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的声音和殿内此起彼伏的声音交织在一块。
有一种立于云端,不真实的感觉。
意识逐渐回笼,可脑中依旧像针扎一般疼,再加上耳边嗡嗡嗡的嘈杂声,君暖原先平展的眉头在瞬间一蹙,沉重的眼皮也挣扎起来。
一点点的光源入眼,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之前在悬崖峭壁上明亮的天光,如今触及到此,竟觉得有些许的暗沉。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挣脱了沉重的桎梏。
将眼睛睁开。
人影攒动。
无数而凌乱的脚步声以及细碎的私语。
她的手无力的抬起,还不等她抓到垂在身侧的幔帐,又再次无力的垂下。
如针扎的痛意如潮水般从骨子里蔓延而出,这一次不单单是她的头疼不行,就连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处是不遭殃的。
剧烈的痛意将她冷汗逼出,不一会儿她就感觉自己全身都被汗水浸湿,就像搁置在浅水中,浑身黏腻的难受。
这是惩罚。
她明白。
——
“永清郡主安好。”映月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不多时就见一道窈窕娉婷的声音出现在寝殿内,不同于上次,这次她是独身一人。
躺在美人榻上吹风乘凉的君暖,听见声音后,才慢吞吞的转头,刚想爬起来之际,就被永清给按住了肩膀,将她重新推到了榻上躺着:“你还病着,我们姐妹之间的这些虚礼,也就免了吧。”
君暖眨眼,眼睫扑簌着:“永清姐姐怎么在这时候来了?”
“听说你病了,将永嘉给吓了一跳。”永清用脚随意的勾了一张凳子来,她施施然在凳子上坐下,翘着腿,俯身看她,“你说说你,怎么三天两头都在生病?”
“身子不太好。”君暖言简意赅的回着,多的话却是一句都没说。
永清笑着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放在手里把玩。
永清好美色,不论男女,这在大梁也不算是什么辛秘。
如今她的记忆已经流失的十分快,已经无法再从原书中寻得关于永清的蛛丝马迹,只是根据推测,这人的结果,算不上多好。
君暖任由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半响,在君暖快要枕着清风睡过去的时候,她听见永清带着几分诱哄的声音,又在她的耳边响起:“永安,你最近知道陶家那位姑娘的踪迹吗?”
听她提及陶知鸢的名字,君暖原先还浑浑噩噩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只差没有拉响警戒线。
她半睁着眼,睡眼朦胧的凝视着永清那张过于美艳的脸,轻声问道:“永清姐姐好端端的问她作甚?”
永清伸手将脸庞的碎发别到耳后去:“我之前与你说过,我府上有一位公子,十分赏识这位陶姑娘的才气,所以想见上一见。”
君暖隐约记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道:“那真是不巧,我听闻,陶姑娘身子不适,已回江南休养了。”
“若是永清姐姐想要与她见上一见,倒不如追去江南?”
永清笑着摇头:“如此,便没必要了。”
将永清送走后,君暖一脸郁色的抱着迎枕在美人榻上滚了小半圈,差点没有从美人榻上滚下去。
好在她及时止住了翻滚的身子,悬在榻边。
她双眼无神的望着房梁。
觉着清秋简直是给她出了一个世纪难题。
她如今的性格虽然偏向佛系,但也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攻略者和剧情修正人员,这两个名头一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是万万不想和这两人给对上的,但根据清秋形容,这个攻略者就是个人形大杀器,竟然将男女主一锅端了,她俩要是真遇上,万一发生了什么冲突,意见不合,是不是那人也会将她给端了。
而且,还要她来保护男女主?
她觉着她自己都是个需要人来保护的小可怜。
最最最重要的,她迄今而至,都不知道这个攻略者和剧情修正人员到底是谁!
君暖在心里哀嚎一声,又一次的翻转身子,将脸埋在了迎枕上。
——
在君暖的纠结中日子是一天天的过去。
很快,盎然的春意消退,京城迎来了她最难熬的盛夏。
以及——她的大婚。
大婚前夕,君暖已经回到了秦王|府中待嫁。
许是西北这次战事着实棘手,她的三位兄长如今都不在京城,于是出嫁那日,君涵便去东宫将她们的大堂兄给请了过来。
天公不作美,天色晦涩下起了绵密的细雨。
君暖趴在君澜宽厚的肩头,一柄大红的竹伞在他们头顶撑开,将细雨全都挡在伞外。
而她由他背着穿过王|府的亭台水榭,画桥长廊,最后行至影壁,一抬眼就看见了正恭谨站在王府外的人。
她从未见过他穿着如此鲜活艳丽的颜色,也从未想过他与这颜色竟如此相得益彰。
清雅化作妖冶,水雾弥漫他的眉眼,浓重的似一滩化不开的墨,风姿却依旧清贵如月,仿佛玉树芝兰。
天地灰蒙蒙一片,其余人等尽皆化为风景陪衬,唯他一人,醒目不已。
这人,日后便是她的夫郎。
她的心不安的在胸腔激烈的跳动,似乎要从喉咙处涌动出来。
君暖紧张的攥着繁复的衣袖,任由人小心翼翼的扶着坐在了花轿上。
百里燕时身手利落的翻身上马,笑着回头看向已经坐在花轿的人儿,轿帘在喜婆的恭贺声中被人放下,将男子修长挺直的背影掩住,同时也遮住了红妆十里的盛景。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穿过了大半个京城,似乎显摆够了这才停在了乌衣巷中百里府门口。
随着轿子落定,周围哄笑声随之响起,紧接着君暖便感觉轿子轻轻一晃,再然后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就穿过红色的轿帘,递到了她的面前来。
掌心向她,手掌也没有太过宽厚,却莫名的给人一种安全感。
“暖暖。”百里燕时清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们到了,该回家了。”
君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再由他轻轻一牵,她便从轿子中走了出来。
她的面前是一处火盆,君暖垂眼看着。
“我牵着你,跨过它就好。”百里燕时连忙轻声在她的身边说道,随即牵着她的手又稍微用了些力。
火盆并不难跨,她轻松的跨过之后,再往前就是府邸的正门。
她的脚下是红色的绸带,一直延伸到了府中去。
君暖侧目,她想要去看百里燕时,可她面前盖着红盖头,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垂眼看着他的鞋靴以及一截衣摆。
周遭细雨涌动,微风迎送。
“喜欢吗?”他牵着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说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十里红妆。”
君暖低低的应了声。
百里燕时似不满她这般敷衍的回答,用手指在她的掌心中轻挠了下,又问,“可喜欢?”
“喜欢。”
回答她的,是百里燕时满足的喟叹。
拜完堂,便是入新房。
这院子是重新布置过的,琉璃花灯高悬,红绸也随之布满了庭院,就算今儿落了雨,红绸依旧被风吹得鼓鼓荡荡,像极了绚烂的朝霞。
百里燕时牵着她入了屋,龙凤红烛高高燃起,鸳鸯戏水的图案更比比皆是。
罗账上也绣着百子千孙的样式,殷红的罗账垂下,露出床上铺陈着的锦被。
君暖被牵至床榻边坐下,周遭宾客贺喜声不绝于耳。
等着喜娘高声祝贺过两位新人过后,便有丫鬟端来了一柄玉如意,以及合卺酒。
百里燕时笑着将玉如意接过,将她的红盖头挑起,华灯明灿下,露出那一张明艳绝伦的小脸,眼中水波荡漾,晕开一室春色。
宾客们尽皆露出惊艳的神色,女客们除了惊艳外,有些还带着稍许的嫉恨。
她们几月之前,才嘲笑这位郡主已经是个残花败柳,嫁不去。
谁曾想,等着殿试一结束,陛下立马就为她和探花郎给许了亲。
如此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位探花郎,除了家世稍微差了些,这一张脸简直是令人神魂颠倒,就连那位名满大梁的宁将军都比不过。
任由女客们想法各异,丫鬟们已经将合卺酒捧到了两位新人的面前。
托盘之上,两只青玉酒盏安安静静的摆在那,盏中薄酒香味四溢。
百里燕时笑着将两杯酒一同取了,随即递了一盏给她:“暖暖,喝了这杯合卺酒,你我就是夫妻,这合卺酒我百里燕时,一生只喝一次。”
这话他是笑着说出来,可语气中却又带着一种她说不清的隆重,就像是对着她许下的誓言一般。
不管日后是否做得到,这份心意在君暖甚至是众人看来,都是难得可贵。
君暖轻轻点着头,纤长的眼睫颤抖,映着那双眼眸中的春水微漾。
发冠上的流苏也随之抖动,流光四溢。
她垂着眼,白玉似的脸颊飞红。
她伸手将合卺酒给接了过来,与他手臂相缠,脸颊相贴。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
君暖心里有些慌张,她不敢左右乱看,垂着眼刚准备将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百里燕时的轻笑声:“暖暖,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没些表示吗?”
“嗯?”君暖的唇凑在杯盏边上,胭脂越发着色。
百里燕时侧着脸,一张嘴便碰到了她的耳垂上,轻笑声钻进耳中,愈发的痒:“暖暖,虽说春宵苦短,可长夜漫漫。”
“喝吧。”
辛辣的酒香入喉,酒意瞬间就上了头。
百里燕时接过她手中的酒盏,重新放在了托盘之上。
“我已经让下人给你备了些吃食,你记得用些,别让自己饿着了。”百里燕时站在她的身前,伸手将她头顶沉重的发冠给取了下来,“外面还有些宾客需要我招待,我先去去,一会儿便回。”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要写吐血了,大婚真的太难写了。
我以后肯定要把大婚写在最后一章!!!
抱歉让姑娘们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