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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闺乐(晋江文学城)(1 / 1)

八月木槿花开,烂漫如锦。但朝开夕落,不过应了“薄命”。

八月初六这日,花落槿在林泉山庄生下了成王安惟珣的长子,按字辈这孩子取名为安予元。

三天后,花落槿便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成王悲痛至极,继而神思癫狂,常言行错乱。在祥国公萧衍的再三请求下,赵太后准许萧衍把皇孙安予元抱进国公府抚养。

九月初七,一个天干气燥的夜晚。泉林山庄走水,一场大火把大半个泉林山庄烧成了灰烬,成王也在这场大火中消失了踪影,生死未卜。

*

勤政殿。

惟琛听完宋禹对泉林山庄大火和成王失踪的禀报后,敲了敲桌面,皱眉道:“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成王找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一直提防着惟璟这边的人,却把惟珣给漏掉了,如今看来,这回他是失策了。

近来天气虽然干燥,但泉林山庄依山傍水,处于潮湿地带,怎会无缘无故起这么大的火,安惟珣定是想借机逃出洛川,之前的装疯卖傻也是为掩人耳目。

他离开了洛川会去哪?又去见什么人?做些什么?

想到这,他心里一动,立即召知平郡候徐少商入宫。

没过多久,徐少商便入了宫。他的脸色不大好看,看起来颇局促不安。

惟琛走下去,扶起了跪地行礼的他,道:“侯爷看起来很是憔悴。”

“谢皇上关心,最近天气一冷,臣旧疾发作,夜不能寐,故精神不振,还请皇上见谅。”少商边说着边把手按到了腰后揉了揉。

他腰后的伤,据他所言,是那一日在落伽山留下的。

惟琛把手放到了他的腰伤处,用力一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孝武皇太子真的死了吗?”

少商听到他这么问,神色一凛,似又想起了那一日他对惟璟的背叛,还有他和惟璟的相互残杀,脸色愈发苍白颤抖着唇道:“当时臣后腰中了一刀,孝武皇太子便带着臣突出了重围。在洛河旁,臣袭击了孝武皇太子,一匕首刺中了他的心脏,孝武皇太子反应过来后,举起剑与臣搏斗,此时援兵马声传来,臣情急之下只得拼尽全力把他推下了滚滚洛河。”

然后,他就跪在洛河旁呼天抢地,说是孝武皇太子被大月残兵所伤,身受重伤,不慎跌下了洛河。

所有将士皆知他是孝武皇太子的左膀右臂,没有任何人怀疑他所说的,而那时他为打消众人的怀疑,还举起剑作势要自刎于洛河,以报孝武皇太子的知遇之恩。

直到今日,在那些目睹了洛河上发生的一切的将士眼中,他徐少商仍不失为一个忠肝义胆之辈。

洛河河水深千尺,那时是四月,正值汛期,洛河河水更加湍急,极速奔腾的河流气势惊人,足可吞噬万物。一个受了重伤掉进去的人,怎还会有生还的机会?

惟琛听到他这次说的,与上一回并无两样,心里的疑虑便渐渐打消了。

少商含泪跪在他面前道:“皇上,请皇上看在臣对你忠心一片,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准臣带着家人离开洛川,回知平郡。”

“你想走?”惟琛垂下睫淡淡地看着他。

他替他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知道他那么多秘密,他没有杀掉他,已算仁慈,居然还想逃出他的眼皮底下。

少商本还想继续求情,见了他眼里的阴森,再不敢提离开洛川的事。

惟琛又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腰上的伤朕会找人治好你的。朕还要加封你的食邑,让你的子孙皆承袭你的侯爵。”

少商又要跪,惟琛拉住了他意味深长地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任何忠心替朕办事的人,朕都不会亏待他,但如果敢有二心……”

“臣绝无二心,臣唯皇上马首是瞻。”

“朕自然知道你的忠心,而且朕一直没有忘记你在朕面前发过的毒誓:若敢背叛朕,你的夫人顾眉和儿子徐谓都将不得好死。”

少商听到他这么说,目光一紧,身子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回去吧!好好养着身子。”惟琛道。

“臣告退。”少商行了一礼,便又苍白着脸色退下了。

虽然他认为徐少商不敢背叛他,但惟璟的尸首一直没有寻到,到底不能让人放心,他想了想,决定另派人到西北边境盯着。

正坐回书案上准备下旨,一个太监走了进来,有些着急地道:“皇上,贵妃娘娘她不肯吃药,也不肯吃饭,一直嚷着要出宫。”

惟琛听到这话,头一疼,赶紧往关雎宫跑去。

云浅最近身子倒好些了,醒来的时间也比睡觉的时间长,但却变得十分任性,暴躁,喜怒无常。

他跑到关雎宫时,关雎宫里已跪了一地的人,秋蕙和青葙也跪在床边,地上还有打碎的药碗,云浅抱着膝坐在床上,哭得梨花带雨。

惟琛一见她这模样,就心疼得不得了,立马喝退地上的人,把云浅抱在怀里安慰道:“别怕,我在呢!”

云浅并不领情,气鼓鼓地推开了他,拿起枕头边往他身上砸去,边道:“我说了我不喜欢这里,我不喜欢被一群人盯着。我要回南阳,为什么你不让我回南阳?为什么陵游还不回来?他不是活着吗?为什么不来见我?是不是你不让他来见我?你这样欺负我,就不是个好人,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她说完,丢了枕头又抱着膝伤心地哭了起来。

惟琛慢慢地走了过去,撩开垂在她耳旁的长发,替她擦了擦泪,又把她拥回怀里。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背,哄她入睡。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样闹了,每次大闹一场后,她会更加疲惫,更加无力,接着就是一场久睡。等她再次醒来,她又像是把大闹的事全然忘却了。

之前在允州,她受了重伤后有一段时间也这样糊里糊涂,不可理喻,但回到洛川后没多久就恢复了正常。

而如今,他把她从文州接回来已快五个月了,她还是这样不清不楚的。酒鬼大夫说她主要是情伤过重,才致神智不清。

他仔细想了想,慢慢有些明白症结所在: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总在他面前说起陵游,却从不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越是不提,便越在乎,想是太过痛苦,下意识地逃避罢了。

他低下头看了看她沾着泪水的长长羽睫,吻上她已阖上的眼睛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放下他的。”

第二日,在秋蕙几个战战兢兢的注视下,云浅醒来了,醒来后,她不哭也不闹,直嚷着肚子饿。

秋蕙和青葙伺候她用膳服药后,云浅又说她要出去外边走走。

大夫说经常出去走走有助于云浅的康复,所以皇上并没有下令禁止云浅走出关雎宫。

秋蕙和青葙带着一群宫女太监跟上了她。她们两人以前在云浅身边也是比较随性的,云浅“薨”后,二人回到了宫里,在尚仪局做事,云浅回来不久后,惟琛又把她们两个召回了。

知道她没有死,她们两个固然十分高兴,但皇上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皇上,云浅也不再是公主,而成了贵妃,还是个病弱有些痴傻的贵妃。她们再在她身边伺候时,便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掉以轻心。

九月凉风起,树叶凋零,御花园便也有些萧条。

走到一处假山,忽听到假山后有人哭泣的声音。

云浅好奇地停下了脚步,秋蕙和青葙也停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哭?”

“还不是因为贵妃那个狐媚子整日里缠着皇上,害得皇上都不来看我家娘娘了,皇上不来,我家娘娘就生气,天天拿我们出气。”

“哎呀!快别说这个,你骂谁不好,偏骂贵妃,被别人听到了,传到皇上耳朵里,可是会没命的。”

“我天天被打,死了倒舒服些。”

……

没有声音了,想必说话的人都走了。

云浅回过头来,看着脸色有些铁青的秋蕙和青葙,懵懂道:“贵妃那个狐媚子是谁?”

秋蕙和青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云浅抿了抿嘴思忖道:“是符贵妃还是聂贵妃?她们不狐媚呀!”

秋蕙见她又糊涂了,上前去拉住她的手道:“主儿,今天走的够远了,先回去吧。”

“不,我还要走。”云浅甩开了她的手,拖着长长的鲛绡披帛往前走去。

前方有两棵修剪得齐整的金桂,此时花期将过,枝梢上团黄的碎花便有些零落,但哪怕是如此零落,空气中仍暗暗浮动着金桂醉人的香气。

突然间,云浅兴奋地叫了一声,在桂花树下蹲了下来,伸出十指柔荑就要往地上拔土。

秋蕙和青葙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扶了起来。万一她的手指因为挖土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她们是会倒大霉的。

“主儿,你想要什么?你吩咐我们便是。”秋蕙道。

“我要那棵草。”云浅指着地上一棵叶子狭长,开着蓝紫色筒状小花的草道。

青葙认不出那是什么草,但看她稀罕得很,赶紧回过头对身后的太监道:“还不快过来,把这草小心地掘起。”

云浅见太监跑过来挖草,仔细地叮嘱道:“要小心一点,不要挖坏了,我要把它种在我房间里。”

“是,娘娘放心。”那小太监想着这是讨好贵妃的好机会,咧嘴笑着回话,岂料一不小心却说漏了嘴。

“娘娘?”云浅疑惑地皱起眉。

“他说错了,主儿千万别跟他计较。”秋蕙迅速反应过来,赶紧遮掩道。

幸好云浅的注意力很快又被蓝色的草花吸引了,没有再追问,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圆下去。

太监把草花挖起后,找来了附近的花匠,精心地把草花种在水碧色的马槽形紫砂盆中,再送到了关雎宫。

云浅见了这花栽得雅致,十分高兴,便赏了他一把金子。

太监谢恩退下后,云浅便坐在黄花梨雕花罗汉床上,只手撑颐,饶有兴趣地观赏紫砂盆里的花。

秋蕙和青葙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这株草花格外喜爱,不过她这不哭也不闹的样子倒是让她们很放心。

不一会,皇上来了。

他微笑着径直走到了云浅对面坐下,见她今天状态不错,他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云浅只顾盯着小几上的花看,却没怎么理会他,惟琛好奇地看着蓝紫色的小花道:“这是什么?雅致得很,以前倒没见过。”

“这是龙胆草。”

“龙胆草,好像是味药材。”

“对。”云浅微微一笑,又低声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陵游。”

惟琛听到这话,心里顿时醋意大发,她天天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也就算了,如今还要把同他叫一样名字的草养在寝宫内,她是想睹物思人,好在这棵草上找到他的影子吗?

惟琛心里一怒,一拂袖,便把小几上的花打翻在了地上。

“咣当”一声,花盆碎了,花土四溅,龙胆草也被压坏了。

云浅脸色顿变,目光发狠,森森地盯向了惟琛。

她这是什么表情?自他认识她这么久,她还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

当真是疯了?惟琛在心里叫道,脸绷得更紧。

满屋的宫女太监见状早已吓得心惊胆战。

在惟琛的怒视下,云浅腾地站了起来,跳下罗汉床,抄起了角落里的一根鸡毛掸子,便开始冲向惟琛。

天……她果然是疯了,居然想打他。

惟琛见那掸子向他袭来,伸出手稳稳抓住了。云浅见他抓住了掸子,不让她打他,嘴巴一扁,“哼哼”两声便哭了出来。

这一哭,让他的心都快化了。他想他既惹了她,让她打一下也是没多大关系的。免得她生气起来哭得没完没了,不仅伤她的身,也伤他的神。

他松开了手,云浅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挥起鸡毛掸子,就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惟琛以为挨这一下应该完事了,结果云浅好像打上瘾了,一直追着他不放。他见她真疯了,又怕他抢了她的鸡毛掸子她会受了刺激,发更大的疯,只好边躲着她的追打,边哄道:“浅儿,你冷静一点,把东西放下,我赔你,我赔你一盆花好不好……”

云浅眼下哪能听他的劝,她满脑子都是惟琛黑着脸故意打翻她的花的情形,她气得肺都快炸了,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非得痛打他一顿,给她的花报仇不行。

云浅就那样拿着鸡毛掸子发疯一般从寝室内追到了寝室外。

太监宫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想笑不敢笑,想哭哭不出。

云浅追不上他,也打不到他,不一会就累得气喘吁吁的,大仇不得报,她心里更加憋屈,举起鸡毛掸子就往他那边扔去。

结果,没有扔到惟琛,反而扔到了仪态万方往这边走来的皇后苏宁茉。

“哎呀!”苏宁茉额头上挨了一着,痛苦地叫了一声。

云浅见自己闯祸了,一下子没了脾气。

惟琛缓了缓气,走到苏宁茉面前道:“伤到哪了?”

苏宁茉拿开了捂在额头上的手——好大一个包,又红又肿,还微微往外渗着血。

云浅赶紧走了上去,愧疚地道着歉道:“三嫂,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是想……”

三嫂?苏宁茉奇怪地看向了云浅。

惟琛没想到云浅还记得苏宁茉,更没想到她会像以前那样唤她三嫂。

惟琛怕苏宁茉会看出什么端倪,赶紧对站在身后的秋蕙和青葙道:“还不快扶着你家主子回去。”

云浅十分愧疚,也不敢对惟琛的安排有任何异义,边走边回头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惟琛让太监传了太医,带着苏宁茉到关雎宫的偏殿处理伤口。

幸好只是皮外伤,也没误伤到眼睛,不然这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惟琛看了眼苏宁茉额上已抹上了药膏的伤口道:“皇后到这来做什么?”

虽然他没有特意下旨不许她来关雎宫,但她应该知道他不乐意她到这来。

苏宁茉起身向他弯了下膝,温柔地回道:“妹妹身子一直不大好,臣妾的父亲得到了一枚千年的灵芝,臣妾就想着送来给妹妹补补身子。”

“皇后有心了。”惟琛不咸不淡地说着。

苏宁茉犹豫了一会道:“不知适才发生了什么?臣妾看妹妹好像……”

不是好像,而是肯定不正常。她不仅像个疯子一样追着皇上打,还喊她“三嫂”,这一句听起来可不是故意叫的。

惟琛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抬眼幽幽地看向她:“朕和浅儿的闺房之乐,皇后也要过问?”

闺房之乐?他刚才那吓得连连后退的样子,哪来的乐?苏宁茉在心里冷笑着。

见他不愿她多问,便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浅儿需要静养,皇后处理六宫之事辛苦,无须再操心关雎宫的事。”

“是。”她顺从地点头应道。

惟琛一向比较欣赏她顺从的样子,起身拉过她的手道:“皇后受伤了,朕带你回凤藻宫好好歇息。”

这还是他自登基以来,第一次说要去她的凤藻宫,苏宁茉喜出望外,觉得她今天也算不枉此行。

她喜滋滋地挽住惟琛的手,扬眉吐气地回到了凤藻宫。本以为惟琛既送她回来,今晚也会留宿在她那。

结果惟琛所谓的送她回宫歇息,就仅是送她回宫歇息。把她送到了凤藻宫后,屁股都没坐热,喝了一口茶就走了。

苏宁茉好不生气,也好不失落,下人端上来的燕窝红枣银耳羹都被她打翻在了地上。

“娘娘别气,皇上今天好歹也是来了。”凤藻宫的领事宫女文鸳见状,忙宽慰道。

“说是有政事要处理,我看他是又赶着回关雎宫了。这敬国的后宫就陆云浅一个女人。”苏宁茉咬牙道。

“娘娘之前查过彤史,关雎宫的那位因为病弱不是还未正式侍寝过吗?皇上不过是还没得到才觉稀罕,等得到了,日久天长的,也就不上心了。”

“侍不了寝又如何,皇上不还巴巴地隔三差五就宿在关雎宫。自从五月末这个女人来了以后,皇上除了上朝处理政事,成日里都围着她转,再没有召幸过任何妃嫔。”

那本彤史早就废了。太后都管不了他,她一个不得宠的皇后又能说些什么。

“再怎么样,皇上也是个男人,还是个正值盛年,血气方刚的男人。”文鸳看着苏宁茉缓缓道:“娘娘与皇上夫妻多年,最了解皇上。不如在宫里,挑出几名既得力又忠心的好好□□□□,一来可分了皇上对关雎宫的独宠,二来也可助皇后日后扳倒关雎宫。”

苏宁茉觉得她说的十分有道理,冷静了下来,掀唇一笑道:“没错,本宫不能坐以待毙。”

而且看今天的情形,陆云浅脑子好像有毛病,她也可以从这点入手,给她使些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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