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到这份上,百里行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况且如今,他也不能与君家几兄弟起任何的冲突,他回以一礼:“刚才是百里莽撞了。”
君宣瞧着百里行止客气有礼的样,恍若刚才那个眼神阴冷的人只是他的错觉。
他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拱手:“刚才是君宣太过担心舍妹,并非有意冒犯百里公子,还请百里公子恕罪。”
“无碍。”百里行止低头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一身打扮,嫌恶的皱了皱眉。
他不太能接受自己邋里邋遢的样。
百里行止看了眼还在昏迷中的人儿,知道她也不会太快醒过来,于是便与几人说了后,就急急忙忙的出了院子,赶回去换衣裳。
他这一走,就与站在廊下的君涵给碰了个正着。
她静静地站在廊下,望着屋内的人儿,神色愧疚,满身落寞,几乎要被黑暗吞噬。
瞧着她这样,百里行止倒是想起了自己之前查出来的往事。
——
因君涵幼时大多数日子是在宫中养大,所以与她这位胞妹并不如现在这般亲近。
不过出于姐姐的本能,还是会照顾君暖几分。
有一次,宫中设宴。
君暖随着秦王秦王妃进宫赴宴,那时君暖才四五岁左右,还是个乖巧又粉嫩的小团子,生得粉雕玉琢,特别讨喜。
而君涵比君暖年长几岁,大概是八九岁的模样,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
君涵那时性子已经初现端倪,喜欢舞刀弄枪的,常与几个小皇孙在一块玩,而君暖则特别黏人,瞧着自己好久没见的姐姐,一下子就黏了上去,任凭君涵如何,都甩不掉君暖这个跟屁虫。
一个小皇孙见了,便提议来玩躲迷藏。
君涵想着无事可做,自然是应允了那人的提议。
变故就是在此时发生。
那小皇孙并非是真心想玩什么躲迷藏,而只是为了帮君涵将君暖这个跟屁虫甩开,好让君涵跟着他们去玩其他的。
君涵那时贪玩,对于小皇孙的提议自然是欣然同意,他们都想着,要是君暖见着没人来找她,又或是久久等不到他们,应该会自己回去。
于是几人诓着君暖去假山里躲着后,就全都跑了。
假山中黑漆漆的,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自然会怕。
在原地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找她时,君暖就害怕了。
她哭着喊着姐姐,在假山中摸索着走,谁知竟然走到了假山深处去,完全绕不出来。
哭累了,她便缩在那打盹,想着姐姐应该会来接她回去。
谁知那日天公不作美,没多久便是电闪雷鸣,接着倾盆大雨。
君涵与几人去了偏殿躲雨,等着雨势稍微小了些,这才让宫人撑伞将他们给送回了正殿中。
这一回去,君涵才发现君暖并不曾回来。
几人的异样哪里瞒得过长辈,在追问之下,几人这才吞吞吐吐的将事情给说了出来。
那一日,他们找了许久,才在假山中找到了被大雨淋昏过去的君暖。
小小的人儿,昏睡了几日才醒过来。
也因为在雨中淋得太久,从而留下了病根。
秦王震怒,将几人罚了一顿。
没过多久,秦王便要去西北镇守,于是顺手就将君涵给揪了过去。
等着君涵回来后,就彻底换了个性子。
也是在君涵回来之后,觉着自己愧对妹妹,便一直十分纵容自己这唯一的妹妹。
——
永清从院子外进来,伸出手拍在了她的肩头:“想什么了?都见你在这儿站了好久了。若是担心,进去便是。”
君涵摇头:“我就在这儿看看吧。”
一见她这样,永清哪里不知道她这又是在犯什么混。
她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想着有什么意义。”
“况且这一次的事,也与你无关,谁知道那些贼人竟然这么胆大包天,敢在公主府的门口绑人。”
君涵眼中带着痛色:“若我在小心仔细些,暖暖又哪里会遭受这样的罪。”
“她幼时便因我受过一次苦,不曾想如今,又因我大意,害她至此。”君涵轻声说着,“有时,我觉着我真不配当一个姐姐。”
“你又在说胡话了。”永清道,“你若都不配当个姐姐,那我又算什么?”
“你瞧我那几个妹妹,哪个不是被我弄得半死。”
君涵叹气:“哪能一样。”
永清耸耸肩,站在廊下同她一块往里瞧着,突然皱眉道:“怎么就君宜和君宣在,君琅跑哪去儿?”
听着永清的提醒,君涵这才发现三兄弟之中,的的确确是少了一人。
她沉吟了片刻后,君涵立即道:“我去找大哥。”
说完,君涵转身就往院子外走,永清犹豫了一会儿后,就立马跟在君涵身后跳下去:“哎,你等等我,我与你一道去。”
寻问了车夫后,君涵和永清一人骑了一匹马,赶到了他所说的地儿。
无数火把点亮的山脚下,有一小群护卫守着,几乎个个身上都还带着水汽,正围在他们升起的火堆边取暖。
君涵骑着马过去:“世子爷在哪?”
护卫听着声音,还想着这荒郊野岭中哪能的姑娘,谁知一转头就瞧见了他们的郡主,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护卫忙不迭的爬起来,指着山间的路:“世子爷和宁将军追着贼人去了。”
“你们是从哪将你们小郡主给捞起来的。”永清紧随其后的上前问道。
护卫见着永清郡主也跟着前来,抬头看了眼后,心里顿时就慌了神,幸好夜色浓,无人瞧见他脸上的一片红晕。
他连忙垂头,说道:“是在湖中。那群贼人将小郡主的手脚用绳子绑着,然后系上一块大石头上,几乎是想让小郡主沉在湖底,浮不上来。”
永清愕然,浑身倏然就泛起了寒气:“这手法未免也太过阴毒了,这根本是想让永安永不翻身了。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恨啊。”
之前在王府时,听人禀告是说,永安被人丢在了湖中,可没说是被人沉湖啊。
毕竟这个丢在湖中和沉湖完全是两码子事。
永清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绕过身子去看君涵的脸色。
果然,难看的要命。
她想,若是有谁敢将她的亲妹子沉湖,她估计要掀了那人的祖坟。
君涵紧紧地攥着缰绳,声音已然带上了冰绡:“世子爷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护卫已经牵了匹马过来,他利落的翻身上马:“山间岔路多,属下带两位郡主去吧。”
秦王|府和将军府两府护卫倾巢而出。
在次日天明,这才将三人从山间给绑了回来。
君涵和君琅将三人关到王府的暗牢中后,君涵先去将三人给狠狠地揍了一遍,这才收手回了院子去洗漱更衣。
在审讯这一方面,君涵自知手段不如君宜,便遣人去将君宜给请了来。
而他自己回去更衣后,就去了积雪阁看望君暖。
虽然那人依旧是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毫无半分生机。
昨夜的事闹得很大。
秦王下令封锁城门,命令其王|府侍卫倾巢而出之事,已上达天听。
所以今儿一早,还未至早朝,皇帝就专门遣人将秦王给请了过去。
御书房。
秦王从雕花槅扇中进去,就见梁帝正坐于紫檀书桌后,案上隔着白玉笔筒和青玉笔山,一旁还堆着小山高的奏折。
屋内除了梁帝之外,太子君炎也在。
太子垂首站在一旁,观之面容温和,却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见着自个弟弟进来,他抬首朝着他慢悠悠小弧度的晃了晃脑袋。
这是兄弟两人之间的暗号。
示意,今儿父皇很是生气。
秦王规规矩矩的给梁帝请安,在他没出声前,秦王就老老实实的跪在地砖上,纹丝不动。
太子虽是心疼,但也毫无办法。
昨儿这人直接下令关闭城门时,就该明白这是犯了父皇的忌讳。
书房中静悄悄的,天边开始泛白。
就在此时,御书房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和女子的哭喊声。
梁帝抬头看了眼太子,无声的询问,永清怎么一早就来了此地胡闹。
太子额上也冒出了些冷汗,自然也是认出了自个闺女的声音。
他拱手:“父皇,且容儿臣去看看。”
“不必。”梁帝挥手,让秦王站了起来,又道,“让那个丫头进来。”
“这大清早的,不在府中歇息跑来宫中作甚。”梁帝的语气冷冷淡淡,也不知是喜还是不喜。
不过他一向很纵容这几个孙女,想来也不会严惩。
守在槅扇外的内侍领了命,这才去将永清郡主给请了进来。
永清一跑进来,就直接跪在了地钻上,呜呜咽咽的哭着道:“皇爷爷,求您为永安做主。”
虽说永清这般哭嚎的样不成体统,可也因为人老的缘故,梁帝对这几个孙女很是心软。
他看了眼垂头站在一旁的秦王,招手让永清上前:“永安可是出事了?”
“回皇爷爷,昨儿我们姐妹几人去安宁姑姑那参加她的花宴,永安身体不适,提前离席,谁知竟被贼人绑了去,那些贼人手段阴毒的很,竟然将永安绑在石头上,扔进了湖中,想要将永安沉湖。若非百里公子及时赶去,只怕皇爷爷就要失去一个乖巧的小孙女了。”
“皇爷爷,如今永安还未醒来。”
梁帝安抚的拍了她的手,看向秦王,见着他依旧是那一副冷冷静静的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这般重要的事,怎不见你来禀告?”
“永安已救回,父皇不必担忧。”
梁帝气得直接想将案上的青玉笔山直接扔过去。
“你昨儿下令封锁城门便是因为此事?”
“是。”秦王道,“昨儿情况危急,儿臣实在是来不及禀明父皇,便擅自做主,还请父皇惩戒。”
太子一见,急忙道:“父皇,事出有因,事急从权。七弟也并非有意如此,还望父皇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