起出门?”年纪最小的少女叉腰道。

有三个娇妻美妾,且妻妾感情还甚好,想来的确是哪个贵人家的妻妾,对自己也毫不畏惧,想来对方主子身份不低,皇甫睿思忖一下,可算揭过这茬,他看了卫轻容一眼:“妒妇,且向她们好好学学容人之度,待离了静安寺,我再向她们家主子讨教驭妻之术!”

说完冷哼一声挥袖离去。

待皇甫睿离去,几个少女对视一眼,那年纪最小的一个学着皇甫睿离开时的模样,一甩袖子。

“哼——哼——我再哼——姐姐们,看我学得像不像?”

“像,像极了!赶明儿我们表演的折子戏里那个强抢民女的恶霸模样可算是有了,咱们就照这个演!”

“可惜这骗子明日不回京城,不然专门演给他看,气死他!”

三个女郎你一眼我一语,打打闹闹间卫轻容神色就舒展不少,她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我也要被困在山上两日,劳烦几位妹妹将这信交给清梧妹妹。”

那丰腴的女郎闻言一笑,低声道:“卫姑娘,你何不称病和我们一起下山去?后山那块儿我们埋了热气球,今儿我们也是试飞来的,公子制出的玩意儿当真新奇,乘着热气球我们就能下山去,一来一回用不了两个时辰。”

卫轻容咳嗽一声,身边姑娘将药瓶打开,取出一枚药丸送到她口边,卫轻容吃下药,拍拍胸口,轻声道:“王爷性子多疑,我还是留在山上为好。替我谢过楚公子,公子救命之恩,若是轻容这残躯还能做什么,但请公子吩咐。”

“公子当然有吩咐啦!”那娇憨少女眨眼严肃道。

“公子要我做什么?”卫轻容赶忙道。

少女叉腰道:“公子只要姐姐好好养病,可得治好了这肺病,公子才开心呢!”

“这……”卫轻容啼笑皆非,用帕子压了压唇角,苦笑一声,“公子大才,可惜轻容命薄,得了肺痨,公子施药也只能让我苟活两年,治好病,谈何容易。”

“卫姐姐,公子从不骗人的,他当初能救我们,现在说能救姐姐,姐姐安心养病就好。公子说肺痨能治好,那定是能治好的呀!”先前抚琴的琴师握住卫轻容的手,一脸怜惜道。

这冷艳的琴师难得温柔,卫轻容被握住双手却有些微不自在,她红着脸抽回了手:“那……谢过雪姑娘。”

另两个年级小些的姑娘看琴师还有些恋恋不舍,忍不住拉过她的手:“棠姐姐,你又来了,这个多情的性子倒活脱脱个浪荡公子,得亏是个女儿家,要是男子,怕是比楼里那些个大爷也不遑多让呢!”

“可不是,要是那般,该是天下女子的祸事了!”

琴师原本是自梳的女子,本名雪棠,母亲是稳婆,父亲是游医,二老疼宠她,幼时也读了几年书。

父母双亡后她孤身一人长大,因生的美艳,竟被人强买做媳妇,雪棠假作认命,寻到机会打伤强买了她的男子和人牙子才逃出来,也是个苦命人,自己境遇如此,偏生养成了怜惜女子的性子,比世上大部分男子还多情。

雪棠惆怅道:“男也罢女也罢,世上人本就没有不贪花恋色的,男子贪慕女色就图一晌贪欢,待女子生儿育女人老珠黄,男子且有抛弃妻子辜负女子一说,女子惜花就是惺惺相惜,互相帮扶而已,怎么就使不得了?”

卫轻容和另两个女子面面相觑,根本没想到雪棠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卫轻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蹙眉道:“使得的,可是身为女子不生儿育女,又该如何自处?”

“就是,棠姐姐又犯痴了!世人皆道女儿家生来就是绵延子嗣的,不生孩子,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让男子也能生儿育女不就成了。女子生得,男子怎么就生不得了?男子是人,女子就不是人不成?”雪棠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三人道。

三人彻底惊呆:“啊,这……男子要戍守边关,他们本就不易。”

“你们说的什么傻话,公子在东胡制作的那武器能打千百个大老爷们,我们也能成就霸业的,何况女将带兵打仗哪个比男儿弱!扯远了,我就想跟公子学医术,穷尽此生,我也要造出让男子产子的药来。这不是发痴,男子大多身体强健,生子自是风险更小。夫妻夫妻,哪个更强壮适合生孩子就哪个生。我只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了……”

雪棠攥住手中的桃花,咬唇道。

她长大后依旧时时想起,自己幼时陪母亲去接生,却因为路途遥远去迟一步因难产而死的年轻妇人们,就觉生育乃时间最可怕的事情。

那时母亲每每接生完,就会摸着雪棠的脑袋叹息一声:“我苦命的孩子,怎么偏偏就是个女娃呢?鬼门关,鬼门关,娘走完了你将来也得过几遭,唉。”

于是雪棠刚懂事就知道,世上对女子最苛刻又理所当然的一事,莫过于轻飘飘的生儿育女四个字。

她是个女孩儿,所以她那当稳婆的母亲后来拼着命又想给她生个弟弟撑腰,奈何母亲本就是怀孕有风险的体质,身为稳婆的母亲自己知道,身为医者的父亲更加明白,但为了生下男孩传宗接代,母亲还是又有了身孕。

结果,父亲夜里去救治一家富户老爷,人没救下,被那家贵人当场打死在门口,母亲得到消息激动之下小产,一尸三命。

家散了。

母亲怀的是双生子,可惜雪棠没能见到弟弟或妹妹出世,他们和母亲、父亲一起去了。

只留年仅七岁的雪棠一人在世上,她此生永远忘不了母亲死时泅染了一炕浸透了棉被的血,忘不了母亲面色惨白额上青筋鼓起的凄惨模样,更忘不了母亲高高隆起青紫的肚皮。

那一刻,垂死的妇人没有了人形,倒像是一个浸在血泊里待宰的羔羊,柔弱又无助,身边人哭嚎哀求,依旧无法阻止生命的流逝,母亲的泪顺着脸颊流到耳窝,那只惨白的、经络鼓起的手弓起,挣扎着摸向雪棠的脑袋。

“女儿……我苦命的女儿……”

女人死不瞑目,雪棠拉着母亲的手,遍体生寒,眼前一片漆黑,眼中的泪和女人身下的血混成一片,小小的雪棠尝试让母亲闭目,试了大半天都没成功。

“娘……”她哭道,很快被相邻的妇人捂住了嘴。

“不能哭,你娘是枉死鬼,你哭了她就挂念人间,投不了胎啰!要笑,要笑啊,你娘和你爹一起走的,到了地下才好有照应的!”

“孩子,笑哇,快笑!”

怎么可能笑出来呢?

雪棠想哭,可是怕母亲转生不了,她又不敢哭,她死死咬住嘴唇,把牙齿嵌到血肉里,低着头攥紧母亲的手,想用自己的体温让母亲身体恢复温度。

可是没用。

那一夜,家人都没了。

周围人都说她小小年纪可怜,幸而生的一副好容貌,还会作画弹琴,相熟的婶子们又开始说道该趁早将她许配给谁家的儿子,那时,雪棠便从母亲无法闭住写满痛苦的眼睛里看到了她想对自己说,却没来及说的话。

这个世道,是会吃掉女人的,无论是相貌出色的还是容貌一般的,都逃不掉,一个也逃不掉。

若不是遇上楚公子,生来有异的雪棠怕是也只能走上绝路,才能落得些宁静。

自那之后,雪棠就一直想,若是男子也能生孩子,母亲是不是就不用死了?若是男子也如女子一般能生儿育女,那世上就不会再有时刻忧心女儿的母亲了吧?

世人皆道生子好,不见嫁女母牵心。

这可是辞去这世间风尘,也是不得了却的啊。

卫轻容觉得眼前这冷艳的女子似是就要哭出来般,她回握住雪棠的手,轻声道:“世上不公之事从未少过,你的眼看到的,你的眼未曾看到的,比比皆是。雪姑娘,看开点,人啊,在这世间来一遭,总是要染上些尘土的。”

雪棠将手中桃花别在卫轻容衣襟上:“若是世人皆会染尘埃,那缘何不能让一场大雪,一场大雨涤荡乾坤,还世上一片清净呢?”

卫轻容一顿,而后笑道:“无妨,这雨雪,不管早晚,总是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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