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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梦中人 五(1 / 1)

林雨被徐乐天劈晕之后,房间里出现了一种战后特有的安静。

战况有点惨不忍睹。

枕头被子乱飞,连徐乐天的床都不能幸免,混乱中被子被拖到了地上,而地板上全是这些男人脚底带进来的湿泥。

徐乐天看了眼自己那块抹布被子上的清晰脚印,额角一抽。

但他竟一时没心情计较这个。他看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刚在混乱之中林雨的袖子被撕成了乞丐装,他不经意间在林雨的胳膊上,看到了一条疤。

这个疤在小臂末端,位置很微妙。

现在趁着大家发愣,徐乐天拿手背一碰,把林雨的衣袖给向上推了推。

然后装作无意向下一扫眼,看到了少说三条疤痕。那疤痕的新鲜程度,让徐乐天当下有了定论。

这女人在自残。

林雨老公根本没看见林雨的疤,捡起被子她盖上。然后大家面面相觑,毕竟都是第一次见这种跳大神的事,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走啥流程。

徐乐天这时竟然成了主心骨,这些男人喘着粗气看着他,等他示下。

徐乐天说:“人你们可以领走,我没下重手,一会儿估计就醒了,要实在不放心,去医院输点葡萄糖……”

他现在迫不及待要把林雨这尊大神送走,这瘦小的女人破坏力惊人,自残伤疤历历如新,心理一定有问题。

或者在西南这个恐怖源远流长的地方,她被人整蛊下降头了不一定,他可不想再跟她有何干系了。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又是声巨响,房门再一次被“砰”地撞开了。

这扇可怜的门,流年不利。

然而看到了这次进来的人,徐乐天认清现实,流年不利的是他自己。

迷彩、配枪、凶悍。

屋里这帮人的救援终于赶到了,徐乐天就这样,穿着他昂贵的家居服,在一个雨夜,被戴上手铐,拉进了边防派出所里。

徐乐天就算再能耐,也不敢跟配枪的正面刚。

再说了他可不想给这些人理由揍他一顿,再给安上个袭警的罪名就更要命了,他可是个一等一的良民啊。

良民被关到一间空旷的临时看守屋,手机等物全部被没收,叫天天不应。

屋子空空如也,他可以选择坐地上,可是地上脏,所以徐乐天就蹲在地板上,悲切地看着自己脚上的一次性拖鞋,觉得真的是衰啊。

然后他很快把今天的悲惨际遇归结为他这是出门遇到丧门星了。

丧门星正是盛无。

现在徐乐天知道了,盛无那会儿在金鸣山抽的绝逼是个“下下下下签”!

徐乐天知道今天没戏唱了,这个雨夜,这间破房子就是他唯一的归宿了。

陪伴徐乐天的,就只有一个小年轻值班人员。

这里是临时安放那些小偷小摸犯人的看守屋,跟派出所的办公室只隔了一个铁栅栏。

小年轻一边看手机一边抽烟,时不时发出一声奇诡的笑。

烟雾飘散到徐乐天这时其实已经很淡了,但是他还是受不了,冲小年轻喊:“同志,大半夜的能不能别抽烟了?”

小年轻哪儿知道徐乐天谁啊?一个阶下囚还敢这么猖狂地提意见?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理都没理,两□□叉搭在眼前的桌子上,抽得一脸的快活似神仙。

徐乐天忍。

他在看到迷彩哥们的一瞬间就给徐父发了提前设好的消息,“101,条子。”

意思是:紧急事件,被警察抓了。

徐父一定会立刻疏通关系,把他放出来。问题在于现在大半夜的,为人民服务也得休息不是。

因此徐乐天判断,最快明天早上他才能被释放。他必须得忍过这漫漫长夜。

徐乐天拿袖子捂住口鼻,躲在离栅栏最远的角落里,面对着墙蹲着,像一颗墙角里长出来的小蘑菇。

半夜的时候徐乐天终于忍不住,睡了。

没法再顾及自己的身份地位,连洁癖都治好了,他躺在地板上睡得毫无障碍。

娇生惯养是真的,可是绝对不能委屈自己的睡眠也是真的。

徐乐天日常非常少梦,几乎就没做过梦,就算做了第二天也完全记不得。

今天的梦境,却格外清晰。

他梦见自己在跟徐父犟嘴,好像就因为徐父不给他买一个游戏机,他就叫喊得惊天动地,说自己不是亲生的。

是亲生的怎么可能连一个游戏机都不给他买!别的小孩子都可以打魂斗罗呢!

但是在梦里叫得非常费力,明明有一腔子的话要说,可就是憋在胸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控诉无法言说,感觉自己胸口都要炸裂了。

呼吸越来越困难,徐乐天感觉自己在表演“胸口碎大石”,那石头还得是女娲补天用的那种size。

在憋下去要出人命了,徐乐天惊醒。

醒来之后发现,竟然有个重物压在他胸口,怨不得他在梦里憋屈成那样呢。

这个重物是一颗头。

现在情况有点诡异,徐乐天迷迷瞪瞪的,确认了脑袋是连着身子的,听着外头小年轻孔武有力的鼾声,这才有点安全感。

在昏暗的灯光下,徐乐天看到眼前这半长的头发丛中竟然混迹着几根白头发,要不是情况不明,他一定纵容自己的强迫症,帮这颗头把白头发给全拔了。

徐乐天推开脑袋,闻到了一股廉价的洗发水味,判断不是海飞丝就是潘婷。

脑袋被推开,倒地,徐乐天看着这侧颜,心中一惊。

本来还以为什么无良狱友,推醒了可以聊个两块钱的,结果是盛无。

盛无蜷缩在地上,身体在小幅度发颤。

徐乐天狐疑,推了把盛无,说:“喂盛哥,您没事吧?”

盛无不动,徐乐天再推一把让他仰面对着自己,发现盛无鼻角有一滴鼻血,已经干了。

人还在频率稳定地发着颤。

徐乐天现在搞不清,盛无是被林雨老公那一伙人一起抓进来的?他刚才去哪儿了?在哪儿被抓的?

盛无鼻子流了滴鼻血,可是鼻梁上没有一点伤,不是暴力执法。

这大哥这是受了内伤了。

徐乐天看着盛无,陷入了道德困境。

心想要是不救人吧,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但是要救人吧,盛无谁啊他凭什么要救,连点好处都没有。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盛无睁开了眼。

目光迷离,大梦初醒一样,视线里只有一片大雾状的模糊。

徐乐天最后终于决定救盛无,但是要捞点好处。

他低头看盛无,发现他已经醒了,但眼睛里蒙着一茬白翳。

“我靠啊,你别变身啊。”徐乐天被盛无的眼睛吓得不清,向旁边躲去。

盛无僵直地坐起身来,眼前好像蒙着一层毛玻璃,视线里的徐乐天看着毛茸茸的。瘦削的轮廓被毛绒加持,还有点萌。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瓶眼药水,仰头滴了两滴,闭上眼不动。

他入定一样坐了好一会儿,徐乐天没耐心了,喊:“喂,您老不是就地圆寂了吧?”

盛无睁开眼,眼珠子已经恢复如常,浅琥珀色的瞳仁当中看不出什么情绪,镇定得好像刚才狼狈抽搐的是别人。

“你没事了?”徐乐天感觉盛无像是回血了,还是多次一问,以示自己的关怀。

“嗯,你怎么会在这里?”盛无问徐乐天。

徐乐天当即抖了起来,呵呵,有问题是吧,你有问题我就得回答啊?咱们得交心啊。

他微笑说:“你问我一个问题,我问你一个,这才是公平公正公开吧?”

盛无看着徐乐天,这孩子一脸的嘚瑟藏都藏不住,就好像捏到了盛无的小辫子,抓了一手盛无的把柄一样。

盛无一笑,陪他玩一下吧。

他于是说:“有道理,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你看我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刚才问我什么,我就也把这问题反弹给你,公平最大化,你看行吗?”徐乐天乐颠颠地说。

“行啊,你想知道我怎么到这里的是吧?”盛无说。

徐乐天可劲儿点头,老好奇了。

盛无忽然展眉一笑,说:“你跟了我这些天了,不知道我是干吗的?”

“我知道这些干什么,我对你又没什么兴趣。”徐乐天吹了口气,把垂下来的刘海吹开,然后拿他精致的眼看盛无,吊儿郎当的。

盛无不跟他眼神接触,看他就穿一身薄薄的家居服,竟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冷,长袖还挽了起来,露出手腕,精瘦。

果然是个练家子,要不然再年轻火力壮,在这天气,也不能这么无动于衷,淡然处之。

盛无都冷死了,悄悄哆嗦着,但是偶像包袱得背牢了,绝对不能垮。

他说:“这地方是看守所。你会到看守所,是因为刚才我给林雨解梦的时候,你跟林雨的老公起冲突了。他们地方上有各种关系,就这样把你抓了进来,对吗?”

徐乐天刚才一脸的志得意满,现在顿消。

惊讶:“你怎么晓得的?林雨告诉你的?”

“林雨还在昏迷,你下手可不轻。那既然我已经不需要你回答我的问题了,那我看我也不用再回答你的问题了,公平最大化,对不?”

徐乐天先是一愣,一句脏话就要脱口而出,压下去了。

他嘴唇抿紧,缓缓抬起手,冲着盛无比了个中指。

这条该被天打五雷轰的老狐狸。

徐乐天扭身,面对着墙睡了,王八蛋,龟儿子,贱人!

他下定决心,明天他拼爹离开看守所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带上盛无一起的。

盛无眼看他跟徐乐天本就岌岌可危的友谊再一次走到了死胡同,揉了揉眼,笑得很开怀,这孩子简直承包他所有的笑点。

徐乐天这一次说什么都不可能跟他重新建交了吧。

徐乐天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睡眼惺忪,迷糊间想起昨晚立下的重誓,整个人都精神了。

他哼了声转头看盛无,今天徐少就要当着这老狐狸的面走出看守所,看他如何哭卿卿地求徐哥带!

徐乐天一扭头,心里一万匹脱缰野马践踏着他的尊严。

盛无竟然特么的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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