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现在大家正忙着收割，拖拉机还不是很忙的时候,姚软枝叫来了两名拖拉机手中的一名,让他陪着农机厂众人了解一下拖拉机,自己跟涂强等人说了声抱歉,又赶去地里现场指导。
因为兴化县这边几乎没有人种植过苜蓿,而收获技术对于苜蓿干草的质量影响极大,所以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提前一天姚软枝已经给大家讲过了最基本的注意事项，但是理论和实践之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姚软枝不敢放松，跟在收割队伍后面，一一检查大家的动作是否符合要求。主要是看大家是否保证了正确的留茬高度，这关系到下一茬苜蓿生长发育收获的情况。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农场职工基本上都是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对收割并不陌生,只要注意一些，就不会犯大错。
需要更加小心的是下一步，如何将收割后的苜蓿制成符合牛奶厂需求的干草饲料。
苜蓿收割之后，制成干草饲料之前,最大的困难就是叶和茎的水分散失不同步。也就是说，当苜蓿叶子的水分下降到符合标准的安全水分时,苜蓿茎秆的水分仍旧含量很高。
在之后的干燥过程中，叶子和茎秆之间的连接力就已经很小了，哪怕是轻微的震动、小心的搬运，都很容易让叶片脱落。
但是苜蓿的营养物质有一半都在叶子里，大量叶子脱落,苜蓿作为饲料的价值就大大降低了。这显然是不符合买家需求的。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必须加快茎秆中水分的散失速度，缩短干燥时间，这也是这次收割之后必须重点关注的一个环节。
加快茎秆干燥速度，一般来说有三种方法。
一种是自然干燥，顾名思义，就是把割下来的苜蓿草摊开摆放在阳光充足、空气流通好的地方，等待茎秆水分蒸发，达到干燥要求。这种办法成本低，制造出来的苜蓿干草带着阳光和植物的自然芳香，但是营养物质损失太多，而且很依赖天气。
本来苜蓿收割就在六七月份，很多地方正是雨季，不一定能够得到合适的自然条件。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营养物质的流失太厉害。
不过在最初的时候，这种原始的方法是最常见的。
第二种就是高温快速干燥，采用人工加热的方法将苜蓿中的水分快速蒸发，使其在最短的时间里达到安全含水量。如果加热温度足够高、干燥速度足够快的话，生产出来的干草在色泽和味觉方面几乎和鲜草没有太大区别，而且夹杂在苜蓿草中的杂草种子、虫卵和各种有害细菌也会被全部杀死，使饲料更加健康卫生。
缺点也是有的，一是成本高，二是苜蓿草中的部分蛋白质会在高温过程中发生变化，影响其适口性和在动物体内的消化率。
第三种则是自然和人工干燥技术相结合，在自然条件下将苜蓿含水量达到百分之四十左右后，把苜蓿送往加工厂，利用大型烘干机械进行快速加工。这种方法耗能少，成本低，营养流失少，但是显然，在五十年代，还没有这样的条件。
所以姚软枝的计划是首先将收割下来的苜蓿茎秆压扁，在阳光下曝晒，含水量达到百分之四十左右时，就放到专门制成的加热窑中处理。
因为条件简陋，没有足够的仪器设备定性定量处理，只能依靠自己的经验和感官判断，所以姚软枝自己也不是很有把握。
加热窑就是利用乔家父子盖成的砖窑改制的，不能用明火，只是利用热风对摆放在架子上的苜蓿进行加热干燥。
姚软枝身边跟着的四个职工，是农场领导班子开会选□□的，都是平时表现积极，文化水平不错，脑子灵活的。姚软枝会从他们当中挑选一个最合适的，把以后的苜蓿产业交给他负责。
这四个职工也都知道这关系到自己以后的发展，一个比一个认真。
姚软枝检查纠正了一些职工收割的问题后，就让他们四个分头去负责监督纠正工作，自己走到地头，从桶里舀了一碗水喝。额头上、脖子上都是汗，她也和大家一样，在脖子上挂着一条白毛巾，这会儿也同样拿起来把汗擦了擦，拿着草帽给自己扇风。
那边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过来，坐在驾驶位上的却是王生宝。
王生宝一脸通红，额头上满是汗水，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激动的。
虽然只是从道路那头笔直地开过来，可是能够亲手驾驶，已经让他无比亢奋。
该去运苜蓿了，拖拉机手跟姚软枝打了个招呼，就开着拖拉机走了，王生宝站在路边，嘴巴还是合不拢。
涂强他们几个见姚软枝是真忙，就要告辞，姚软枝连忙叫住他们，让他们吃了午饭再走。
“这两天割了苜蓿，还要加工，还要继续开荒，还要种玉米，事儿都赶在一起了，没空好好招待大家，大家别介意啊。”姚软枝带着他们到地头，午饭已经送了过来，凉面加绿豆汤，还有馒头，虽然不算丰盛，但是绝对清爽解暑又管饱。
涂强他们也都是从农村出来的，知道这个季节正是农忙的时候，农机厂也同样很忙，只不过农机厂已经上了正轨，而实验农场一切都是从零开始，事务繁多。
几个人也不客气，等后勤组给他们盛了凉面，一个个端着碗就蹲在树下，搓了几个大蒜瓣丢在凉面上，大口大口吸溜起来。
到底是在山里，之前被太阳直射的田地里，热辣辣的仿佛要着火。可是转到边上的密林旁边时，却又能感觉到阵阵凉意从树林深处蔓延过来，偶尔有阵风吹过，所有人都会露出惬意的神色。
涂强看着周围的农场职工，虽然一个个都是汗流浃背，看起来累得不行，可是表情和眼神却都充满了斗志。这样的反应，他在自己厂里很多人身上都看见过，也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觉得这个藏在深山中的实验农场，有一天会因为姚软枝，因为这些不畏辛劳的职工，而名扬天下。
……
正如姚软枝所言，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忙得不可开交，就连袁映真都听说了，用无线电发来消息，让她别把自己累坏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姚软枝嘴里答应，但是有些事情别人能够代劳，有些事情却只有她才能做到，她不忙也不行啊。
开荒和玉米播种的事情，对于柳培忠他们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但是苜蓿干燥加工，就必须姚软枝亲自在现场把关。还有发电机的修复，以及发电机安放位置的选择，也没人能替代姚软枝的作用。
加热窑已经提前修好了，割下来的苜蓿茎秆被捶扁后晒干，含水量到了百分之四十的时候，就可以送到加热窑中了。
但是怎么判断含水量呢？没有后来的那些精密的测量工具，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用秤称！
每五十斤的苜蓿草扎成一捆，曝晒通风之后，再次称重，达到三十五斤，就算是符合要求，送往加热窑。
加热窑一头烧火，形成热风，将隔了一定距离的苜蓿草中的水分蒸发掉。
姚软枝也没有用过这种原始的办法，所以开始的时候用少量苜蓿做实验，不同的时间和温度情况下制成的苜蓿干草被一一摆在她面前。根据自己的经验，姚软枝挑选出其中质量最好的一组，调整加热窑的温度和加热时间。
这样用了一天时间，最终确定了合适的干燥工序和要求，才把所有的苜蓿草依次送进加热窑进行干燥。
苜蓿草总共种了一百二十亩，收割鲜草一万五千六百八十二斤，平均每亩地一百三十斤。扣掉各种消耗折损，最后加工出来的干草饲料只有两千二百一十八斤。
姚软枝看着数据，轻轻叹了口气。
……
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响起，在挥舞着小旗的站台工作人员指引下，绿皮火车缓缓驶入了兴化县车站。
在兴化县下车的人不多，其中两个明显是外地人的男人分外引人注目。
他们穿着笔挺的白色的确良短袖衬衫，裤线挺直，脚上的皮凉鞋样式时髦，手里提着的手提包上印着几个白色小字“京城西城牛奶厂”，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那种大城市人才有的骄傲。
“王科长，这里也太落后了。”西城牛奶厂采购科科员甘光荣看着简陋的站台和荒凉的景色，不由皱起了眉头。
采购科科长王志杰的肚子微微鼓起，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不急不慢地说：“这就只是个小县城，当然不能和京城相比。”
“那咱们为什么要跟这么落后的小县城里的农场签订采购合同？”甘光荣对这个问题疑惑已久，这会儿终于有了机会，“京城周边也不是没有能够提供牧草饲料的单位，我们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这么一个犄角旮旯？”
“这里的人种粮食都不够吃吧，哪里懂得种植牧草？”甘光荣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一团。
王志杰提了提自己的腰带：“哎呀，小甘，你不要看不起咱们的农民兄弟呀。”
“我没有那个意思。”
“反正合同已经签了，咱们呢，到现场检查货物质量是必须的。要是质量不过关，谁也不能让咱们收货嘛。”王志杰走在前方，不急不慢地出了站，甘光荣愣了楞，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连忙追了上去。
这肯定是当初有什么不好推辞的关系给厂里打了招呼，所以厂里就跟这个小农场签了合同。但是要是这个小农场的饲料不过关，那他们拒收，就谁也没话好说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