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1 / 1)

琴酒低下头看着奈奈。

女孩子即使狼狈,却仍然看得出白净清秀的面容于月光下隐隐生辉,饶是眼圈发红唇上发白,也仍是一种不染黑暗的纯洁无垢。

她是初冬的白雪,是盒中的白壁,是竹筒里初醒的辉夜。

这也是琴酒一直想看到的模样。

“我从来没有让你参与过这些事。”琴酒说。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一如从前许许多多个日日夜夜,然而与此前不同的是,如今男人的声线里多了一丝沙哑,一份疲惫。

“我从未让你参与过这些事。”他再次念着已经说过的话。

这其实是一个意外,一开始我并没有让你有意回避血腥的念头,但是阴差阳错之下,你还是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是一个意外,每一个一念之差都足以毁了这个意外比如偶尔想让你呆在我身边的念头,比如你在枪法格斗上的天赋更高一点的可能性,比如在某次我没发现的危险使你不得不杀人的情况

然而这些都没有发生,于是当初那个小脸枯黄浑身是伤,衣衫褴褛头发油腻,却仍旧死死瞪着他仿佛绝望幼兽一样的小姑娘;那个说着“我会诅咒他们通通下地狱”的小丫头,最终没有亲手杀过一个无辜的人。

她不像白鸟绿子,更不像他。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就产生了一个想法。”琴酒慢慢的陈述这自己深藏的念头以及私心。

“我想知道,真正无辜的人,究竟会有怎么样的落幕。”

那些绿子挣扎的日日夜夜里,曾经拉着琴酒的手对他说,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要太伤心,这也算是我应得的结局。

“我也好、绿子也好,我们的手上都有着无辜的人命,无论是心甘情愿还是被迫杀人,我们的身上都有不可推脱的罪孽。”

“每一个黑衣组织的人,都是这样。”

他冷笑着说,目光是冷的,连睫羽都仿佛透着寒意。

无论是组织的成员,还是组织的卧底,无论是正义还是邪恶。

就连灰原哀和宫野明美,又何尝没有过犯罪

一句“被迫”,在法律上能网开一面,在道义上是情有可原,并不能掩盖那些对无辜人的伤害。

席拉曾经看着他,目光玩味口吻肆意“你们为了自身利益而杀人,我们因为卧底而不得不杀人可是杀的人,不都是无辜的吗”

所以,如果有什么业报的话,也是理所当然的。

琴酒不信神,也不信因果报应。

但是他也不怕死。

活着自然很好,但若是有朝一日马失前蹄身在黑暗的他,也不是没有被人杀的心理准备。

然后他想,既然加入黑衣组织的成员都不无辜,那么无辜者的生活,又是什么样的呢

脱离黑衣组织的人大多过得不好。

比如多年前就已死亡的白鸟绿子,比如“失去”姐姐到处藏身的灰原哀,比如哪怕依靠琴酒保住性命、却仍不得不暂时失去自由的宫野志保。

又比如,付出无数努力,最后仍旧只能自杀身亡的皮尔。

那么真正的无辜者呢

“我想看看,你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琴酒从来都是理智且自私的人。

在他还没有将奈奈放在心上的时候,他动过这个念头他冷血到哪怕明知奈奈是绿子唯一的妹妹,也毫不犹豫的抱着恶劣的心态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只要奈奈不死就好,他也算对得起绿子了。

然后渐渐的,他心软了。

也许是在教她枪法的时候心软了,也许是在关注她的日常的时候心软了,又或许,在他开始要求奈奈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的那一刻,就已经心软了。

而在奈奈出事的那一刻,马里布的一巴掌落在女孩脸上的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心软了。

大概从苏格兰死亡的时候,在于席拉坦白对话之后,他就隐隐约约对黑衣组织的存在有了自己的思考,对自己今后的人生动了选择的念头。

也有了,不让奈奈踏足黑暗的想法。

他开始庆幸从前阴差阳错的选择,让奈奈从未涉足黑暗,也让他有了可以保护奈奈从此不在涉足的机会。

她固执又心软,天真又执拗。

她从来不是笨蛋。

“我一直说你笨,可我知道你不是。”

“只是我有了自己的私心,我不想让你参与进来,我说你怎么那么笨,其实是在对我自己说。”

那么笨的女孩子,并没有利用价值。

“我想让你成为一个平凡的女孩子,有自己的人生和选择。”

他看着奈奈,目光几近温柔。

你不必接触那些本不该由你接触的东西。

你不用像你姐姐一样。

“所以我说你笨,说你弱,说你肯定会死然后以此拒绝你。”他说,唇边勾起一点自嘲的弧度“可是君惠又比你好多少呢”

也许以他的标准来看,奈奈的确太过稚嫩。可是以一般人的标准来看呢她已经足够出色。

至少,可以作为棋子。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去利用君惠,可以毫不心软的去蛊惑这个姑娘,可以把她放到高远遥一的手下磨炼。

但对象却不能是奈奈。

“我不只想要保护你,也想要你清清白白的活着。”

“你的手上干干净净。”他慢慢地说,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在与身体分离,几乎冷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你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小姑娘,从她浑身戾气到如今能够去帮助别人。

说来也可笑,像他这种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居然也会教出一个看起来善良正直的小姑娘。

但奈奈终究成为了这样的姑娘。

这个姑娘曾经站在绿子的墓前,泪眼朦胧神情忿忿的厉声诅咒“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这个姑娘也曾低下头,哭泣着说“我答应了她的,我不能骗你。”

这个姑娘曾经对他坦白“我就是利用你为家人复仇”

这个姑娘现在拉着他的衣角“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你离开。”

她从来没有杀过一个无辜的人,手头上干干净净。

她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清清白白。

她值得拥有幸福快乐的人生。

她也必须拥有这样的人生

银发男人豁然睁眼,绿色的瞳仁在月光下显出一种近乎凄厉的冷,瞳孔中丝丝缕缕的红此刻宛如鲜血。

冰刃上的血。

他看着奈奈,目光中有着一股子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悲戚与决绝,就像是雪山上的狼在伺候,绿波荡漾的湖面在咆哮。

“你必须过得好,你必须幸福快乐。”

“你不用担心夜半时分被警笛声吵醒,你在受到伤害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去叫救护车去打电话给警察,你可以用自己的真实身份活着,正大光明的享受着阳光。

你可以不必掩盖身份,不必勾心斗角,可以像个最最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担心自己的体重,可以去拥有好友,去交男朋友。

你可以正大光明的和你爱的人领结婚证用自己的真名,可以度蜜月,可以毫无顾忌的相拥而眠,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毫无阴霾的人生。”

这些都是我所做不到的。

“你必须如此”他用沙哑的嗓音叙述者一切,神情近乎癫狂

“不然你姐姐不会开心。”

琴酒凝视着奈奈,近乎脱力般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他的手指掐的奈奈肩膀生疼,然而女孩子此刻却无法将注意力分散到自己的伤口处。她木楞楞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些年她最为亲近的兄长,目光如同遮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雾气弥漫。

月光宛如飘飘洒洒的银纱,为眼前的男人披了一层朦胧的清辉,而面色苍白的冷峻男人此刻一字一顿,声音沙哑而决绝。

宛如泣血。

“而我,更不会甘心”

近乎发泄一般的说出了这番话后,琴酒极其平静的转身。

下一秒,一件带着人体温度的大衣遮住了奈奈的视线。

奈奈怔怔的看着世界变成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她呼吸着风衣里残存的气息,清冷且略带酒气。

是杜松子酒的清香。

一个人木楞楞的在原地保持这个姿势呆了将近一分钟后,女孩才终于回神,攥起了糊在脸上的大衣。

她面色平静如果忽略她脸上残存的泪痕,目光清冷如果忽略她眼中残存的水汽,安静的给自己披上琴酒的风衣。

如果忽略她颤抖的双手。

风衣足够大,也足够温暖。

它为身穿小礼裙的奈奈抵挡了晚风的侵蚀。

就像过去的整整十年,风衣的主人无声的为她挡住一切危险一样。

奈奈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她没有回头,以一种安静的姿态,听着脚步声变得急促起来。

几秒种后,脚步声的主人来到她面前,是她熟悉的气息,是她熟悉的人,用一种她熟悉的声音关切的询问她。

她放任自己靠在雅治的的怀中。

目光在触及手中项链的那一刻,铂金链子上的碎钻闪烁着隐隐约约破碎的光芒,被钻石环绕的主钻剔透无暇,绿意盈盈的仿佛月光下平静的湖泊。

无情且清冷。

奈奈觉得好冷,哪怕此时此刻身上披着阵哥的风衣,此时此刻被男朋友拥在怀中,她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她终于崩溃的大声痛哭起来,声音里是同样破碎的绝望。

仁王只听见怀中的女孩哽咽着,磕磕绊绊,不只是冻的发抖还是痛的发抖的声音

“我没事雅治”

她仰脸看着仁王雅治,绿眸中是月光也化不开的悲伤

“但是我哥哥也许会出事我阻止不了他阻止不了”

清亮剔透的泪水从她明亮的绿色眼眸滑落,在深夜的冷风中重重砸下。

“啪嗒”

落在女孩手中项链中那颗最明亮的绿钻上。

眼泪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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