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地到天,万丈距离，在灵梭行的速度下，显得不值一提。
魔族虽然释出威压，可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动静。像是好整以暇,想知道这群“不知死活”的碧元修士会做到什么程度。
终于，逆行于血瀑的灵梭,终于来到了天裂边缘。
“咕嘟。”
有人吞口唾沫。
“怦、怦——”
“怦！”
“怦、怦、怦！”
他们心头狂跳。
恐惧几乎化作实质,铺在孟峰主、穿云楼主等人的身上,像是北境雪原之上的万年寒冰。
好在到这一刻，其余人都运起功法,无人理会他们。
灵梭之中刮起一阵烈风，青云老祖声若雷霆隆隆，往外散去。
他气起丹田，沉声说：“诸位远来的朋友,可否前来相见？”
随着这道嗓音，千股暴烈剑气一往天裂之后涌去。
旁人都看青云老祖,唯有秦子游,看一眼宋真人。
宋真人立在那里,面色苍白，嘴唇上的淡青色比从前更浓三分。
他立在那里,静而不动。
秦子游收回目光。
而后,他又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对方并未遮掩，或说是不觉得需要遮掩。秦子游瞬间分辨出，看自己的人,是白天权。
他心头微跳，要再细想，就见青云老祖面色忽而一变。
发生什么？！
“掌门！”
“老祖，可是此剑气有回——”
杜衡的话说到一半，便见青云老祖气息一乱。
杜衡止住话音。
一室寂静，青云老祖喉结轻轻一滚。
他再开口，嗓音依然是从容的，可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沙哑。
“既然来了，不妨便出来相见吧。”
来了？
谁来了？！
孟峰主等人正惊异，忽觉身上一重。他们被灵气推动，身体往后飞去，眼睛一点点睁大，看着青云老祖衣袖的影子从面前一闪而过。
诸人才意识到，自己被推到短则数丈、多则丈之外，正是青云老祖的笔。
灵梭之上搭载阵法，这片中央空间仍能往外延伸，修士们不至于撞在墙上。
他们瞬息之间想明，然后各展神通，稳稳落地。再抬眼，就看到了青云老祖面前出现的那道身影。
楚慎行微微眯起眼睛。
又是一个魔族。
识海之中，秦子游稍显忧虑。
那魔族修为高深，于是楚慎行在察觉到徒儿的心念后，没有传音入密，只传递出简单的安抚情绪。
秦子游稍稍安定，分神去想：这魔族，倒是和此前所见不。
一样是一身青黑色皮肤，上面却带着比先魔族繁复许多的纹路。纹路精致细密，秦子游略看一眼，就记起从，挪开目光。
但在他之外，旁人未有这样的警惕。
自在峰一个长老目光在上面长久停留。
旁人起先不觉不对，一直到归元医峰峰主暴喝一声：“莫要看他，速速闭眼！”
到此刻，孟峰主倏忽嗅到身侧传来的血腥气。
思绪慢了一拍方确认此事，而后，孟峰主肝胆近裂。
他缓慢而僵硬地转头。时，陆璇身形一晃，出现在孟峰主身侧，倒是较孟峰主更快一步，扶住倒下的自在峰长老。
只见此人七窍流血，身体正剧烈颤动。
陆璇心知不妙，神识沉下，发觉此人识海岌岌可危，近乎碎裂。
他眉头紧皱，顾不得太多，叫：“白峰主！”
白天权出现在他身侧。
陆璇简单地说：“凝神丹。”
白天权皱眉，倒是未说什么。他腕一翻，掌心出现一瓶丹丸。
两人为归元峰主，医峰又与丹峰息息相关。两边交情虽比不得丹峰与剑峰，但也能说一句“颇佳”。如今，丹丸落在陆璇上，他毫不迟疑地拨出一颗，直接喂到自在峰长老口中。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灵丹入口，自在峰长老口鼻之处仍有汩汩血流，识海却又一次稳固下来。
孟峰主等人已经对归元宗的大手笔麻木。到此刻，他们更想知道这个长老身上发生什么。
“陆真人，这……”
自在峰另一个峰主开口询问。
陆璇摇摇头，叹道：“诸位金丹道友，便暂且避让吧，记得我先的话。”
这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场面。
陆璇话音平淡，可说出的字句，却让在场修士们心头发颤。
这魔族，是有多凶险？连看一眼，都会受这样重的伤害。
孟峰主下意识与穿云楼主对视，心头涌出一阵惊涛。
他从穿云楼主眼中看出了一样的情绪。
有陆璇这句话，两人不再犹豫，便要转身，至少离开这片中央空间。
但他正要欲捏动法诀，却察觉，自己动弹不得。
这下子，孟峰主真正肝胆俱裂。
他听到几声大笑，从魔族所在传出。此魔腹大如斗，偏生长了一个细如壶嘴的脖子，头身以此相连。或许是因为这个，讲话时，魔族嗓音尖锐，金丹修士们皆觉耳朵刺痛，连脑子都跟着“嗡嗡”作响。
魔族道：“不错，一个化神修士，八个元婴修士，还有来个金丹修士。等这么些时候，总算来了。”
讲话的时，一股微光从魔族身上散出，随之而去的，是诸多玉简。
玉简落入所有在场修士手中。
修士们惊疑不定，去看青云老祖。
只见在魔族叫嚣之时，青云老祖动也不动，立在此魔身前，像是一尊木偶。
他的袖袍从方才那会儿垂下之后，到如今，只在魔族散出玉牌时，带出一点细微动静。
这无疑是一个糟糕透顶的讯号。
碧元大陆上实最强的修士不战而败。
敌人太过强大，他们完全无法与之匹敌。
一片死寂之中，终究有人开口，打破沉默。
楚慎行与宋真人的嗓音近乎同一时间响起。
楚慎行问：“这是？”
宋真人则要更确切些：“紫霄心法？”
楚慎行心头轻跳。
魔族看一眼宋真人，见此人面色苍白，若身负顽疾。
他对此不感兴趣，倒是回答宋真人的话，用那尖细刺耳的嗓音笑道：“正是！待你们修习过紫霄心法，便是我紫霄族人。往后，这个玄极小世界，仍旧归你们治理。”
话音傲慢、刺耳，像是笃定在场诸人一定会答应。
宋真人咳嗽一声，却缓缓说：“阁下怕是有所不知，我碧元大陆，亦有紫霄院传道授业。”
“哦？”魔族笑一下，肚腹上的银色花纹闪动微光，“这倒是巧。”
“咳、咳咳，”宋真人又咳嗽，明面上是和魔族讲话，实际则是提醒穿云、儒风、自在三门的修士，“据我所知，紫霄族人，便是如阁下这般之人，却并非我等人修。”
魔族听到这，还是笑。
他这一笑，宋真人的咳嗽更加剧烈。到这一步，任谁都能看出不对。
白天权身体稍稍倾，若欲往。可他如此前孟峰主等人一样，要动作，才察觉自己脚似乎被绊住，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眼前一切。
魔族笑道：“何必分什么‘你’‘我’，你们修习心法，便是入我一族，与紫霄族共谋大业。”
楚慎行瞥一眼宋真人几乎发青的面色，在此刻插口：“大业？”
他话音落下，魔族转头看来。一息工夫，楚慎行只觉得整座归元峰都压在自己身上。到此刻，他才知道，宋真人方才是如何感觉。
他面色也有微变。不过在场之人，或满心惊疑权衡，或自身难保，无人留意。只有秦子游，第一时间察觉师尊身上不对，却又别无他法。
这让秦子游心头升起一点无的痛恨。
他被那么多人夸作“天才”，到此刻，却什么都做不。师尊尚能直视魔族，但他哪怕看一眼，都要被魔族身上花纹之中蕴含的天地规则弄到识海近裂。
有自在峰长老的车之鉴，秦子游谨言慎行。
他沉默地、反复地在心轻轻念：师尊、师尊……
魔族笑道：“正是。你们这玄极大陆，沉寂已久，恐怕并不知晓外间状况。倒也无妨，我此番前来，便是为这个。”
他每念出一个字音，楚慎行便觉得有一千把刀子，割在自己身上。
他面色不动。
这不过是在思过崖下那五百年的缩影，实在不算什么。
他面不改色，魔族倒是有些欣赏。只见此魔低声念了一串法诀，诸人面前亮起一面似镜非镜之物。其中血色弥漫，楚慎行看在眼中，心道，这倒是和此前逍遥老祖所在的场面十足相似。
正思索间，听魔族道：“吾名苏支目佉——”
诸人面前的血镜像是拉高、拉远，自上空俯瞰下方场面。
苏支目佉道：“你们如今所见，正是我兰赫洲。”
画面依然在拉远。
兰赫洲成一个小小的、形状不规则的血色碎块，落在一片暗色之上，像是夜幕之下的月亮。
在月亮之下，又有无数星斗闪烁。细细看去，每一颗“星子”，都是一个尸山血海的小世界。
碧元修士们看到这，面色发白，苏支目佉却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又要开口。
但在开口之，时隔良久，青云老祖终于有所动作。
他身体仍然未动，唯有指尖轻轻一点。
动静悄无声息，却牵动了磅礴力量，让整个灵梭都开始震动。剑气凝成实质，往苏支目佉身上压去。
在场其他修士并非这道剑气的目标，饶是如此，一样受到牵连，身上或多或少出现细微伤口。
楚慎行脸颊一热，这才察觉，自己被青云老祖方才使出的那道剑气割伤。
他眸色微凝，落在苏支目佉身上。
只见苏支目佉立于剑气笼罩之下，身上爆发一一阵刺目白光，一切仿若成当日楚慎行与迦婆离对阵时的重演。
“呕——”
诸多碧元修士重伤、吐血。
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满怀期待，望向苏支目佉的方向。
剑气散去，苏支目佉依然伫立。
碧元修士们的面色逐渐化作惨白。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苏支目佉朝青云老祖走去，将人踩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小剧场不是正文）
（上一更在220）
【15】
红灯倒计时走到尽头，绿灯亮起。楚慎行再开车，过了会儿，才意识到，手机上的少年已经很久没有讲话。
他瞄一眼屏幕，只见上面是干干净净的导航页面，全然没有秦子游的身影。
……回app里去了吗？
楚慎行皱眉。
他的手依然握在方向盘上。时间已经很晚，明日还有工作，要早些到家。洗个澡，就要睡下。
再过几天，按照秦子游的说法，他又有一次出来的机会。
想到自己从前与这少年相见的场面。秦子游刚出来的时候，跨坐在他腰间。自己把人弄下来，两人在客厅坐下，秦子游又朝他凑来，倒像是要钻进他怀里似的。
只是在真的钻进来之前，人又消失了，再回到手机里。
这会儿是路上车子最多的时候，不多时，楚慎行又停下等候。
闲来无事，他干脆退出导航，再去看自己的小鹿。点开游戏app，秦子游果然在里面，却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他在山崖上，面前一轮明月。秦子游静静坐着，留意到楚慎行的目光，他转头，朝楚慎行看来。
这一眼，看得楚慎行心尖一颤。
楚慎行想：他好像有点难过。
可他又为什么难过？两个人是师徒关系，难道他在这里有一段感情，会对“回去”造成什么影响？
楚慎行想问，但在那之前，屏幕里的少年笑一下，说：“哎，你来找我呀？”
嗓音还是轻快的，好像方才他的难过，也只是楚慎行的错觉。
楚慎行看着少年灵秀的眉眼，干脆问出口：“如果我在这里结了婚，会对以后产生影响吗？”
秦子游眼睛蓦地睁大，喉咙发干、发涩。
他脸上的受伤太清晰了，以至于到了后面，少年迅速整理好表情，对楚慎行讲话，楚慎行脑海中残留的还是方才那惊鸿一眼。
他不用多想，就知道，自己半点都不想让秦子游伤心。
楚慎行自己都觉得自己头脑发热。
但他手机里有一个小鹿，小鹿可以变成活生生的人，来自己身边。既然已经发生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那再多一点其他奇异之处，也不值得意外。
楚慎行想：如果当真是这样，那结婚、生子……他原先也没有想过这些，到如今，只不过是把状态从“不去想”，变成“从人生清单里划掉”。
不过在那之前，秦子游说：“不会。”
楚慎行挑眉。
秦子游说：“至多，嗯，你变回‘楚尊者’之后，”他又笑了下，“可能会怀念在这边的家人吧。虽说这里只是个地级世界，但天道规则仍存，要让这里的人飞升去碧元大陆，有点困难。”
楚慎行说：“但可以。”
秦子游眼皮颤了颤，回答：“对，可以。”
楚慎行想：你看起来都快哭了。
前方拥堵的车流开始畅通，楚慎行又一次上路。
秦子游看着外间男人的侧脸，心想，在来这里之前，我怎么没想到还要面对这个。
大约是他太担心师尊安危，其他事情，都放在后面吧。
楚慎行开车，秦子游发呆。
因楚慎行前面那句话，他又想到自己的师尊、自己的道侣，念头由此渐深。
——眼前这个楚慎行，没有师尊的记忆。
但等回碧元大陆之后，师尊会知晓在这里的大事小事。
他与师尊相识三千年，结为道侣也有许多时候。
秦子游想：你不思慕我，但师尊思慕我。
又想：你是有了全新记忆的师尊，师尊思慕我……
他的眼睛一点点明亮。
等车子开进小区车库，楚慎行原先还担心，想要晚上额外抽一点时间，和秦子游多聊几句，弄清楚对方到底在担心什么。
但他这时候再看手机，屏幕里的少年已经迈着轻快地步子下山。
楚慎行看他一蹦一跳，全然不见从前神色。
他眼角抽了抽，忍不住问：“你高兴什么呢？”
秦子游看他。
的确是很高兴的，又故作沉吟，说：“不告诉你。”
楚慎行淡淡“哦”了声。
秦子游再看，越来越觉得，自己此前怎么会多想。
这就是明明白白的师尊啊！
师尊爱他，这个楚慎行一样也会爱他。只是到如今，他还不知道……
秦子游说：“你别生气嘛，过几天我就告诉你。”
楚慎行：“过几天？”
秦子游郑重地：“我下次出去的时候。”
这种事，还是要当面说。
几天时间，师尊不会被人抢走的。
秦子游挺胸抬头，预备给自己买点小酒喝。
tbc.
楚哥：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子游：？？？
虽然被打击到了一小会儿，但子游很快就能冲了=v=
（写着写着意识到吃醋梗在这里不太合适，确定了关系的子游可能会因为楚哥目前的状态懵上几分钟，但他很快就会抱着对两个人感情的信任积极向上了。
（所以真.吃醋梗会出现在某个正文完后的番外里→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