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在国宴上立了功,皇上龙心大悦,赏了她许多珠宝器玩，还让王公公给她带了口信,允她回栖梧殿居住。
就连皇后和四妃也对她刮目相待，明里暗里都有些拉拢之意。
秋蕙见云浅否极泰来，高兴得是连夜里做着梦都在笑。怎料今天她和青空在园子里陪着云浅采金雀花，就听到了皇上和大月国王打赌的事。
偷偷把这事告诉她的,是皇上身边的小林子，这个小林子和秋蕙素有些交情,上次秋蕙便是通过他，才把玉坠转交到王公公手上的。
若是旁人来告诉她这事，秋蕙会当玩笑,但来人是小林子,秋蕙便知这事是板上钉钉的了。
她不敢直接把这事告诉云浅，只好同青空说了。青空听了后，同样是受了晴天霹雳一般，愣了许久。
云浅见她们二人站在一旁神色古怪，提着一个紫竹篾小花篮，走过来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背着我说些什么？”
“没有。”青空摇了摇头，这才发现手中的金雀花已落了一地,笑着拿过云浅手中的花篮道：“是秋蕙说她哥哥快娶嫂子了，她不能出宫去见见新嫂子，有些难过。”
“这样吗？”云浅看了看秋蕙。
“是,就是这样。”秋蕙抿着嘴，点了点头，眼睛却一下子湿了起来。。
云浅看了眼秋蕙那可怜的模样，心生恻隐，安慰道：“你别难过，你的家本就在洛川，到时我同你去跟王公公说一说，让他放你回家两天，你不就可以见着新嫂嫂了。”
“谢司乐。”秋蕙听到云浅这么说，心里更加难过，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丝高兴的笑。
青空怕在外边待久了，云浅会听到各种风声，搀住了她的手道：“姑娘，这里日头晒，我们先回去吧。”
“也好，这些花也够做花茶了。”云浅直觉青空和秋蕙有事瞒着她，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现在已成了敬国和大月之间的赌注。她单纯地以为一定是她骤然复宠，又有什么宫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些难听的话。青空和秋蕙怕她知道了生气，才支支吾吾的。
*
“你说，皇上怎么能这样？难不成他平日里对司乐的宠爱都是假的。”回了住所后，秋蕙拉着同样愁眉苦脸的青空继续倒苦水。
青空叹了一气，悲伤道：“最是无情帝王心，在皇上的眼里，江山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昨日云浅没有在宫宴上露面，就不会有今日之祸。“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果是一点不假。
“这可如何是好？万一要是输了，司乐就得去大月，那我们是不是也得跟着去。”秋蕙抖着身子道：“听说那个地方非常冷，每个人都很野蛮，丈夫死了就嫁给儿子，儿子死了还要嫁给孙子。”
“不，我们不会输的。”青空倔强地说着，咬了咬唇，握紧了拳头，看着前方道：“若是输了，我就随姑娘到大月去，他们要是欺负姑娘，我就杀了他们。”
秋蕙从没见过青空这般发狠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怔住了，嘴里喃喃地念道“杀了，杀了他们。”
“对……”青空还想说些什么，却感觉有双眼正盯着她的脑后，下意识地回过头来——
云浅，果然是云浅。
那适才她和秋蕙说的，她都听到了！可她脸上的表情出奇的平静，没有任何愤恨。
秋蕙也发现了云浅，舌头一下子打了结，半晌才捋出了一句话：“司乐，你怎么出来了？”
“屋里有些闷，就出来走走。秋蕙，去熬些莲子粥来，我忽然想喝莲子粥。”
“好，秋蕙这就去。”秋蕙看了眼青空，往厨房方向去了。
“进来，把你听到的都告诉我吧。”
“是。”青空知道隐瞒不了，便随云浅回了屋，把发生在东营的事都讲了一遍。
云浅听罢，哭笑不得地抚了抚桌子道：“最是无情帝王心……青空你说错了。当年皇上曾义无反顾地拿两座城池去换陆夫人，只是到了我这，他想拿我去换城池罢了。”
“皇上，他果然从没有真正地爱过我，他只是拿我当陆夫人的影子。他真是一个既专一又痴情的帝王，除了陆夫人，他谁都不爱。”
认清了这样的现实，云浅的心里倒生出了一份解脱。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用去提防皇上，也不必担心皇上和惟璟惟琛之间会因为她而生出什么嫌隙。
因为她在皇上的心里远没有那么重要。不过是以色侍君王的一名宫女，一枚棋子，一个赌注罢了。
青空见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怕她是伤心坏了，握住了她的手道：“姑娘，你不要太难过。莫东虽然很厉害，可我听秋蕙的描述，他不一定能打赢陵游。”
“陵游？”云浅听到青空提起陵游，一下子异常激动。
“听说符老将军和宁王一起举荐陵游，皇上听了十分高兴，便命宁王和宣王一同前往百里府去请他，这会子，他们三人应该见上了。”青空笑着劝慰道：“姑娘，别的青空不敢说，但陵游的武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莫东不会是他的对手。”
“惟璟也举荐了陵游……”云浅脸色发白，忽觉胸口无比慌闷，喘不过气来。
“姑娘，你不相信陵游吗？”
“不……青空，你不知道，那一夜在灵山山庄出了些事，陵游他为了救人，耗损了大半功力，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恢复的。三日后的生死决斗，陵游若输了，必死在莫东剑下。”
陵游当时跟她说过，损耗的功力没个三年五载练不回来。这种时候让他和莫东打，根本就是凶多吉少。
死，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就连死了，都不得安生，还要背上千古骂名。
此战若输，为抚民心，朝廷免不得要在他身上做些文章的。
推过揽功，是许多帝王惯用的伎俩，将满国的荣辱成败系于一人之身，这场赌实在是太惊骇太惨烈了。
她不能让陵游冒这个险，她宁愿去大月，去也不愿见陵游被推上刀山火海。
“青空，我现在马上写信给陵游，你无论如何都要想个办法托人把信送到百里府，一定不能让陵游出战。”
云浅急急忙忙地起了身，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就要写信。
青空按住了她的手：“姑娘，我不了解他，你还不了解他吗？如果陵游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就算没有任何胜算，他也会出战的。你忘了他当初是如何到续渊山去找你的吗？”
提起续渊山，云浅蓦地怔住了。当时她在续渊山遇难，每个人都以为她死了，放弃了寻找，只有陵游独自骑着马走进不见天日的深山中，没日没夜地去寻她。
她无法想象那时的他是下了怎样的决心，一路寻来又经历了多少艰辛和绝望。她这一生欠他的实在太多，可到了这一刻，得知他有生命危险，她却连阻止的能力都没有。
泪蓦地滚落脸颊，落在右上角写着“陵游”二字的宣纸上。
云浅用力地把手中的笔折成了两半，咬着唇作誓：“陵游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毕生都不会原谅举荐他的那两个人。”
举荐陵游的，除了符老将军就是宁王安惟璟，云浅与符老将军毫无交情，真恨起来，自然也只会恨惟璟。
青空真是后悔把惟璟说了出来。作为一个旁观者，她都无法断定惟璟是出于公或出于私去举荐陵游，更何况是云浅。
如果陵游真的死在了对战中，以云浅的性子定是要和惟璟恩断义绝的。
*
百里府西边的院子里，杜氏穿了件靛蓝色的衣服立在檐下，看着舞剑的陵游，脸上露出了十分满意的微笑。
陵游发现了杜氏的到来，收起了剑，走过去喊了声：“祖母。”
杜氏掏出了一条素白的汗巾，抬起手替他拭了拭额上的汗：“你爹那时也想习武，可惜去的早，一招半式都没学会。”
“那爷爷是不是也会武功。”陵游随口道。
杜氏愣了一会，出神地道：“是，他会，能文能武，十分的潇洒俊逸。”
每次提起外祖，祖母的神情都是那么哀愁，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陵游扶住了杜氏的手，笑了笑道：“外边太阳大，孙儿扶你回屋休息。”
“天天躺着越躺越累，祖母现在就想四处走走站站。”
“那孙儿扶着你四处走走。”陵游搀住了杜氏，往□□处走去。
四月初的阳光，晒在人身上尚有些懒洋洋，花丛里一株春百合挺拨而出，沐浴着阳光，愈显洁白美好。
杜氏看着百合花，忽然拍了下陵游的手道：“你记不记得，那日浅浅姑娘来给你过生日，裙子上绣的就是百合花。”
“是吗？”
“你呀！喜欢人家姑娘，就赶紧把她娶回来，省得整日听祖母念念叨叨的，哎！祖母老了，只想抱曾孙……”
杜氏并不知晓云浅的真实身份，许久未见云浅，问起陵游，陵游只说她探完亲，又回南阳去了。
陵游听到杜氏说起云浅，脸上渐露出一种辛酸，失落中，朝君自院门走了进来，向他行了一礼道：“师傅，门外有两个人求见，自称是当朝的宣王和宁王。”
“宣王和宁王。”陵游眉毛一挑，半晌，才道：“那就请宣王进来。”
“就宣王吗？”朝君晃了下脑袋。
“是，师傅我只认得宣王，不知道什么宁王。”陵游冷道。
看师傅的神情，也知道他是认识宁王的，难不成师傅跟宁王有仇。朝君在心里嘀咕了一下，拱手道：“徒儿知道了，徒儿这就去把宣王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