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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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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宁军……锦州总兵祖康,辽东总兵邬湘。周烈一抹脸,低声道:“来得这样快……”

李奉恕道:“是好事。”

炮声突然断了,喊杀声浪似地打过来。关宁铁骑每年几百万两银子喂着,看来也是有好处的,对上女真人,丝毫不见弱势。

李奉恕道:“关宁军来了多少人?”

瞭望兵道:“看不清楚……”

李奉恕转脸看周烈:“我是不会打仗,这事你觉得?”

周烈道:“此时……臣不好说。”

李奉恕没吭声,站起来往下看。夜色黑沉沉地压着,李奉恕夜里视物倒还清楚,老远能看到就看到两阵人。

周烈道:“虏军两翼定然安排在附近卫镇,臣这几日考察卫所,实在是……”

李奉恕道:“你不必说了。”

周烈沉默下来,他真的不清楚这位殿下到底知道多少。

李奉恕忽然对一边的冼至静道:“有个翰林,叫谢绅,你去查查。”

冼至静领命而去。

李奉恕搀着周烈起来:“先回府中,看看你背上的伤。”

周烈道:“臣这时候不能离开,只能守着。说起来,臣也不是守城之将,今日多亏了关宁军来得及时……”

李奉恕道:“我回去弄点吃的来。”

北京城缩在夜里战战兢兢,大概管得严,所以民心没怎么乱。李奉恕的马蹄子声音敲在街上,都有回音。他由着黑马溜达,慢慢走回鲁王府。老远看见有人提着风灯等在门口,一团暖色的光把黑暗融化了一块。

王修把风灯抬得高了点,对着李奉恕笑。他身上裹着李奉恕的皮裘,衬得面色如玉。

倒是会心疼自己。

李奉恕下马:“你等这儿干什么呢。”

王修道:“今晚月色甚美。”

李奉恕看他说话没有呵气,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王修伸手摸了摸李奉恕的右手,果不其然伤口崩开,血浸透又干,干了浸透,天气太冷,连带着布条都凝得结实,又干又硬,黏在手上像一层壳子。他温声道:“回去换换药吧。”

李奉恕声音也降下来了。他在外面听了那么长时间隆隆的炮声,忽然来到鲁王府,天边那些对他而言都不存在了,鲁王府安静宁谧,在锣鼓喧天戏台子之外。王修慢条斯理的声音将塞在他耳朵里的嗡鸣声柔和地驱散。他掏了掏耳朵,也低声道:“不了。现在干了倒还好,一拆一换还得崩血。”

这天是大晏的灶王节,到处黑黢黢的,寒风吹着王修毛领子上的毛毛在空中颤动,舔着他的下巴。没有灶马不知道灶王爷怎么上天,往来兵士马匹把主干道上的人家门前的桃符春帖蹭得乱七八糟。原本应该有乞丐跳傩,扮成鬼判游街,现在连乞丐也没有了。通常交年起始至年三十箫鼓之声不会停,现在谁也没那个心情。没了热闹,李奉恕和王修站在空荡荡的街上,说悄悄话。

李奉恕是真不会打仗,出蛮力还行。李奉恕没兴趣当鲁君拽周烈的胳膊肘,他决定督办后勤一事。

他回到宫里,大臣都还在,皇帝已经赐坐,上年纪的不那么受罪。小皇帝裹在皮衣里睡得很香。富太监也没有抱他下去的意思。这种时候,大晏的皇帝必须在。

李奉恕解了斗篷把小皇帝再包了一层,小皇帝都没醒,安安稳稳缩在龙椅里。他平静道:“诸位大臣商讨御敌之法辛苦了,孤命宫内厨房开火,一会便送上宵夜。”

诸位大臣起来谢摄政王。

李奉恕再发了一道摄政王令,令周烈总领北京防御一事,周烈的意思便是皇帝的意思,违抗者视同抗旨。

然后他巡视了一下东西兵马司,所有的伙夫开始做饭,争取天亮之前守城士兵能吃上热的。伙夫人手不大够,李奉恕临时征用了在京皇亲府上的所有厨子。寿阳公主的厨子来的最快,还是陈冬储赶着马车送来的,同时还送来了一些米面。李奉恕没要米面,让陈冬储拿回去。北京要困多久,他心里真的没底。

忙完吃的,天将透亮。炮声停了有一会,看样子德胜门还是够坚`挺。李奉恕组织人手到各个门上送食物,务必使兵士能吃上热的。他去德胜门的时候,周烈已经不在那里。守城的士兵告诉他,大同总兵满贵也来了,来之前方建追着虏军绕着北京城转圈儿,满贵骂方建是“驴拉磨虚把式”。

满贵和方建有仇。满贵当年是辽东总兵,被方建给挤到大同去的。这下倒是热闹,李奉恕捏捏鼻梁。

李奉恕一上午巡视九门,巡视到右安门的时候忽然一阵嘈杂喧哗。周烈站在门上很为难,两方士兵嗷嗷对骂。周烈在京城里为了军队再谨小慎微,他到底是个血性武人,给方建部士兵骂得怒极攻心。他也要咆哮了,转头看见李奉恕登城。周烈咳嗽一声道:“殿下……您来了。”

李奉恕蹙眉:“这在吵什么?”

周烈尴尬:“满总兵受了伤,臣就放他进瓮城休息,然后……方督师也想率军进城休息,臣不准,骂起来了。”

周烈军队职务总的来说比方建高,但是方建还兼领了个兵部尚书,这点很要命。李奉恕心里记下,今后是不能搞什么兼领,职位能做好一个就不错。

李奉恕道:“皇帝召见方督师,让他单独进来吧。”

方建觐见面圣,李奉恕没去,又回了鲁王府一趟。冼至静把一叠纸档案交到他手上,李奉恕翻了翻就压了书底。冼至静站着没动,李奉恕看他。

冼至静道:“方督师上殿了,皇帝陛下并没有说什么,看他穿得单薄,赐了一件长袍。现在北京都在传,方建投靠了建州奴,北京被围都是他弄的……”

李奉恕道:“查一查谁先开始说这个的。”

冼至静欲言又止,下了好大决心问:“殿下,您会治方督师罪吗?”

李奉恕道:“大胆。”

冼至静一团孩子气,也像孩子鬼精,分得出来谁不会伤害自己。他鼓起勇气道:“薛云雷说当年他在辽东时,黄台吉可恨方督师了。努尔哈济据说都是被方督师用炮轰死的,所以方督师不会投敌……”

李奉恕反问:“那黄台吉如何进的关呢?”

冼至静咬着嘴唇不语。

李奉恕道:“我现在倒是怕了这些个忠臣良将了。一个一个自恃义胆忠肝,什么都敢做。今日方督师放女真来围京,明日圆督师要放瓦剌人进关了?”

冼至静嘟着嘴不吭声。

李奉恕道:“想办法平息民怨,把这件事压下去。”

冼至静垂着头出去了。

李奉恕拿出薛云雷给的竹筒,这么多年方建还真在跟黄台吉议和。方建虽然只是打哈哈,黄台吉却是当真了的。难说黄台吉领兵入关有没有被方建敷衍成怒的因素。

他把那些书信都看了,收了起来。

建州奴围困北京第三天最近的宣府总兵侯时榕才来的。他有些冤枉,他实打实的接到诏令就拔营,日夜兼程竟然跑在辽东总兵大同总兵后面去了。黄台吉围着北京,大部队按兵不动。一是他火器不足,再是他真的是来议和的。他在打仗方面很杰出,所以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依着沈阳饥荒的样子即便杀了大晏皇帝,后勤粮草也撑不到他进攻中原。

还有一个原因,范文程给他出的主意。这姓范的在大晏是个屡试不第的举人,自己剃了头投了满洲,成了大学士。学问怎样不说,鬼心眼不少。黄台吉跟“三尊佛”内斗得正水深火热,他没少使劲儿。揣测人心上,范文程的确很有一手。那就是,勤王的军队越在京内聚集,北京乱得越快。

范文程是对的,满贵手下的一个军官强`奸了个女人。

各地总兵之间明争暗斗也不少。他们手底下的军队当然有样学样。方建的军队驻扎在城外,还差点。满贵带了一部分进了瓮城,他本就懒得约束手下,这帮子恶狼竟然看着也没比建州奴好一点。

满贵重伤未愈,摄政王准他在宫中养伤。强`奸女人的军官被上十二卫的人当着女人父母的面斩首。摄政王表示,满总兵能征善战,手下都是精锐之师,是帝国的希望。偶尔出现害群之马,清除即可。满贵抹不下面子,一定要当着陛下的面说清楚。奶皇帝眨着俩大圆眼什么都不说,摄政王当着所有总兵的面重赏满贵忠勇勤王一马当先,把满贵身上征战所受的伤细细数来,一样不错,数得满贵老泪纵横。

上十二卫的人从城墙上撤下,现在就是约束各地军官,告诫他们别犯事。但随着围困时间一天天下去,人心开始躁动。

京中粮草还行,就怕人心。已经有人不管不顾冲击九门,要跑出北京。

周烈对李奉恕道:“黄台吉真是个有谋略的,他想咱们自己内讧。”

已经围了五天,帝国首都被异族围困,天大的面子都丢光了。李奉恕道:“必须迎战,你总领此事。”

周烈的计划是,方建和侯时榕从广渠门出全力迎击,京营在广渠门镇守作为后备,邬湘领着一部分关宁铁骑偷袭蓟镇。满贵挣扎着下了床,要带着兵从南面出,成合围之势,“免得又有人叫人耍,老驴拉磨似的绕着北京转圈!”

方建稍战即走,不肯出力,领着关宁铁骑后撤,东西的兵阵中间没人了,侯时榕部被突然剩在前线,把京营后备彻底暴露。

蓟镇邬湘也没打下来,或者说就没怎么打,两下就跑了。满贵前两天叫部下丢了脸,所以必须挣面子,杀得最狠,损失也最重。打成一团的时候关宁铁骑忽然开炮,建州奴也开炮,两边没头没脑地炸,把满贵炸了个正着。

撤军之后侯时榕一身血,咆哮着要找方建拼命。满贵是被人抬回来的,不成人形了。临死之前瞪着眼睛拽着摄政王的领子喷着血大叫:“方建!方建炸我!”

方建倒是毫发无伤,关宁军也没有损失。

李奉恕这两天压根不上朝。爱怎么样怎么样吧,舌灿莲花的话他听得够多了。邬双樨一听父亲丢了蓟镇,眼前一黑。他住在鲁王府,但已经好几天见不到李奉恕。他去找王修请命上前线,王修只是笑着安抚他,他还年轻,不着急军功。

邬双樨一直没睡觉。

什么丹阳将军,什么少年英豪,都是狗屁。他看着辽东经略一个个走马灯似的换,就知道辽东的根基啥也不是,经营京城的才是正道。京中有势力的无不高朋满座,高兴的夸他“美丰姿”,不高兴的时候邬双樨是什么东西?

所以他相中了缺人的摄政王。

然而摄政王也抓不住了。

李奉恕不通打仗便不再想这个。他在鲁王府召见了谢绅。谢绅站得笔挺,摄政王看他半天,忽然一笑:“你给我讲讲《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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