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1 / 1)

惜玉把小寒仙搬到自己床上,看见那满是血迹的裘衣,头皮都发麻了,她明天这么和荣玉棠交差啊?她没想到小寒仙能流到这上面还这么多!

当女人真的好难哦…

把衣裳泡起来,天都快白了,惜玉眼皮打架赶紧跳到床上休息,刚刚躺下她就感觉一个冰冷瘦弱的身子钻到自己怀里,囔囔的喊冷,惜玉叹口气,摸摸小寒仙的头,抱着小寒仙陷入了梦乡。

可惜美梦不长。

没睡一会,就被一个冰冷声音无情吵醒,惜玉把头往被子里面一缩不理,赖着就是不起来,小凌波咬牙:“惜玉!晏先生喊你去!”

惜玉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顾及到旁边睡的正沉的小寒仙赶紧闭嘴,三下五除二洗漱换衣裳,小凌波看见她穿的花花绿绿的,拦住她:“等等!”

“怎么了?”惜玉抬脚要走,小凌波叹口气:“今天有许多贵人清客来。”

“哦,所以呢?”

小凌波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你穿的像个样子啊!”说着一把把惜玉拉进来,到衣架前,给她挑了个白色的云锦衣裳,把惜玉按到梳妆台前,头上那木钗拔掉,仔细的梳了百合髻,簪上玉钗,又去院里面剪了几支含苞待放的碧桃花,斜斜的入鬓。

小凌波看着梳妆台没开盒的胭脂,疑惑看向惜玉:“你不用?”

惜玉脸有些红,她向来跟着爹爹住,也没人叫她什么梳妆,所以她也懒惯了,除非过年过节从不打扮自己,来晏府她觉的她天天能认真梳头就算精致了。

“我用着不习惯…”惜玉干干巴巴开口,试图掩饰自己,小凌波冷眼一声:“你就是懒…”

惜玉:“……”

小凌波忙前忙后的给惜玉打扮好了,再披上一件银绣花披风,惜玉闻着自己头上脸上的香有些不自在:“见人也不用这样打扮吧?”

小凌波给她整理衣角的手一顿:“你可知道见谁?”

“谁?”

小凌波冷笑开口:“凤凰台李家家主,桃叶渡王府公子,灵岩山方丈大师,梅花山史家少爷…具都是清爵公卿,将相之后名门望族。”

惜玉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喊我做什么?”

小凌波依旧冷笑:“他们都是晏先生旧交,也都是奉昆戏为雅部正腔的名士,你好自为之。”

惜玉一下子明白自己要面对什么了,她有些犹豫的看着仔细给自己整理衣角的小凌波,小凌波是最排斥自己的,为什么要帮自己?

“别多想,”小凌波有些嫌弃的看向惜玉:“我只是怕你邋里邋遢丢了晏先生面子,你记住,就算输也得体面些。”

“哦…”惜玉被她推出了门,马上有小童迎上来,引着惜玉到了后院花园。惜玉虽然来到晏府数日,可从来没有到花园去过,小童带着她走过几处小桥流水,绕过碧瓦青垣,躬身对那处:“姑娘到了。”

惜玉欠身行礼,望见前面,一下子愣住了。

紫藤林。

一树一树的烟霞,织成旖旎的梦。风来穿梭在紫色的梦里,带起一阵一阵紫色的浪,那紫藤花离地几尺高,参差不齐的垂着花条,下面铺着蒲草席摆着青玉案,几位宽袍大袖的人坐在树下,一股美酒的香味酿着花香,充盈着惜玉的周身。

惜玉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她迈着轻而稳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走进那紫藤林,生怕惊了这人间仙境。

小凌波挑的衣裳果然没有错,虽然是全身素白但惜玉身上是云锦银花,一靠近那紫藤林,那云锦的银花上渐染烟霞,走一步她身上烟霞深一层,惜玉仿佛从云中走出,步着霞光而来。

淡扫胭脂色,细描远山眉,朱唇一点红,是金陵贵士最喜欢的桃花妆。

所有人视线注视着来人,包括坐在晏昆山旁边的那一抹白色身影,荣玉棠。

突然有人一笑,檀板轻击声音清朗带着缠绵,唱起歌来:“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他唱的慢而缓。旁边的贵人们都一幅陶醉的样子,似乎和美景融为一体天人合一。

惜玉想挠头,顾忌到自己美美的发髻还是忍住了。

反正她是一个字没听懂……

“慕姑娘快请坐。”晏昆山看见她,笑着开口,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惜玉笑:“惜玉何德何能得坐上首?”

“那你与玉棠一出坐吧,”晏昆山还是带着笑,结果话未出口的时候,荣玉棠就已经把旁边的位置让出来了,晏昆山气的避开人目光翻了个白眼。

坐在荣玉棠旁边,惜玉紧张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去。她看着荣玉棠,轻轻一笑,似春风过湖面,荡起柔和的涟漪。

荣玉棠倒了杯酒,酒里映出紫色的藤林,还有身边人娇颜,他深深的看一眼杯中摇曳,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慕姑娘。”这时候,有一个略苍老的声音响起,惜玉看过去,坐在晏昆山左侧第一个的老人正一脸冷漠的看着自己,玉冠端正,鹤袍凛然。

“是。”惜玉低头。

“你就是要改雅部为乱弹的那个慕惜玉?”老人眯起眼睛,虽然看上去耄耋之年头发花白,但是他目光一片清明,周身泛着不怒而威的威严。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

“惜玉不敢。”惜玉微微俯身。

“不敢?我看你胆子倒是大!”老人抚须冷笑一声:“老夫苟活了七十二春秋,从未听过如此荒诞不经之事!”

“他是当朝太傅,谢灵均。”荣玉棠低声在惜玉耳边说,惜玉愣了愣,她不知道太傅是什么,荣玉棠看她一脸懵的样子笑着加一句:“就是皇帝的老师。”

“哦!”惜玉肃然起敬,看向谢灵均,谢灵均也看着惜玉,不过眼里流露着不屑和厌恶:“你就是昨日太守府里,唱什么散花的人?”

“是,”惜玉低头:“惜玉唱的是天女散花。”

“长绸舞空不过奇淫取巧罢了,”谢灵均不再看她:“昆戏多少年,已然登峰造极雅致大归,花腔乱弹昙花一现,不过草台乡野淫乐,突乱世人眼罢了。听说你还学过昆戏?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不守正道专务邪途,枉在梨园数典忘祖!”

惜玉愣住了,她下意识看看荣玉棠,荣玉棠只是含笑看着她,一句话不说。

惜玉感觉一阵头皮发麻,沉默了一下平复紧张的呼吸,轻轻开口:“太傅此言差矣,惜玉何曾数典忘祖?”

“你都要改昆山戏班为京班了,如何不是数典忘祖!”谢灵均怒目看着惜玉。

惜玉有火气不敢发,只能憋着:“那依太傅之意,昆戏既然登峰造极,为何花腔乱弹一进京城,雅部就被逼退到了金陵呢?”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谢灵均痛处似的,他眼里迸出汹涌怒火:“好奴才!”

惜玉吓了一跳,身子一歪。荣玉棠轻轻扶住她。惜玉求助的看向荣玉棠,她总是觉得荣玉棠有办法,以前无论遇见什么,都是荣玉棠挡在她面前,只要坐在他旁边她就感觉安心。

但是荣玉棠还是含笑摇摇头,丝毫没有帮她的意思。

惜玉有些气馁,不敢再看他,只能选择直面谢

灵均,她大脑一片空白,作死的开口:“难道太傅是词穷了吗?”

说完了这句话惜玉就后悔了,他可是太傅啊!帝王之师!会说不来话?

果然太傅冷哼一声,沉声开口。

“黄毛丫头乳臭未干,信口雌黄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可知昆戏绵延数百年,历经沧桑磨难,方成梨园幽兰,上至天子以至于庶人,不知昆者不为人子!宫廷朝堂,芝兰独芳,市井酒肆,水磨腔扬。更经过历代名士,涤浊扬清,去其糟粕取其精髓,昆戏得臻纯粹,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古人云移风易俗莫善于乐,昆是也!”

“至于为何偏居一隅,不过是世人心思躁动唯求淫目,只知道奇淫技巧杂耍游戏,难解昆戏精魂。邪风歪气京城尤甚!”谢灵均气的胡子都要吹起来了:“尔等梨园中人不知摒杂取真,反而只求媚世本末倒置!伤风败俗成何体统!”

谢灵均洋洋洒洒的把惜玉骂了个遍,惜玉只听懂了四个字。

伤风败俗

她忍不住的疑惑,自己一不唱反二不唱粉,哪里伤风败俗了?

看着谢灵均酝酿着词语还要骂她的样子,惜玉赶紧开口:“太傅言重了,惜玉如何敢?”

太傅没有开口,似乎是准备继续骂,突然有人轻轻一笑,惜玉心里惊疑,这太傅在说话,旁边人具是敛神屏息,晏昆山也不敢开口,如何有人笑起来?

她抬眼看去,那笑声来自一个少年,他穿着粉色衣裳,正倚着一棵紫藤树,洁白的双臂攀着紫藤遒劲的枝干,有紫藤垂下在他脸旁,他一丝桃花眼里映着紫霞,宛如花间妖魅。

“太傅快别骂了,”他轻轻一笑:“再骂把人骂傻了,可就不好了。”

“桃夭相公来了,”晏昆山看见他眼睛一亮赶紧岔开话题解救惜玉:“快请入座。”

桃夭也不客气,施施然的欠身行礼,坐了下来,手上摘了串紫藤花细细把玩,谢灵均看见桃夭,面色稍霁:“桃相公来了。”

柏舟笑起来,对惜玉开口:“慕姑娘可能还不知道,桃夭相公可是我春和班的头牌正旦,在金陵城不说人人皆知也是小有名气。”

他一来,那些金陵贵客们脸上都带了笑意,惜玉马上明白了这个人的地位绝对不俗,能在公卿中也能有一席之地的戏子,想必一定是金陵名伶。

说着惜玉好奇的偷偷看一眼他,他正好也看向惜玉,一双桃花眼潋滟如春水,惜玉赶紧低头不敢看他。

“刚刚听见太傅说话,果真是长见识。”桃夭不紧不慢的开口,太傅嗤笑一声:“不过是教训些跳梁小丑罢了。”

桃夭也笑了,低头拿起茶盏,有紫藤花落在茶汤上,他轻轻一口含了那花,和着茶啜饮一口,开口:“太傅无需生气,昆戏大雅曲高和寡,也总有人偏爱那市井嘈杂嘛。”

谢灵均叹口气,看着桃夭开口:“和无知小辈说话,气都短了许多,桃夭你唱一个罢,让我缓缓神。”

“是。”桃夭起身,美目顾盼,就站在那里清唱了一曲《长生殿》的泣颜回:

“花繁秾艳想容颜,云想衣裳光璨,新妆谁似,可怜飞燕娇懒,名花国色,笑微微常得君王看,向春风解释春愁,沉香亭同倚阑干。”

虽然说惜玉心里不是个滋味,但是不得不承认桃夭唱的是真好,声音似花间莺,未有笙箫伴奏却自带着一种清韵。真不愧是昆班列仙金陵名伶。

“好!”谢灵均微笑起来,桃夭也回视一笑,轻描淡写的看惜玉一眼,虽然眼里没有什么轻蔑,但那满不在乎的样子让惜玉窝火。

欺负人也没有这样欺负的啊。

惜玉攥紧拳头,满是不甘心的脸上突然荡漾出一个笑容,桃夭愣住了,有些好笑的看向惜玉:“慕姑娘…敢是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不敢当,”惜玉深吸一口气,起身行礼:“桃相公风姿如仙,惜玉如聆仙乐自惭形秽,哪里敢有什么指教,不过是有一事不解罢了。”

“何事?”

“我听说这唱贵妃娘娘,讲究的是要唱的是一个贵字,还请桃相公说一说这个贵。”

“这个简单,”桃夭莞尔一笑:“演贵妃娘娘,自然要占得一个矜贵,动作多一个显庸,眼神多一个显荡,占天下之美而矜,拥无上富贵而娇。演贵妃从头到脚都得是个贵妃样子。”桃夭笑:“昆戏是讲究的,不像花腔乱弹,都以撒狗血博彩头,把贵妃活生生的演成了娼妇,贻笑大方罢了。”

“如此惜玉敢问,那为何桃相公唱的时候,要露口显牙呢?”

桃夭愣住了,不知道惜玉什么意思,惜玉轻轻一笑:“既然是演贵妃从头到脚都得是个贵妃样子才好,那为什么要张着口呢?别说是宫廷贵妃,就是大家小姐,说话谈笑,被人看见大门牙,都会被说没教养,何况是贵妃呢?”说着惜玉抿嘴笑:“刚刚桃相公的牙可一直亮着呢。”

桃夭眼睛一亮,饶有兴致的开口:“道理是这个道理…贵妃娘娘应该不露口,但这是做不到的,多少人试过,都只能勉强的维持一个好看嘴型罢了,如何能不露口牙?”

谢灵均气的瞪眼:“一派胡言!戏是唱的不是念的,如何能不露牙齿!世间哪里有这种道理!难道说你们唱念做打,能不露牙?你要是能不露牙,唱一个像模像样的贵妃,老夫就服你!”

惜玉心里一喜,轻轻一歪头看向荣玉棠,荣玉棠对她露出一个赞许的目光,惜玉抬眼,对着谢灵均灿烂一笑:“这可是您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作者有话要说:  惜玉:叫你骂我叫你瞧不起我等会老娘放大招叫你们高攀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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