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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襄荷(晋江文学城)(1 / 1)

冷宫大概是宫里的女子最畏惧的地方了。入了那绿瓦白墙,便意味着生不如死。

一破旧的花台下,一女子正浆洗着衣服,额前的乱发滴着汗黏在她青得发黑的脸上,她有些烦躁,举起手把那些碎发往后一撩,不经意间,却看见一衣着光鲜的美丽女子站在了她的不远处。

冷宫何曾来过这样的人物,便是以往她在冷宫外,也不曾见过这样的人物,而那人分明是在看她。她假装没瞧见,继续用力地捶打着衣服。

秋蕙跟在云浅后面,害怕道:“公主,这地方好瘆人。”

能不瘆人吗?这宫殿是前朝留下的,前朝皇帝的贵妃十分悍妒,常命人把长得美丽的女子带到冷宫里秘密处死,所以这地方不但有女人的血泪,哀怨,幽诉,还有许多冤魂呢!

一种陈腐的犹如死尸般的霉味在空气里郁结不去,云浅慢慢向前走去。

十六年前,叶嫔去后,送过饭的襄荷便自请到冷宫去伺候那些被废的妃嫔。联系叶嫔之死,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突然间愿意留在这种偏僻诡冷的地方,云浅相信绝不是因襄荷有着舍己为人的奉献精神。

引路的姑姑走在云浅身后,对着襄荷喝了一声,道:“思公主驾临,还不过来拜见。”

襄荷听了,愣了一下,而后赶忙放下手中的衣服,两只通红的手往胸前的衣服擦了擦,跪在云浅面前伏地拜道:“小人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十六年过去了,襄荷已不是叶嫔印象中的模样,想她今年应该顶多三十来岁,可在这冷宫待久了,一脸死气,看起来却像快五十的,如果不是她耳下的那个红色胎记,云浅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平身。”云浅道。

襄荷站了起来,垂着头,紧闭着嘴巴。

秋蕙掏出一锭银子,送到引路的姑姑面前道:“姑姑辛苦了。”

“使不得,能为公主效劳,是小人的福分。”引路姑姑目露精光地瞧着那锭银子,嘴里却推辞着。

“姑姑拿着吧!”秋蕙把钱塞到她手中给她使了个眼色,引路姑姑明白过来,眉开眼笑地接过道:“小人一定守口如瓶。”又谢了恩,这才退下。

云浅打量着襄荷,明知故问道:“你来这里多少年了?”

“回公主,已经十六年了。”

“在这种地方待了十六年,也是难为你了。”

“小的贱人贱命,能有一口饭吃就好。”襄荷道。

“是呀!这里虽阴冷了些,但偏僻,无人问津,宫里还有哪个地方比

这更不引人注目?更安全的呢?”云浅说着,眼锋一转,望向了襄荷。

襄荷听了这话,心里一动,嘴巴闭得更紧。

云浅接着道:“你在这冷宫里,不知可曾听过近来锦瑟轩闹鬼的事?”

“锦瑟轩?”襄荷脱口而出,见云浅怀疑地看向自己,又马上闭紧了嘴巴。这十六年来,她一步也不曾离开冷宫,更不愿想起锦瑟轩三个字,突然听到这几个字,心不由得怦怦直跳起来。

“是呀!锦瑟轩,听说十六年前有个嫔妃死在那。”云浅不紧不慢,用说故事的口吻道:“哎,说是自缢的,尸体被人发现时就挂在梁上,都凉了。”

襄荷听到这,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云浅放低了声音,阴□□:“不过她心里觉得冤屈,阴魂不散,在宫里作祟呢!你可见过叶嫔?”

襄荷听到这话,抖得更厉害,青黑的脸上露出了惶恐,许久摇了摇头道:“小的没见过,没见过的。”

“是吗?可本公主怎么听说她死的那晚是你给她送的饭的。”云浅说到这,容不得襄荷过多思考,厉声道:“贱婢,是不是你往叶嫔的饭菜里下了毒,再伪造成悬梁自尽的?”

襄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喝,吓得两腿发软,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道:“不是,小的怎敢,小的怎敢?”

“那你为何不说实话?”云浅继续板着脸喝道:“如此欺瞒,必是心里有鬼。”

“公主,小的看叶嫔定是被她毒死的,她竟不老实,不如叫人拖到掖庭去,叫她遍尝新添的刑具的滋味?”秋蕙适时地在一旁添油加醋。

“你说的有理,听说新制的刑具中有种叫红鞋子的,就是把一双铁鞋烧得通红,然后叫人穿上去,哎呀!这人是死不了,不过那腿脚,估计脱下鞋时,皮都焦得可以剥下几层了。”云浅故意吓唬道。

襄荷吓得眼泪横飞,鸡啄米般磕着头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十六年前襄荷为了活命,甘愿留在冷宫,可见她是一个多么惜命的人,到了此时此刻,云浅想她也是该张嘴了。

“秋蕙,去外面叫侍卫吧!”云浅道。

襄荷趴在了地上,哭叫道:“公主饶命,小的没有下毒,叶嫔娘娘不是小的毒死的?”

“那你说她是怎么死的?”云浅道。

“大家都说是畏罪自缢。”襄荷战战兢兢道。

云浅见她还在犹豫,冷笑一声道:“别拿这一套说辞打发本公主,你若继续给本公主打马虎眼,本公主保证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当然,如果你肯实话实说,本公主不但可以保你一命,到时还送你出宫,让你回你的家乡跟亲人团聚,你可想明白了该怎么回话?”

襄荷擦了擦额上的汗,良久才抿了抿嘴道:“小的说。那晚小的给叶嫔送完饭,走到半路,发现耳坠掉了,那耳坠是小的心爱之物,小的只好回去找。”

“然后呢?”

襄荷一脸恐惧道:“小的走到窗下,听到里面有个奇怪的声音,往里一看,原是个黑衣人拿了根绳子在勒叶嫔娘娘的脖子,小的当时想叫,又怕被黑衣人发现了被灭口,只好捂住了嘴巴。”

“那你怎么不逃走?”秋蕙疑道。

“小的也想逃,可当时我怕极了,两条腿都动不了了。”襄荷说起这个,仍心有余悸,继续道:“小的看着叶嫔娘娘在黑衣人手里断了气,黑衣人拿了根白绫,把叶嫔娘娘悬在梁上,假装自缢后,便从另一边的窗户跳了出去。”

“自始至终,黑衣人都没发现你吗?”云浅问。

“小的在他身后的窗户下,小的想他当时也是紧张,所以没发现小的的存在。”襄荷道。

“你也是命大,可你为何不把这一切说出来,让叶嫔娘娘枉死。”云浅道。

“小的人微言轻,能跟谁说,这十六年来,每当想起叶嫔惨死的情景,小的也是良心不安,可小的怕,怕小的一说漏嘴,就会被人灭了口。”襄荷道:“公主,蝼蚁尚且偷生,小的想保住自己一条命,不是人之常情吗?”

人皆是喜生恶死,站在这角度来说,襄荷的确没有什么错,况且当时那样的情况,她一介差使宫女,就算站了出来,也不能改变什么,指不定还早早做了冤魂。幸好她选择了沉默,这个唯一有力的人证才能留到现在。

云浅命秋蕙悄悄地把襄荷带到了栖梧殿。

次日,她找了个机会,便去面圣。

云浅进来时,皇上正在赏画,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云浅行过礼后,皇上道:“浅儿过来,看看王维的这幅《山居秋暝图》如何?”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王维这画用笔神动,如诗般雅淡致趣,又意味深远,苏东坡曾言: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便是如此。”云浅看着画道。

“浅儿若喜欢,朕将它赏给你。”皇上道。

云浅微微一笑,娇嗔道:“浅儿可不敢收,万一父皇到时后悔了,又把这画要回去,浅儿可是会心痛的!”

“你这丫头……”皇上笑着,命高公公把画收起。其实每次看见好画,他第一个想起的是云非。

云浅也清楚,这画很快就要被送进陆府的,竟然如此,不如在皇上面前装个乖巧。

“父皇,浅儿有事要启奏。”云浅说着,跪了下来。

皇上看着她那一脸正经的样子,道:“这是怎么了?起来说话。”

“儿臣怕父皇怪罪,不敢起来。”

“你都没告诉朕发生了什么?怎知朕就怪罪你了。”皇上听了一头雾水。

“那浅儿实话实说了,锦瑟轩总是不太平,浅儿就在想当年那叶嫔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冤屈。”云浅道。

“然后呢!”皇上脸上的表情还算平静。

“然后浅儿就派人去皇陵查验了叶嫔的遗体,发现叶嫔并非死于自缢。”云浅越说越严肃:“而是死于他杀。”

“你说什么?”皇上震惊道。

“叶嫔娘娘是被人灭口的,并非畏罪自裁。”云浅说着低了低头道:“儿臣知道不该擅入皇陵,可是事出有因,还请父皇恕罪。”

皇上莫不做声,许久,才道:“你还查到了什么?”

“儿臣找到了那晚给叶嫔送饭的宫女襄荷,据襄荷所言,那晚她送完饭后,走到半路,发现自己丢了耳坠,就折回去找。不料却在窗下,看见了一个黑衣人活活地把叶嫔娘娘勒死,又伪造成自缢的样子。”

云浅有条有理地陈述道:“襄荷怕被人灭了口,不敢说实话,便躲到冷宫去了,儿臣也是费了好大周折,才从她的嘴里问出了这些话。父皇若有疑虑,可派人到皇陵去查验叶嫔的遗体,看看是否和孩儿说的一致,襄荷现在被浅儿扣在栖梧殿内,父皇也可找她过来问话。”

皇上听罢,拍了拍桌子,对王公公道:“带襄荷过来。”

“喏。”王公公接了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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