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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莫的冬天是阴冷的。乔予洁从房间的窗户望出去,湖边藤椅上坐着一个绰然的身影。

一觉醒来,别墅的主人回来了。

他显然不是专程为她而过来的。

乔予洁走下楼,用拖鞋的踢踏声来告诉他自己的存在。

走近了,她才发现,他手里拿着的居然不是酒。

alex穿着件黄褐色的麂皮夹克和法兰绒长裤,配合凌乱的金棕色中发和因过度摄入酒精而显露疲惫的双眸,像是个过气的摇滚乐队主唱。

数月不见,他的精神状况似乎在每况愈下。

“看到前面的那座山了没有?”

alex指了指目光所至的方向,“你觉得它像什么?”

山峦的勾线像是人的侧脸,却又并不完整。乔予洁看不懂。

“它有名字吗?”

“嗯。它叫做拿破仑的鼻子。”

alex用碧绿的玻璃瓶口指向山峰的方向,“这是我外祖父买下这座别墅的理由。”

乔予洁无言。他尚且能这样混若无事的与她聊天,丝毫没有愧疚之意,这就是资本家的底气,仿佛这世上没有人有资格指责他。

乔予洁问:“自杀事件是否和你有关?”

alex点了一根烟,无趣道:“要毁掉一个游戏制度内的人,太容易了。”

“你能从中得到什么?”

正如micheal所言,没有人能从这个事件收益,监听事件的余波会给整个金融业带来冲击,这是一损俱损的玩法。

“给那些活在fairyland的人们一个教训。他们以为真相代表一切,并不是的。所有你认为金钱无法改变的事情,都是因为金额还不够高。”

alex撂下瓶子站起来,单手插在法兰绒长裤的口袋中,“在这个世界上,金钱代表一切。到最后,你还有你的初恋男友,都只是金钱的奴隶。”

“在某种程度上,你是正确的。我是金钱的奴隶,但他不是。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为了生存而卑躬屈膝并不可耻。真正的金钱的奴隶,是那些自以为能用钱操控一切,无人性的资本家,比如眼前这位。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忏悔?”

“忏悔?”

alex走近她,捏了下她的耳垂,用暗哑的声音道:“我花了很大的代价换得今晚。”

乔予洁站着没动,“你的新女友呢?”

昨天在秀场,其实他们已经打过照面,但并不是在单独的情况下。闭幕时,alex接受完媒体的采访,在众人的注视下揽着新女友坐上跑车离开,彼时,她还站在t台上谢幕。

纵使他早有新欢已是公开的秘密,也大可不必在所有人面前羞辱她。

全场人都在偷偷看她的脸色,然而乔予洁却是最淡定的那一个。她完成了工作,带着浮夸的妆容,换上自己的衣服,乘车离开了秀场。

alex无所谓道:“我不介意三人行。你呢?”

乔予洁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了他数秒,转身离开。

alex看着她的背影走入大门,上楼,最后一声摔门声响从二楼的窗扉传来。

他搅着舌头,厌恶地将手中的瓶子扔进草丛里。

这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费尽心思拆散他们,他希望得来的是一场补救。

可他为什么这样做?

在他原本的设想中,毁掉一池鱼苗后再放出诱人的饵,那个男人会退缩,会接受现实,会为了保全自己的事业而放弃爱情,或者被利欲熏心选择出卖他的上司……alex唯独没想到,他会干脆了当地放弃一切,然后找到他的办公室。

这发生在diva开秀的三小时前,正在现场化妆准备的乔予洁对此一无所知。

一个人的穿着打扮,能直观地展示出他的个性。藏青的圆领毛衣和浅底的衬衣,无一不透露着欧洲人骨子里的单调无趣。alex并没有将他拒之门外,他只是很想知道,像他这种阶层的人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恳请他高抬贵手,或是干脆冲进来给他一拳?

因为如果这是一场竞争,那么他根本输得干干净净。

最后,他只是抓着他的领子,说出了下面这番话。

“it’snotarace.”

“我退出,是因为我不想让她难堪。”

“我不会用拳头说话,因为她不喜欢那样。但如果你做出任何让她不舒服的事情,我会换一种方式来和你见面,粗鲁的方式。不瞒你说,我受够了生活在文明社会。”

“tobeamanisachoice.(男人是一种选择)”

这才是乔瓦娜口中,女人们会属意的男人。必须是一个品德高尚的绅士,不能有一点儿坏心眼,也不会耍任何小聪明,只会直往直行,像个耿直忠诚的骑士。

或许在他们的故事中,他才是那个恶贯满盈的国王,身边总会跟着一个黑袍巫师,在他耳边低念咒语。

《新生》中写道:另一个女郎仅是一个计策,我深心之象是她的形影,从未擦除。

如此真实。但丁因为害怕人们看出他对贝雅特里齐的爱慕,于是假装爱上了别的女郎,并写诗表达对她们的爱情,以此来欲盖弥彰。

就像儿时,当所有人都认定他是一个弱智时,他开始刻意做出些惹人厌的举动。比如在餐桌上发出尖叫声,把家里的窗帘剪烂,不停地摆弄金属餐具,在盘子上弄出刺耳的摩擦声,激起人们的关注和反感。

他曾是个可恶的小孩,只有母亲能破解他的讯息,了解到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缺乏爱与关心。他想以此来引起大人们的注意,让人们觉得他很特别,哪怕以这种反叛的方式。

他一直在找一个能够破解他的心的人。但显然,她已经彻底不再在乎他了,否则又怎么会看不懂这一切?

夜晚的别墅静悄悄。

乔予洁在浴缸里泡澡,地上点着香薰蜡烛,手机里放着blackblue音乐。

她是因为许楷文才开始听blackblue的。他喜欢爵士,三环上北京最高楼的那间云顶bar,会邀请很棒的爵士乐队,他不介意花上十倍的价格在那里点一杯饮品,带她享受整晚的音乐。

他们的回忆总是美好的,甚至连难堪的部分,也让人怦然心动。

女佣玛雷拉敲门进来,给她送来新鲜出炉的烤糖甜饼和柠檬水,用的是院子里的柠檬树结的柠檬。

这个夜晚,原本很平静惬意,直到楼下响起了电子音乐声。

玛雷拉告诉她:“道尔顿先生又带了新的女孩回家,浓妆艳抹,看起来很低俗。”

乔予洁躺在浴缸里看书,“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些女人都是为了钱。”

“我也是。”

玛雷拉往水疗机里加香氛剂,然后说:“你应该穿上最漂亮的裙子去和她们争宠。”

乔予洁笑着说:“我们不是活在中世纪。”

她被要求住在这座别墅里,但什么都不需要做,也不必睡在主人房里。在这里的生活很空白,如同那个虚度的夏天,睡个懒觉,去湖边转转,一天就过去了。唯一能聊天的人只有玛雷拉。

白天的时候,玛雷拉也会和她抱怨一些这里的琐事。比如alex总是对他的衣服要求很严苛,如果发现第二天要穿的衣服上有一处折痕,就会大发雷霆。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可以不做饭不打扫屋子,但不能不准备好我的衣服。如果你再搞砸,我就会和移民局写信,让他们将你赶回摩尔多瓦的乡下。”

乔予洁听着玛雷拉模仿alex气急败坏的语气,觉得分外有趣。玛雷拉嘟囔着,“madonna!他有什么权利给移民局写信?”

虽然玛雷拉的英文表述很生硬,词汇也不那么恰当,带着浓厚的东欧口音,但乔予洁基本能明白她的意思。

原本应有的蝉鸣被电子音乐声取代,乔予洁有些心烦,于是关掉音乐,把书放在一旁,和玛雷拉闲聊。

“你为什么移民过来?”

“为了给我妈妈治病。这里的医疗福利很好,如果你得了重病,不需要花钱就能得到救治。”

玛雷拉毫不介意道:“我的国家给欧洲输出了很多毒贩和妓-女。女人们疯狂涌入西欧,年老色衰的做女佣,年轻漂亮的做妓-女,喏,比如楼下那些。命好的或许能傍上个有钱的老男人,从此不必再回去。”

“他支付你多少钱?”

“一个月一千五百欧。其实报酬还算不错,如果我去做小时工,给人打扫屋子,一个月只能挣一千欧。”

玛雷拉如实说:“在金钱上,道尔顿先生是个慷慨的人。但是他的性格实在太古怪了,他未来的妻子大约需要很强的忍受力……”这是避免不了的吐槽。

洗完澡,乔予洁回到卧室,锁上门,戴上耳塞,打算好好睡一觉。

禁令并没有限期,她能做的,只是不听不闻不问,也不去激怒他。

夜深,急促的敲门声将她唤醒。乔予洁从睡梦中睁开眼,外头的天还是黑的,门外是玛雷拉焦急呼喊的声音。她穿上拖鞋去开门,玛雷拉用断续的英文说:“您快去看看,先生休克了。”

乔予洁来不及穿外套,去到只相隔一个走廊的主人房。东欧女郎手里拿着电话,正慌乱地坐在床尾。床上的人衣衫完好,但整个人意识全无,只有手指在轻微的抽搐。

乔予洁看见床头的盐酸纳洛酮注射针剂,她不确定他注射的是纳洛酮还是其他的合成药物,但以他现在的状况来看,很像是戒断反应。

女郎将手机放在耳边,紧张地在咬手指,乔予洁看见了,问:“你在做什么?”

“叫……救护车。”

乔予洁走过去把她手中的电话夺下来挂断,然后拿起房间的座机,快捷拨号给了专职司机。

女郎在她身后质问:“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想让他死在这里吗?”

交代完司机备车后,乔予洁警告她,“你知道他在吃什么药。如果被曝光,这个代价你付不起。”

女郎突然不语,她很清楚这个警告的真实性。以他的身份地位,即便那些药物是他自己的,最终也会被定论成是她带来的。等待她的将是牢狱之灾。

在la的时候,乔予洁曾目睹过他因为戒断而癫痫发作,两种场景十分相似。当时她无疑被吓到了,第一反应也是叫救护车,差点酿成大祸。

司机正在赶来的路上,回房换衣服前,乔予洁对着那位穿着红色情趣内衣的女郎说:“穿好衣服,离开这里。不要告诉任何人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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