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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天顺(晋江文学城)(1 / 1)

忘溪村。

榆娘蹲在院子里边喂鸡,边等着云浅回来。

之前养的鸡崽大了许多,榆娘看着它们蓬松的羽毛,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

她想着等这些鸡再长大一些,会下蛋了,她就可以天天煮些蛋花汤给云浅补补身子。

她的姑娘现在真的是太瘦了,瘦得让人心疼,瘦得好像风一刮就会倒。

那个汇珍楼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有天她看见云浅回来后,脸肿得厉害,像是被人打的。

可她不承认,偏说她是被蚊子咬的。

她不想让她再到那去,但云浅就是不听劝,她多说几句,她就开始哭,她现在已经不敢在她面前随便说话了。

太阳西斜了,她把鸡赶进了窝里,扶着腰站了起来。

半晌,感觉到背后有人来了。她回过头,是云浅。

她穿了件秋缃色布裳,布裳上染了不少油渍,乌黑的头发编成长辫垂在腰后,因为忙活了一天,头发已有些凌乱,簪在鬓旁的小白花都有些摇摇欲落。

她站在篱笆旁,瞪着两只泪汪汪的眼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好像丢了魂一样。

榆娘见状,一时间有说不出的害怕。

二十多天前,也是这样的黄昏,也是她浇菜后站起来的空隙,云浅回来了。

于今日不同的是,她是迈着非常欢快的脚步回来的。推开篱笆后,她一下子冲到了她面前,就像小时候遇见开心事,迫不及待要和她分享那样。

她把她拉进了屋里,兴奋地告诉她敬国打了胜战,惟璟和陵游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说这话时,眼中有藏不住的欣喜,那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

村里的消息总不如镇上传得快,云浅把这事告诉她,她也是高兴坏了,还恨自己没早点听到消息。

那一刻,她觉得云浅又活过来了,她像以前那样眼里有光芒,脸上有希望,举手投足都满是逼人的灵气。

可在她说了句,“真是太好了,姑娘,兴许你还能再见到他们”时,云浅脸上的笑却是慢慢僵住了。

她又成了那个如同一潭死水的阿丑,光从她的眼睛里消退,被无望的阴郁所取代。

她低声地说了句“云浅已经死了,我现在是阿丑”后,又躲到灶间去了。

接下去的日子里,她再也没提起过他们二人,似真把前尘往事都忘却了。

她仍早早地起床,到汇珍楼去,黄昏时,再带着一脸疲惫和满身污渍回来,她又像之前那样,变得沉默寡言,像木偶一样过日子。

她知道她心里难受,消沉也是在所难免的。她一直相信只要她还活着,哪怕她现在像具行尸走肉,总有一天也会再振作起来的。

可是眼下,她家姑娘这是怎么了?她这个样子,比死了还让人可怕。

榆娘走上前去,拉住了她冰冷的手,忐忑地道:“怎么了?”

霞光映红了半边的天,可就在这样的渲染下,云浅的脸依旧苍白得吓人。

云浅抬起上眼皮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微抽搐着,似想说些什么。

可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她推开了她的手,呆滞地往前走去。

“姑娘……”榆娘哭着跟了上去。她从来没见她这样过,当初她的生父生母去了,她也是悲痛欲绝,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吓人。

“姑娘……”榆娘唤着,伸出手想拉住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云浅身子一歪,轰然倒在了地上。

直到第二日,榆娘才从李大娘口中得知。皇上的第五个儿子,宁王殿下,在回来的途中,遭到大月残军的伏杀,尸骨无存。

她边听着李大娘的讲述,边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云浅看去,忍不住大呼一声,痛哭起来。

李大娘不知道她一时间为何哭得好像死了爹妈一般,但该说的话,她还是要说的。

她拍了拍榆娘的肩膀道:“阿丑看起来像是不中用了,不是我不近人情,而是太晦气了,你带着她到别处去吧。”

“不,我家姑娘不会……”榆娘无望地跪到了李大娘面前求道:“不要赶我们走,我还有钱,我给你钱。”

说起钱,李大娘心里还有些不痛快,她本来还指望阿丑在汇珍楼多干几年,让她能赚点钱的,谁知道她还干不到两个月就倒下了,汇珍楼的老板那么黑心那么抠,阿丑这种时候死了,这个月的工钱,他是一个铜板都不会支付了。

李大娘扶起了榆娘,为难道:“现在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这屋子不能有横死的人。万一以后还有人来租房子,一听说我这屋子死过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谁敢住进来。”

“我家姑娘还没死,她不过只是生病了,她只是生病了,能治好的。”只要云浅还有一口气在,她就不能放弃她。

李大娘瞧了一眼有一气没一气的云浅,长叹一声道:“要不这样吧!我退些租金给你,你带着阿丑到镇上找个地方住下,那里找大夫也方便,要真治不好,你把钱省下来,给阿丑买副薄棺材,省得她到时卷张草席埋了,还得当心被野狗刨。”

榆娘听到她这话说得狠心,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只得哭着收拾了东西,把鸡卖了,雇了辆牛车,带着云浅离开了忘溪村……

*

元和二十六年四月二十五日,宁王安惟璟薨,帝甚悲,追封宁王为皇太子,谥号孝武。

长乐宫,灯火明灭,隐隐有抽泣声传来。

敬帝安即显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几日内,他的头发全白了,眼窝也深得凹成了沟。这个一手建立了敬国的帝王,终于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宣王安惟琛身穿镐素,端着药缓缓走到了他面前。因为背对着烛光,他的整张脸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皇上睁开了红肿模糊的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会,有气无力道:“是琛儿吗?”

“是儿臣,儿臣伺候父皇喝药。”惟琛淡淡地说着,便上床扶起了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伺候他喝药,第一次让他靠在他的胸口。他此时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的父皇当真是老了,他那健壮精实的身子已衰老成了一堆松垮垮的肉,再也没有昔日捭阖天下的膂力。

他为他感到悲凉,这悲凉也是真切的。

他拿起了药碗,舀起了一勺药送到了他的嘴里。

他不喝,蓦地抬起手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掐住了他的手腕,逼视着他道:“是你害死你五弟?”

即便他老了,快死了,他的眉眼间仍有一国之君的威严,洞悉一切的精明与无奈。

隐隐的疼痛从手腕传来,他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拒不承认,“五弟是死于大月残军的伏杀,与儿臣何干?”

“好!好!好!”他连叫了几声“好”,叫得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猛烈地咳了几声后,脸已一片涨红,他用嘶哑的嗓音道:“父皇没有看错你,你果然够狠。”

他怪他狠,难道一切不是他逼的吗?惟珖死后,他明明是最适宜的太子人选,可他迟迟不立太子,坐看他和惟珝,惟璟明争暗斗。

双眸一沉,隐隐有泪光闪动,却是冷言回道:“儿臣不知道父皇在说些什么?父皇龙体违和,儿臣日夜忧心,只盼父皇早日康复,重掌朝政,以全百官之心,以安万民之意。”

“这天下已经是你的了,你若还是个人,就不要再对你那几个兄弟下手。”

“兄弟。”他念着这两个字,嘴角不觉微扬,“说起这个,儿臣有件事倒是要好好感谢成王。”

他盯着皇上迷惑的眼神一字一字道:“如果不是成王告诉儿臣浅儿还活着,儿臣不可能这么快就振作起来。”

他不但不可能这么快振作起来,还可能早就死在宣王府了。他明明也知道深爱一个人,生离死别是什么滋味,却忍心让他也承受那种痛苦,还要他背上杀死自己心爱之人的罪,至死无法原谅自己。

换做那夜跪在他面前哀求他的人是惟璟,他可舍得?

想起这件事,他的心里就满是悲愤。他见他听到这一句后,两只眼瞪得像铜铃一般大,掐住他手腕的手愈发用力。

有些报复的快感道:“儿臣还得谢谢父皇把成王留在了昭山,父皇既饶了浅儿一命,不妨好人做到底,告诉儿臣,浅儿如今在哪?”

他和惟珣派出了那么多人四处打探云浅的下落,到了如今也没有任何消息。

他说这话,确实是想刺激他,可也希望从他嘴里得到她的消息。

“逆子……”他一口血喷在了他的脸上,痛骂道。

他于他向来不是个慈父,又何必怪他是个逆子。

他用力地掰开了他的手,站了起来。

他无力虚弱的身子失去了支撑,一下子像棵无根的树向旁倒去。

手腕被他掐出的血顺着脉搏流到了碗沿,和浓黑的药汁混成了同种颜色。

他放下了药碗,用另一只手擦了擦他喷在他脸上的血,慢慢吐着字道:“父皇息怒。”

但看模样,他是息不了怒了,他颤抖地伸出了一根手指,用力地指向他,用诅咒的口气道:“你……你得不到……”

得不到?得不到什么?皇位?爱人?还是他一直想要的父亲的疼爱。

到了这一刻,他还要诅咒他。看来,他是真不待见他,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他从来不拿他当儿子看待。原本还有的那一丝难受与愧疚,此刻都冰冷成了漠然。

他目光幽寒地看着他,直视着他的挣扎,他的暴怒,他的诅咒。

片刻过后,这个帝国的君王终于用尽了力气,抽回了手,倒在了床上。

他咽了气,但他依旧瞪大双眼怨愤不甘地看着他。

他不悲不喜地上前去,替他合上了双眼。

双眼一闭上,他的神情便没那么吓人,还有些慈祥。

他握住了他余温尚存的手,摩挲着他手心的老茧和手背上的伤疤,突然想起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牵过他一回。

那时,他的个头还不到他的大腿,他牵着他走在御花园里。春天吧!好像有金黄的迎春花随风摇荡,太阳晒得他身上暖和和的,他把小手放在他的掌心,觉得他的掌心真是又温暖又厚实又安全。被他牵着,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与骄傲。

可是他抬起头来,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的,只有他手背上状似月牙的刀疤,那是他在战场上留下的。

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关于他俩的温暖的记忆了。

他放下了他,替他盖好了被子,慢慢地走出寝殿的大门,双膝跪地,对着漆黑的夜空喊道:“皇上驾崩。”

皇上驾崩。

随着他落下的尾音,之前尚隐隐传来的哭声霎时变得格外悲恸清晰。

*

元和二十六年五月初三,帝病逝于洛川长乐宫,庙号高祖,谥圣文帝。

皇三子安惟琛继位,尊高祖嫡配赵氏为太后,改国号为天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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