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第 128 章(1 / 1)

公主登时吓出了一身汗,她顾不得思虑,骨子里的恐惧逼迫她开口:“本宫自然是相公公这边的…是我一时糊涂了…”

相辜满意的点点头:“如此,那多劳烦公主了,这次出师不利咱家也不计较,您好自为之,有什么吩咐我自会来…”

公主点点头,相辜笑意敛去,枫叶连枝一颤,窣窣的抖下薄雪落地,有几分堆在他靴尖,湿了那鲜红斑驳似干涸血迹,他拂袖自北掩柴门而去,恰是荣玉棠的反方向,出入公主府俨然似自己家中。

荣玉棠不知相辜踪迹,他策马直奔大理寺,鬓边青丝随风凌乱,眉宇深蹙心事重重,一路白衣牵动落花飞尘,惹得多少清晨开窗梳妆少女芳心暗动。下马将马缰绳递与了门外侍卫,出示玉佩,一见御字亲印,侍卫不敢怠慢放他进去。

大理寺的门悄然开了,静悄悄的门庭压抑着血腥的气味,腥味不怀好意的缠绕着来人,荣玉棠压抑下心头不安,高声唤道:“筱三!”

无人应他。

荣玉棠心下不安更甚,他四下走动不见人影,忽的听见有人枭笑,他顿下脚步,从走廊悬挂着骷髅图的拐角转出一个人,身着官服看着似大理寺官吏,他混浊的眼里朦胧着睡意上下打量着荣玉棠:“私闯大理寺,来者何人?”

荣玉棠眯着眼:“王玉…”

“啊!是新来的王爷啊!”那人低头赶紧行礼:“不知道王爷来此,有何贵干?”

“陆随之现关押在何处?”荣玉棠步步逼近:“宋师尸首呢?可请仵作验尸了吗?他尚未定罪身是朝廷命官,谁准你们逮捕他的?”

那人摇摇头,一脸诧异:“下官不知,这宋大人尸首还在府邸,预备三日后埋葬,哪里有验尸道理?至于陆大人,此事惊动天颜,已经被相公公收归慎刑司,等待皇上亲自发落了…”

“相辜!”荣玉棠有些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转身离开,思前想后,他还是打算去面见圣上。一路策马直奔在御道上,过午门下马,一个太监认得他,低眉带着他进了宫廷,穿过太和门叫他稍等,已有宫人闻风去启禀皇上了。

等了大约一刻钟,有宫人回禀,皇上曰诺。

荣玉棠松了口气,径直走到御书房门口,里面有谈笑声音,但隔音隐蔽听不出是什么声音,小太监笑了:“还劳王爷稍待着啊,这外面花厅备有酥酪,具是新做的,您要不要尝个新?”

荣玉棠摇摇头示意不要,安静的等待着,偏偏御书房里面那两个可能正在兴头上,聊的没完没了起来,荣玉棠等的也有些浮躁了,在回廊踱步起来。

“皇叔!”

一个稚嫩声音传来,荣玉棠回头看去,是太子清宴,他正在花丛里玩耍,从一丛开的灿漫的瑶台玉凤里探出头来,小手攀着那如簇如团的饱满菊花,笑的天真无邪,他清澈的大眼睛微微上挑,还没成形状的凤眸里满是依赖。

“皇叔你来陪我看花啊!”他头上戴着朵胭脂点雪,白窣窣的花上泛着点粉红,衬着他如玉脸蛋煞是可爱,清宴语气一低:“皇叔…父皇母后都不理清宴了,你陪清宴玩好不好?”

荣玉棠心一软,皇上皇后闹别扭多年,最可怜的就是太子清宴,从小没得过父母喜爱,他进宫后清宴总是依赖他,现在他搬出去了,也很久没有看见清宴了。

“父皇每次在御书房聊天都很久的…你别等他啦!”清宴跑过来,小手抓住他衣摆:“你给宴儿唱戏怎么样?我最喜欢听皇叔唱戏了…”

“让人看见了倒不好…”荣玉棠笑,抱起了清宴清宴咯咯笑着反搂住荣玉棠脖子:“转过湖山石去给清宴唱嘛,反正也不远…中午这里没有宫人的…”

“好…”荣玉棠在他面前,彻底的放下了防备,乐呵呵的抱着他走到湖山石那厢,清宴把头上花摘下来插到他鬓边,笑眯眯道:“这些天,太傅讲了蝶恋花,小六子说有一段这个昆戏可好听,叫什么忙处抛人…皇叔你给我唱一个嘛…”

荣玉棠自然知道,这是牡丹亭里面第一支,但他有些犹豫,清宴眨巴着眼睛看向他,从怀里掏出小书来,撒娇道:“唱一个嘛…”

那眼神像极了他心头人,他忍不住还是答应了清宴。

“成,给你唱啊,忙处抛人闲处住…”荣玉棠拿过那歌喉轻展,婉转幽艳恰似莺燕夜行眠花宿霜:“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

牡丹亭上还没出来,荣玉棠声音就弱了下去,他心里一动,忽的不唱了,开口声音一亮:“清宴,谁叫你来的?你怎知道你父皇在御书房?”

后宫规矩,皇子是不得知道皇上踪迹的,他久离宫廷自然不清楚这些事,一时间也没琢磨出这些不对劲来,再说太子游玩,身边却没有一个太监宫人陪着,实在是蹊跷,他手心沁出细微的汗,心头升腾起不详的预感。

今日宫廷,处处不对劲。

“小六子和我说的,他刚才肚子疼下去了,就留我一个人玩儿…”清宴还是个孩童,丝毫意识不到危机。

荣玉棠二话不说,把清宴放下来:“清宴乖,回东宫好不好?”

“不好…哎…母后来了!”清宴忽然眼睛一亮,荣玉棠心里咯噔一下,猛回头,凤冠玲珑十二金钗云鬓从容,果真是文芷君,她面带焦急的朝着这边走来,荣玉棠急忙回避,文芷君也看见了他,蹲住脚步。

“母后!”清宴感觉不到两个人的尴尬,还拉着荣玉棠的手不放:“您来陪我玩了吗?”

文芷君不语,只是点点头:“皇上呢?”

“皇兄还在御书房,和宰相一处…”

文芷君黛眉蹙如水波粼皱:“我听闻我娘前些日子得了风寒,至今未愈,心下担忧…宫人道我父现在御书房里,我来探探,也请皇上准我回家省亲一趟…”

荣玉棠面色一沉:“皇后娘娘身边宫人,眼睛倒挺灵光,看的久听的长…”

文芷君面色一变,也意识到了什么,她这些人浑浑噩噩身子昏沉,什么事到了耳边也就黑白不问的当真了,加上她和母亲感情深重,听说母亲得病了更是心急如焚,当真这么大个漏洞都不晓了!

她刚刚要说话,忽的痛叫一声,眼睛一瞥面色煞白,整个人跌坐花丛中,荣玉棠只瞥见尾翠绿,倏然消失了,他暗道不好,顾不得男女有别开口喊道:“来人!来人!”

“毒蛇…”文芷君最怕这些东西,吓的身子软在地上,她感觉自己脚踝处被咬了,发麻发涨,几乎迈不动步子,她小时候就怕这些东西,哪怕没毒也躲的远远的,谁料今日被咬,她心里怕极了毒蛇,恐惧放大越感觉身子沉重,好像下一瞬间就要被毒死一般。

“快唤太医!”她哆嗦着道。

御书房这边静悄悄的,似是无人巡逻,荣玉棠顾不得那些规矩,弃了文芷君就直奔御书房,推开房门,愣住了。

空无一人。

“皇兄!”

荣玉棠飘渺的声音响起,檀香依旧静静的燃着,缕缕香烟回应着他,整个御书房里说不出的诡异,荣玉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瞥见荣玉棠,忽的意识到私闯御书房是大罪。

“怎么不进去了?”

一道森寒至极的声音响起,荣玉棠整个人僵住。

完了。

他有些艰难的回头,皇上负手立在檐下,披着御寒的裘衣,下巴埋在黑色丝绒里,似是春睡刚觉,一双和荣玉棠无比相似的凤眼里满是淬了毒的寒意,荣玉棠心似沉到湖底,明白了什么。

“朕的皇弟,不好好待在王府,大中午的跑到御书房做什么?”

他压抑着怒气,一步步逼近荣玉棠,荣玉棠垂眸不语。他是决定被人算计了,正想着如何交代时候,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来:“皇上,皇后娘娘在后面被蛇咬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在哪儿?怎么会被蛇咬了?”皇上皱眉,怒气消了些,十分紧张道。

“就在后面,刚刚和荣王爷说话呢,可巧被咬了王爷就过来了…太子殿下也在旁边…”

“梓童从来不随意出宫…”皇上狐疑的看向荣玉棠,清宴蹦蹦跳跳跑过来,一把攥住皇上衣袖:“父皇…娘倒在后面了!您快去看看!”

“宣太医!”皇上怒喝一声,小太监赶紧走来,他目光沉沉的看向清宴:“你如何又过来的?刚刚到底怎么了?”

清宴被他凶巴巴样子吓到了,直往荣玉棠身后躲,这小动作看在皇上眼里又是一阵火,他瑟瑟发抖道:“皇叔在这里坐着,我找他来给我唱小曲儿…结果母后路过这儿,还没说两句话就被蛇咬了…”

荣玉棠心乱如麻,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太子是童言无忌,传到皇帝耳里可就不是那回事了。

“哦?”皇上果然沉了脸色,似山雨欲来:“你皇叔给你唱什么好东西了?”他语气倒平淡了下去,似是控制了情绪,深不可测。

“西厢记!”清宴眨眨眼睛。

短暂的沉默后,荣玉棠似被惊雷炸住,他唱的明明是牡丹亭,缘何到了太子这里成了西厢记,西厢记孤男寡女,相来是宣淫,皇上多心,决定要以为他和皇后是私约着…想着他朗声开口:“是牡丹亭!太子何故…”

皇上转过身直面他,两张相似的脸此时相对在一处,荣玉棠的话戛然而止。

说什么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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