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恒三年前来到宿南镇。
宿南镇以赵姓居多,镇里头偏西南处有一个赵氏祠堂,是赵老爷子经常会来往的地方。
赵老爷子是赵氏极有威望的老人,最新的族谱都是他编写的。
三年前,他一个人从祠堂回来,在路上,遇到了晕在河边的陈恒。
老爷子报了警,然后给人弄去医院了。
人醒来之后,身体没什么大碍,可不记事了。
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
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又这么大一个人,身体没什么不正常,自理能力都有,警察虽然觉得没必要,还是帮他找家人了。
只是宿迁镇这小地方,又偏又远,消息都不太发达。
更别说替他找家人什么的。
可以想到,几乎没有任何头绪。
陈恒主动提出,说他留下来,帮赵老爷子干活。
那时候家里修房子,需要劳动力,陈恒说报答救命之恩,不要报酬,就帮他们干活。
于是就这样留了下来。
至于名字,他只隐约记得一个“heng”字。
赵老爷子说叫陈恒好了,“陈”是他老伴的姓,只是早两年生了病,人已经不在了。
赵老爷子一直很想她。
现在陈恒住的是赵家的老房子,一层楼,红砖砌的,已经挺破挺旧了。
离赵家新建的房子也很近,就转过小路,走五分钟的事。
赵湾现在就正在这条路上,从新房子往老房走。
她本来是住在新房子里,可她平时有事没事,总喜欢往老房子这边跑。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赵湾今天穿了件绿色的裙子,是今年特别流行的牛油果绿,她上县里高档服装店买的,好几百块。
头发也是前两天刚烫的大波浪,她还想着,要不要去染个颜色,好看一些。
赵湾快走到门口,突然看见对面房子停着好几辆车,装着东西,好像是家具行李什么的。
这附近几乎都是老房子了,破旧的不行,怎么还会有人大张旗鼓的搬进来?
赵湾觉得好奇,就停下来,目光不时的看向对面。
最后面一辆黑色小轿车,赵湾也看不懂什么牌子,但好像挺贵。
车门打开,一个女人下车。
阳光下泛的雪白的皮肤,一件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扎马尾。
女人转过头,和人说了两句话,唇瓣轻启,眉眼落的慵懒,手指轻点了下,后面的人点头答应。
貌美清冷的不近人情,一看见这样的人,就会让人觉得有自卑和疏离感。
不自觉的低头,不敢直视。
这女人让赵湾想到了电视剧里看到过的大小姐。
高高在上,骄傲矜贵。
在她的生活里,这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赵湾看着女人进了对面的房子。
难道她要搬来这里住?
赵湾一边疑惑着,一边往老房子里走。
她看了一圈,屋里没人。
于是赵湾给陈恒发了几条微信,见陈恒没回,她就去到他房间走了一圈。
凳子上有换了没洗的衣服,赵湾通通都收拾了起来,拿去池子边,准备帮他把衣服洗了。
她这时候再出来,对面那些人啊车子的,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女人也没见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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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恒晚上才回到家。
最近实在忙。
店里这批货算是全赔了,搭了不少钱进去,易家那边看似没什么动静了,可到底知道,没这么简单。
陈恒打开手机,看见微信有几十条未读消息。
光是赵湾就给他发了十多条,具体什么陈恒也没仔细看,点进去就又点出来了。
然后看到赵家小舅赵毅勇给他发的信息。
说是最近家里修院子,缺人手,想让陈恒过来帮忙。
陈恒想了会儿,回他消息,答应了下来。
说实话他店里这边腾不开手,事情有点多,可他要是不帮忙,赵毅勇一定又去烦赵老爷子,说些有的没的。
陈恒不想让赵老爷子为难。
这时候他到了门口,拿出钥匙正准备开门,身后突然亮起了灯。
他回过头,看见对面房子的灯亮着。
这对面已经很久没人住了,电费都是欠着的,按理亮不起灯来。
陈恒顿了下,也没多想。
这边钥匙开了门,他正要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好,能帮我个忙吗?”女人声音清冷,嗓音里有一抹冰凉的清澈。
陈恒顺着声音看过去。
暗色里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女人身形,高挑清瘦,眼睛看过来的时候,瞳仁凝住,他心尖揪了一下。
“我今天刚搬过来,有些东西还没弄好,所以……家里没有热水。”
“能从你家里打点过来吗?”女人说着话,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陈恒一向不太喜欢和女人亲近。
可她在他面前站定,渐渐看清他的脸,他觉得,心尖揪的越来越紧。
明明不认识这个人,可那瞬间,心止不住的跳了一下。
“可以。”陈恒点头,破天荒的答应了。
家里装的热水器,直接从水龙头就可以接热水,陈恒拿了个桶,到水龙头下给她接。
“我叫杜九臻。”杜九臻看着他的背影,唇瓣颤了颤,轻声的说了句话。
陈恒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只是他一时也没想起来。
“陈恒。”陈恒笑了下,朝她点头。
杜九臻看他没什么反应,目光收了收,眼底一抹情绪闪过。
水接了满满一桶,陈恒一手轻松提起,面色不冷不淡:“我给你送过去。”
陈恒往前走,步子迈的又大又快。
他把桶放在她家门口,刚直起身,杜九臻就已经开口了。
“谢谢。”她看了眼桶,说:“明天我把桶给你送过去。”
陈恒点了下头,也没说话。
两人说起来不算认识,陈恒当然也觉得不需要有过多交流。
杜九臻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进了门,才收了目光回来。
“他是真的不认识我。”杜九臻眼睑打下一片阴影,落在莹白的脸颊上,声音散散的,明显失落。
严正在后面站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第一眼看到陈恒的时候,眼眶差点就红了。
不但长得像,更有霍珩年身上独有的气场。
对于严正来说,霍珩年是主人,是恩人,也是他发誓要忠心耿耿的人。
“小姐,万一……”严正想说,虽然一切都对的上,但也有可能不是。
毕竟当初杜霍两家花那么大力气都没有找到人,一度认为他已经不在了,而现在出现这个……
“不要让霍家那边听到任何风声。”杜九臻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转而吩咐道。
夜色如水。
小镇的夜景,安谧细腻,却抚不下人一颗躁动的心。
.
陈恒第二天去了赵毅勇家里帮忙。
周子岁正好也没事,就跟着他一起去了,说是他帮恒哥一些,恒哥能少干一点。
毕竟这段时间陈恒真的很累,周子岁都看在眼里。
“恒哥,冯彦哥他最近都去哪里了?怎么没看见他人?”
周子岁前两天还在想,冯彦之前总跟着恒哥,现在还几天没见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说他回老家一趟。”陈恒回答。
陈恒提了一袋水泥过来,直接扔在地上,垂眼间,嘴角渐渐泛起寒意。
他刚从易家回来,冯彦就说回老家,走的慌慌张张,到现在也没个信。
别的他不在乎,但谁要背叛他,绝对不行。
他可一直拿冯彦当好兄弟。
要这次的事这么猫腻,真和他有关……
他不会饶人。
“恒哥,我觉得你完全可以离开这里,自己出去闯。”
过了会儿,周子岁往他这边凑了凑,小声在他耳边说。
这话他想说很久了。
陈恒和赵家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可这些年都为了报赵老爷子的恩留在了这。
陈恒那么聪明,能力那么强的一个人,要是自己能出去,在外面放手干,别说维持小生意,那赚大钱也是妥妥的。
“这事不用你操心。”陈恒冷声回答。
刚刚被东西砸到,背部正隐隐作痛,陈恒直起身来,缓一缓这痛意。
前面有一片四季青,清亮葱绿,陈恒一眼看过去,落入眼底明媚的颜色,突然间,他看见那个女人的身影。
女人站在那儿,眉眼冷冷清清,声音清澈,暗色的夜里,却能看见她一截手腕,白的几乎透明。
陈恒闭了下眼,再睁开,眼前又什么都没有。
才见了一面的人,还是在晚上,看得并不清楚。
怎么就想到她了呢?
而且刚刚眼前出现的画面,她的五官浮现,都格外清晰。
是他记忆里没有见过的。
“恒哥,你衣服上怎么有血?”周子岁突然喊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看他。
“没什么,划了一下。”陈恒看了眼衣角的血渍,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