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说什么？”
景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忍不住重复了一遍，“您说有人举报我作弊？”
此刻，教导主任郝敏才，景明、高程、十六班和八班数学老师叶光远、方舟都在。
郝敏才坐在办公椅上，其他人各拖着小圆凳围拢在他身边。
“是”，郝敏才点点头，“校长信箱里收到了举报你和高程串通作弊的举报信”。
这话说的太好笑，景明忍不住笑起来，“郝老师，我是数学满分，全校没有人比我更高”。
“高程的数学才137，我一个一百五，怎么也不可能抄袭他”。
解释有理有据，气度从容自若。看着真不像是蓄意作弊的。
郝敏才叹了口气，这帮小兔崽子，没一个省心的！
“举报信里说，你用眼镜作弊了”，郝敏才很是痛心。
“我翻阅了监控，你在每一场考试开头几分钟总是戴上眼镜，然后又迅速摘下”。
郝敏才的语气已经从痛心变成了厉声质问。
“九科考试，科科如此，你跟老师解释解释，这到底是为什么？！”
果然来了。
有了盲人视觉辅助眼镜，最大的障碍就是一旦被人发现，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在作弊。
没人信他戴这玩意儿，只是为了读个题目。
“郝主任，老实说，景明的数学是我教的，他进步的非常非常快，理解力、计算力都很惊人”。
叶光远坐在小圆凳上，真心实意的替景明说话。
郝敏才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几根。
“景明啊，你为什么把眼镜戴上，又摘下？”
这个问题要是不解释清楚，嫌疑始终无法洗去。
景明沉默了一会儿，他不告诉旁人自己眼盲，不过是为了少招惹麻烦。
可如今麻烦都已经到了跟前了，就没必要了。
“老师，我看不见”。
景明说的很平静，仿佛自己扔下的不是一颗大雷一样。
周围人的脸色一点也不平静。
郝敏才打翻了身边的水杯，叶光远瞪大了眼睛，方舟下意识想站起来，差点跌一跤。
唯有高程，反应太慢，还处在茫然里。
“等会儿！”，郝敏才觉得自己是不是年纪大，耳背了。
他开始怀疑自我，“什么、什么叫看不见？”
景明很认真的说，“我因为某些原因失明了”。
郝敏才瞬间反应过来。九中在接收景明以前就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校长侯建元瞒得很好，全校上下，只有郝敏才跟他两个人知道这件事。
如果是因为发生了那样惨烈的事件，而导致失明的话，那倒也不意外。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你眼睛这么亮堂！怎么可能是瞎子！”
高程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下意识的反驳。
就算他再怎么烦景明，也得承认对方上半张脸长得是真好看。
是啊！
方舟、叶光远也反应过来了。
这人眼珠子像是两丸黑水银，眼睛清亮有神，澄澈干净，可眼波流转之间又满是情意。
说句不好听的。
这种勾魂夺魄的眼睛要是瞎子，那他们这些普通人的眼睛岂不是鱼眼珠子？
“三位老师，我没有必要骗人”，景明无奈，“如果你们需要，我明天可以把自己的医疗报告单带来”。
“要是这样还不够，可以实地去采访我的眼科主治医师。她就在s市二院”。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那应该就是真的了。
郝敏才恍恍惚惚，只觉三观炸裂。
“不是、那、那你平常走路、吃饭什么的……我看你也没用手、盲杖摸来摸去啊？”
高程还是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要是瞎子都能行动若正常人，那他还算是个瞎子吗？
“对对，你这个走路、吃饭是怎么回事？”
叶光远连声问道，满脸担忧。
要是景明真的没有作弊，那景明以后就是他的得意门生了，他自然关心景明。
“老师，我失去了视觉，但也因此，我的听力非常灵敏”，景明的语气很平静。
“此外，我的计算能力很好，空间想象能力也很强”。
“靠着这三样东西，我可以在脑海中构筑出空间地图，并且在人群中行走无碍”。
景明就笑起来，露出雪白干净的牙齿，他有一点小小的得意。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显露出了一点点少年意气。
“除此之外，我的记忆力很好，而一个人的脚步声、呼吸声、说话的音调是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的”。
“只要我听到过，就再也不会忘记。我可以依靠这些，判断出这个人的身份”。
“从无错漏”。
郝敏才、叶光远、方舟、高程都惊呆了。
“至于这个眼镜，其实是我做的盲人视觉辅助眼镜，可以引导盲人避障、替他们导航”，
“只要感光细胞没坏，还可以在视网膜上成像，让盲人看到物体”。
景明有一点小小的高兴。能够将科技用于帮助别人，改善生活，终归是一件快乐的事。
“你、你这个……是真的吗？”
郝敏才呆愣愣地问。
景明点点头，“我正打算寒假的时候去参加s市科技比赛，看看有没有企业愿意收购这个”。
假如能够批量制造并生产，那就是许多视障患者的福音。
“所以……你用这个眼镜来看题目？”
叶光远问完，奇怪道，“那你为什么不一直戴着呢？才戴上几分钟，你就把它摘了下来”。
景明摇摇头，“我不太喜欢戴眼镜，一般只戴半分钟，拿来看看题目就够了”。
他若说自己灵魂脆弱，估计没人会相信。
“哦哦”，叶光远先是点点头，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结结巴巴的问景明。
“那、那你就看半分钟，你就记住所有题目了？”
叶光远有点怀疑人生。记忆力怎么可能那么好？这还是人吗？
景明平静的点点头。
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谢半珩看书速度虽然比不上他，但也很快。
高程整个人都麻了，他漫长的学渣生涯里从未见过此等人。
他瞪大了眼睛，“你不是个瞎子吗？那你怎么答题？”
景明很奇怪，这人怎么会问出这样的傻问题，“我不是说了吗？用眼镜看题目”。
“你把答题卡的位置、横线都记下来了！”
方舟惊呼一声。
景明点点头。
这下在座的众人全都呆住了。这种做题法子，真的是很天才，也很奇葩……啊！
景明乖巧的坐在塑料小圆凳上，浑然不觉这几人内心的惊涛骇浪。
“你那眼镜在吗？你拿过来让我们看看”，郝敏才到底老辣些，他直接督促景明把眼镜拿来。
只要验看过眼镜的确能辅助盲人看东西，景明的话可信度就高了。
景明正要起身，返回教室拿眼镜。
“叩叩叩”
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了门外。
“谁啊？”郝敏才迟了半拍，哑着嗓子问。
今天受到的冲击力太大了，他整个人还没回过神来呢。
“报告，郝老师，是我，谢半珩”
谢半珩礼貌的推开了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门。
郝敏才一愣，脱口而出。
“你来干什么？”
“老师，现在已经一点了，你总得让景明去吃个饭，再休息休息吧，下午还得上课呢”。
景明一愣，他没料到谢半珩会来。紧接着，他心里一暖。
这人见他被喊走，老师都快来上课了，他还没回来，心里知道多半是眼镜的事情暴露了。
他怕景明解释不清楚或者……被人欺负，于是就随意找个借口过来了。
谢半珩走进来，面带微笑，身量笔挺，看上去很讲礼貌，甚至还乖乖的喊了“报告”，又敲了门。
景明观察过谢半珩很多次，这种时候谢半珩的脚步都会变得格外规矩。这是他对敌之时的防御与伪装。
或者说，是帮景明对抗敌人时的伪装。
景明忍不住笑起来，眉目温软多情。
你看，谢半珩愿意来帮他。他在这个世界交到了自己第一个好朋友。
谢半珩一进办公室，下意识去看景明。
从额头看到鞋子。
唔，没有受伤，说明没有被使用暴力。
胸口没有急促的起伏，说明气息不急促。没有发生剧烈的争吵。
并且事态应该还在景明的控制内，因为景明不紧张。
等会儿，这个人是谁？
谢半珩看向又高又壮的高程。
明明两人身高差不多，体型上的他甚至比谢半珩还胖一点。
可高程被他看的一个哆嗦。
谢半珩收回自己的目光，张口道，“老师，这人是哪位？介绍介绍呗”。
“你见亲戚呢？！”
郝敏才骂了他一句，“我告诉你，这没你什么事，赶紧回去！”
说着，他起身，打算拽着谢半珩的胳膊把这个刺头送出去。
郝敏才一拽，谢半珩没动。
一推，谢半珩……还是没动。
郝敏才怒极，“你赶紧的！自己回去！别逼我动手啊！”
谢半珩刚要张口。
“谢半珩，你把眼镜给我”，景明笑着走到谢半珩身前。
摊开手心。
白皙柔软的手掌，骨节却修长有力，就这样展露在谢半珩面前。
“你是来送眼镜的？”
郝敏才一低头，这才看见谢半珩裤兜微鼓。
既然已经确认他们的确是在谈这件事，谢半珩也不装了。
他掏出眼镜，轻轻的放到了景明手掌上。黑色的眼镜框，白皙的掌心……
谢半珩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手指，一触即分。然而指尖上仿佛还残留着景明手指柔软温热的触觉。
谢半珩摩挲了一下指尖，忍不住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