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我揉(1 / 1)

俗话说的一点也没错,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满满一大锅猪肉白菜粉条,摞起来快要一尺高的面饼,愣是被兄弟几个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也没剩。

搁在解放前,温家真是养不起这么多小小子。

温乐田仰靠在厨房墙上,脸蛋红扑扑的,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棉袄就那样敞着,里面的线衣裹着一个圆溜溜的小肚子。

挨着他的温厚山伸出手揉他的圆肚子:“哟,老五你这西瓜熟了没?”

温乐田毫不反抗,只是嘿嘿笑:“三哥,你说这会儿要是有块湃好的西瓜,那可就美到家了。”

温好好端碗,温智原擦桌子,温春明拿着扫把扫地,从温乐田身边走过的时候,伸出手指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儿。

“大冬天的想冰西瓜,你还真是过上好日子了。”温智原替二哥发声注释。

温乐田捂着脑门笑,他高兴,随便哥哥们怎么调侃。

大家一起把厨房收拾干净,离下午出门下地还有一会儿,温春明就回屋练字去了。

姚软枝也发现了,别看温春明才十六七岁,但是却十分自律。没有人逼他读书练字,他却能每天都坚持不动摇。这样的人,以后肯定比别人优秀。

天气冷了,温家姐弟睡的是自家垒的土炕。

最初盖房子的时候,就专门在厨房边上的房间里垒了一面墙的土炕,和厨房里的炕只有一墙之隔。

入冬后,温好好睡在厨房这个小点的炕上,其他兄弟四个睡在隔壁。

做饭的时候烧柴火,热气就顺便把炕烧热了。饭做好了,火却没有熄,大家在厨房吃饭正好不冷。

温好好虽然节俭,却不吝惜柴火。毕竟屋子后面就是山,她没事的时候进去转一圈都能扛一大捆下来,根本不算什么。

这会儿她又往灶膛里加了几根柴火,叮嘱温春明:“坐炕上写,别把手给冻坏了。”

姐弟几个的手脚年年都生冻疮,今年穿得暖和、柴火也足够,加上嫂子买的冻疮膏,一个个都没生冻疮。

但是冻疮这东西,只要长过一次,以后就很容易复发。

温好好知道,自家姐弟五个当中,要是真能出个知识分子的话,那肯定就是这个二弟弟。

她的手冻坏了都不要紧,反正是干活的,二弟的手可是要读书写字的。以前吃饱肚子都成问题,没办法讲究,现在哥哥嫂子都心疼他们,就不能再把手冻着了。

温春明隔着门“嗯”了一声,从书包里掏出了两个薄薄的作业本子。

本子纸质略有些粗糙,一面已经写满了字,那是三个弟弟的作业本。他们用完之后,就都拿给温春明让他练字用——一面写过了,但是反面还没写过呢。

把炕桌摆好,作业本放好,温春明又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翻开,捏出来一张纸。

温春明以前觉得自己的字工工整整的,比同学写得都好,但是见过姚软枝的字之后,就恍然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发现了自己还差得远。

嫂子进门后,他鼓起勇气向嫂子提出请求,让嫂子帮他写个范本,给他临摹学习。

结果第二天,嫂子就给了他几页米字格的纸,其中有一页写满了漂亮的小楷字。

嫂子说,这米字格是大哥亲手画的,她写了一页示范,其他的留给他自己揣摩字体结构。

嫂子还说,刚开始练字的时候,需要米字格的辅助,但是熟练了之后,就是在白纸上都能写好了。

那几页米字格的纸温春明夹在一本不用的课本里,藏在了自己的衣柜底下。

这一页嫂子写的范本,他每天都要用,所以就夹在现在用的课本里,每次用的时候,他都小心翼翼的,不想弄脏弄皱。

姚软枝在门外叫了一声“二弟”,得到了温春明的答应之后,推门走了进来,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在了炕桌上。

当然也就看见了自己写的那页字帖。

都这么久了,还是平平展展、光洁如新。

姚软枝没有多想,只是跟温春明介绍:“我不是去省城开会了吗?发了两支钢笔还有两瓶墨水,给你用。”

不是姚软枝不想给他买好点的文具,而是温春明这孩子性格有点……怎么形容呢,自矜?清高?固执?

就比如这练字的纸,其实温俊海从供销社买些干净本子或者白纸都不成问题,但是温春明强烈反对。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

温春明推心置腹地跟温俊海夫妻谈了谈。

他说,要是给他练字都用这么好的本子,几个弟弟上学做作业不也要用?家里兄弟姐妹多,更是要一碗水端平,不能因为他学习好就只给他买吧?

但是要是都买的话,那得要多少钱啊?

有了好本子,就想要好钢笔,好墨水,好书包,好文具盒,好衣服……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大哥大嫂虽然都是吃公粮的,有工资,比农民好点,但是要养他们五个,怎么能不节省一点呢?

温春明已经十六七岁了,在农村很多他的同龄人都开始打听着说亲了,他自己心里也计算过:大姐要出门子,大哥大嫂那种性格,肯定是不会把彩礼扣下,反而还要陪嫁;他们四个男孩,就花费更多了。

四个半大小子,吃饭就是一个大花销,每年长个头穿衣服都要买布也不少花钱;然后过不了几年,他们也要说媳妇娶媳妇,就要盖房子备彩礼,要花的钱恐怕数都数不清。

总之,家里的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他绝对不同意给他专门买本子练字,浪费。

三个弟弟每个学期用的作业本都有一二十本,他练字足够了。

姚软枝猜想,也许温春明心里还有一个隐藏的念头,那就是他只是温俊海的堂弟,他和温智原两个都靠着堂兄堂嫂养着,已经很给兄嫂添麻烦,如果不知足的话,恐怕温春明自己都会鄙弃自己。

但是温春明没有这么说,姚软枝当然也不会提一个字。

反正温俊海大概是早就忘记了什么堂弟胞弟,全都一视同仁。

在这个年头,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亲叔叔婶婶都不在了,大哥照顾堂弟堂妹理所当然。

一个家里兄弟六七个聚居在一起,收入全都放在父母手里,哪怕是兄弟都当了父母,也不分家的,在农村里比比皆是。

温俊海没有把他们当外人,姚软枝也是。

上辈子这些兄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的大哥,姚软枝登上高位后,想要补偿他们金钱他们不要,给温好好家的厂子项目也被拒绝,要把几个弟弟家的孩子安排进体制内,也没有人要。

他们用他们的方式证明了,他们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大哥。

那么这辈子,姚软枝就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

听说是开会发的钢笔和墨水,温春明有了兴趣。

他拿起一支钢笔仔细看,黑色的笔身、金色的笔帽,中间鼓两头细的造型看起来很是流畅。打开笔帽,细细的金色笔尖隐藏在笔头后,光泽明亮,看起来就不是那种便宜货。

“华孚钢笔?”

“是啊,沪市的一个牌子,也有二十年的历史了。”姚软枝对这个牌子还算是了解,毕竟英雄钢笔后来可是很有名的,中英联合声明的时候,使用的就是英雄钢笔。

只是这个时候,英雄钢笔这个牌子还没有诞生,沪市的华孚厂刚刚在一年前转为公私合营,正式挂牌成为华孚金笔厂股份有限公司,公私各占一半股份。

h省农业系统开会使用华孚钢笔,也算是对这种民族品牌的一个认可吧。

温春明再怎么克制,也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喜欢读书喜欢写字的人,对于笔墨文具的爱好是发自内心的。听嫂子说是公家发的,没有花钱,他也高高兴兴地开始拧开笔身,给钢笔吸好墨水,在本子上试着写了起来。

“这笔真不错,下水流畅,写字的时候,笔尖特别舒服。”温春明有点兴奋,不过一抬头看见正看着自己笑的姚软枝,耳朵一下子就红了,立刻把笔帽盖上,低着头向姚软枝道谢。

姚软枝背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有一种揉揉温春明脑袋的冲动。

不过按照温春明的性格,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恐怕他整个人都要窘得无地自容了。

唉,还是去撸小五弟吧。

姚软枝出了门拐到隔壁厨房,直接抓住温乐田的脑袋揉了两下。

温乐田不但没有躲,反而把脑袋往她手里主动蹭了起来:“嫂子,晚上吃什么呀?”

温智原用手在他肚子上比划着:“你这西瓜还没下去呢,又惦记着吃了!”

姚软枝另一只手在这个比温乐田只大了几个月的小叔子头上揉了两把。

温智原嗖的一声蹦起来就窜出去了。

“哈哈哈哈,四哥害臊了!”温乐田抱着肚子,两条腿在地上踢踏,放声大笑。

就说嘛,这才是弟弟的正确打开方式呀。

下午的时候,姚软枝也换了衣服,和他们一起去地里干活。

平时她和温俊海都在外面上班,但是户口在夹沟村,分地也有他俩的份,却全都是几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在干活,好不容易有了空,姚软枝哪好意思自己在家里休息,还让这些小孩子来干?

“软枝啊,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咱们乡里让咱们互助组升级成初级农业生产合作社,有用吗?不是我不信姚叔,姚叔的人品咱们组的组员都知道,就是这政策是个啥意思?刚刚分给大家的土地牲口,一扭头就后悔了?都要收回去共产了?”

王香叶挑着两个粪桶,扁担颤悠颤悠地,从地垄上走过,把一块地浇完,就迫不及待地来到正用铁锹撒粪的姚软枝身边,提出了这个问题。

从这一长串问话中,也能看出来她心中的疑虑已经很久了。

姚软枝能够理解王香叶的担忧,毕竟他们一大家子人的生活都压在她和许玉莲两个女人身上,而且许玉莲这个年龄恐怕很快也该结亲了,到时候家里的老人病人还有小孩,就都是王香叶一个人的负担了。

已经很没有安全感的王香叶,在是否把自家土地入股初级合作社上,肯定会有犹豫。

要是政府通过这种办法把地和牲口、农具收回去,他们这一家老小就没什么活路了。

“嫂子,你看,咱们互助组原来有一百多亩地,现在又开了一百多亩,可是总共就四五个壮劳力,剩下的不是你我这样的女人,就是那些没长大的孩子,干起活来有多慢,你想想就知道了。”

“政府现在鼓励咱们升级成初级合作社,就是解决咱们这种难题的。”

姚软枝直起腰来,伸手指着面前大片的土地:“这是付家的地吧,这是你们家的,那边是我们家的,还有黄家的——要是大家伙都同意土地入股,让合作社统一经营管理,那这些地就能连在一起,要种棉花就一起种棉花,要种麦子就一起种麦子。”

“你见过拖拉机吗?”

王香叶点头:“就是铁牛嘛,见过见过,那家伙力气大得很,干活可快了。”

“到时候咱们就请拖拉机来帮忙干活,比如说装个收割机,拖拉机开过去,几十亩的麦子刷刷刷的就割好了;装个播种机,几十亩的种子刷刷刷就点完了;就比如咱们这施肥,到时候用施肥机,几十亩地用不了两个钟头就干完了。”

“可是你看,要还是小块小块的,机器都没法开进去,怎么干活?”

竖着耳朵在边上听着的付海忍不住插口:“真的吗?有那么神?我就看那铁牛拉车得劲,咋还有啥收割机?真能替人割麦子?”

“当然了,报纸上早就报道了,苏联那边已经实现农业机械化几十年了。苏联的集体农庄,几十个人就能负责成千上万亩的土地,就是靠着这些农业机械。”

姚软枝对着王香叶微微一笑:“嫂子就放心吧,新政府可是人民的政府,既然把地和农具都分给大家了,就不会后悔。现在乡里鼓励大家组建初级合作社,就是因为机械化才是农业快速发展的出路,而想要机械化,必须首先实现集体化,大家伙把地和工具都凑到一起,才值当得农业机械来干活啊。”

“就是嘛,我就说新政府不会坑大家的,就你们妇女想得多。”旁边早就有其他村民凑了上来,有人就大声说,“人家政府要是后悔了,还用骗你啊?那以前旧党时候,说要你粮食就给你拉走了,开始还打个条子,后来连条子都没有了,你还敢吭一声?政府要是想整你,你那小胳膊能拧过政府的大腿?”

王香叶呸了这人一口:“你现在说了,早干什么去了?”

“我早就说了,你们不信嘛。”

“你说的啥乱七八糟的,根本就说不到点子上,谁听你的?”

那人大声叫屈:“那咱们村里不是订了报纸吗?你们跟着人家温家学了那么长时间的字,怎么都不知道去看看?”

“天天就知道在家纳鞋底子,学了字也白学,一群老娘们。”

他这一句话,招惹了在场所有妇女。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一群中年妇女如同猛虎下山,把这个嘴巴不消停的男人按在了中央,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

“把他鞋脱了!居然嫌弃妇女,那就别穿老娘们纳的鞋!”

“哎呀哎呀,谁拽我裤子,哎哎哎,耍流氓了啊!”男人领教了这些“老娘们”的厉害,拽着裤腰喊得都快破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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