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有一丝喜欢过……
朱珠心乱如麻的揽着穆梓乔,她在认真的想，想自己喜欢过穆梓乔吗？
初见之时,是那般尴尬,她为他……
每次想到自己离开后穆梓乔或许会受苦、被欺负,她就放不下心，生怕他过得不好。
从她来到南璃国，每一天低头、抬眸,都能看到他，看到他就会莫名的安心。
她开心也好,伤心也罢，他都一直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
……
见朱珠垂着头不做声，穆梓乔的眸间露出失望的表情,眸子里的光芒越来越黯淡。
世子对他终究是没有半分情意。
他要死了,她都不愿意撒谎骗骗他。
罢了。
咫尺相触的手，终究是没有握住,穆梓乔颓废的垂下手。
又冷又累，他只想闭上眼睛睡觉。
……
只要一想到以后的日子或许会再也见不到穆梓乔，朱珠的胸口就闷疼得喘不过气。润物细无声，穆梓乔就像春雨，不知不觉间早已渗透她的心里,她的生活。
……
感受到怀里的人没了声息,“穆梓乔！”朱珠撕心裂肺的嘶喊出声。
朱珠的声音宛若杜鹃啼血，让江哲心惊不已。江哲运足力道劈开身前的黑衣人飞身到朱珠身边，赶忙伸出手探穆梓乔颈间的脉搏,依稀尚存。
医者都会随身带着银针，他急忙从袖间掏出银针刺向穆梓乔的人中。
“把他放平，需要马上把剑拔了。”江哲蹙着眉，面色沉重的对朱珠说道。
剑尖离心脏的位置只差毫厘，稍有不慎，便回天无术。
朱珠极其小心翼翼的把穆梓乔放平躺在地面，双目猩红的望着江哲，眸中满是恳求之意。
从医数十载，江哲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向来都是有条不紊，更遑论心生慌乱，此刻却因为朱珠的眼神，心跳蓦地一顿。
“求您，救救他。”
朱珠的声音很低，压抑中透着一抹悲凉。
江哲伸进怀里的手几不可见的轻颤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的道：“江某尽力。”然后用手捏住穆梓乔的下颔，把从怀里掏出的参片塞进穆梓乔口中。
人参有提气的作用。
深吸一口气，江哲伸出手握住剑柄。
力度，精度，速度，缺一不可，他手起的瞬间，剑尖迅速抽离伤口，快狠准。
顷刻间，血喷涌而出，江哲赶忙把另一只手里早就准备好的止血药洒向穆梓乔的伤口，然后掏出银针，连扎数针。
血终是止住了。
“剑已拔出，没有伤到心脏。”江哲有些乏力的对朱珠说道。
他的后背，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
扔掉手中的剑，江哲不动声色的把微颤的手背到身后，冷声道：“伤口尚未凝固，人不宜挪动。”
朱珠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一些，她爬到穆梓乔身边，伸出手轻抚他苍白灰败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面颊。
指间的触感冰凉一片，没有一丝温度。
“谢谢你，江大夫。”朱珠低声向江哲道谢，声音却沙哑得不成样子。
看见坠在穆梓乔脸上的泪滴，江哲蹙起眉叹了口气，说道：“我给他把把脉，开幅药方吧。”
听到江哲说的话，朱珠听话的让出穆梓乔身边的位置。
江哲倾身上前，伸出手搭在穆梓乔的腕上。
眉越皱越深。
许久后才低声说道：“他的身体原本就亏得厉害，且心思忧重，积郁成疾。”
“世子，”江哲顿了许久，才又接着说道：“没有求生欲，穆公子未必能……”
“挺得过来。”
穆梓乔的身体状况比江哲想象的糟糕，纸糊一样，原本底子就差，又没有好好调理过，现在失了这么多血，即便是健康人也会元气大伤，更遑论他这身体。
最糟糕的是，穆梓乔竟是没有丝毫的求生欲。
听到江哲说的话，站在离穆梓乔不远处的君竹踉跄的向后退了一步，眼眶里漾起一层水汽。
他现在突然明白了，穆梓乔前段时间的反常，恐怕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没有求生欲，是因为生无可恋。
君竹抬眸望向朱珠，眸子里竟是有一丝丝的恨意。
世子大凡对穆公子上点心，把对国师的关心用一分在穆公子身上，穆公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听到江哲说的话，朱珠的心脏就像被人突然用力攥紧一般疼得撕心裂肺。
之前穆梓乔受罚昏迷不醒的时候，江哲便告诉过她，穆梓乔身体底子太差，禁不起几次折腾。
后来穆梓乔醒了过来，她也就把这话抛之脑后了。
月倾城身体不好，她便各种补药补汤源源不断的往那人屋里送，换着花样的让厨房做各种补食给月倾城送过去。
而穆梓乔，自从穆梓乔到了侯府起，她就没怎么注意过他的身体，连这人吃没吃饭，她都没上心过。
穆梓乔的吃穿用度都是按照侯府下人的标准供给的，下人的标准，又怎么可能给他调理身体。
伸出手一把拽住江哲的衣袖，朱珠哑着声音道：“救救他。”
朱珠心口疼得喘不上气，眼睛里却一点泪意都没有。
江哲定定的看着朱珠，许久后才叹气道：“他没有求生欲，江某救不了。”
朱珠依旧紧紧的拽着江哲的袖子，重复道：“救救他。”
朱珠的模样让江哲心生不安，江哲不怕小世子和他闹腾，反倒是这样“安静”的“上官诺”，让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甚。
只有在乎到了极致才会是这幅模样。
江哲终究是妥协了，“我去抓药，熬好了你喂他喝下。”第一次，“上官诺”没有和他吵，也没有和他闹，他却妥协了。
“嗯。”朱珠点头，放开了江哲。
江哲离开后，朱珠坐在穆梓乔身边，紧紧的握着穆梓乔的手，不言不语。
君竹收敛起眸子里的恨意，走上前，低声问道：“夜里凉，君竹取一床被子来给穆公子盖上可好？”
“好。”朱珠点点头，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穆梓乔。
拂身离开后，君竹回眸望了朱珠一眼，在心里叹道，他方才不该怨恨世子的。
穆梓乔出生不高，后来又沦落风尘，和国师相比本就泥云之别，世子一日三餐从未短过他，已然是恩赐。
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
……
江哲很快就回来了。把熬药的药炉也一并带了来。
他坐在院中熬药，熬好了药把药汁倒进白瓷碗里，递给朱珠，说道：“世子尽力喂穆公子喝下吧。”
直到朱珠喂药的时候，一直站在朱珠身旁的君竹才明白江哲所说的尽力是什么意思。
朱珠不敢动穆梓乔的身体，只得趴在他上方，嘴对嘴的将药渡进他的嘴里。穆梓乔死死的咬着牙关，不一会儿，浸满血的衣襟又被药汁浸透。
一碗药白白浪费了，穆梓乔愣是一口没有咽下去。
朱珠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慌乱，扬起头声音沙哑的问江哲，“江大夫，他喝不下药，怎么办？”
江哲表情平静的对朱珠说道：“院子里还有好几碗，我都给世子端进来。”
江哲没有告诉朱珠，穆梓乔如果喝不下药，恐怕熬不过今夜。但朱珠却似乎知道，她不屈不挠的逼着穆梓乔喝药。
连着浪费了好几碗药，穆梓乔几乎一口都没有咽下去。
君竹颓废的将身体倚靠在墙上，已经不抱希望。那日穆梓乔对他说梦到娘亲时，嘴角的笑意，似乎还在眼前。他大抵知道穆梓乔这些年似乎都过得不好，所以，才会这般没有生念吧。
心绪难明，君竹突然问朱珠，“世子可喜欢过穆公子？”
君竹的话让朱珠浑身一顿。
没有回答，她只低下头，继续用嘴给穆梓乔渡药。
朱珠用舌头费力的顶穆梓乔的牙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的舌尖血肉模糊得快麻木的时候，终于撬开了穆梓乔紧闭的牙齿。
穆梓乔不会自行吞咽，朱珠强迫他吞下了一大碗汤药才肯罢休。
夜已深，江哲看着躺在地面被一圈小火炉包围起来的穆梓乔，和倚坐在穆梓乔身边的朱珠，摇了摇头，退出了房间。
火炉燃烧的火光忽明忽暗，映衬得穆梓乔苍白的肌肤愈发透明。
不喜欢穆梓乔这幅无声无息的模样，朱珠伸出手抚上他的眼睑，喃语道：“你问我有没有一丝喜欢过你。”
“我……”
“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