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十三章(1 / 1)

第十三章、

“宗室。”顾瑟重复了一遍。

她望着万君娴,神色间有些若有所思的模样。

万君娴温声道:“我也是清望出身,晓得清望不大与宗室交结。”

她神色柔和,握着顾瑟的手,道:“但宗室有宗室的好。你这样的颜色品行,正要一个既能护得住你,也能为你撑腰的门第。”

顾瑟敛眉道:“本朝宗室不盛,老师所说的,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子弟?”

万君娴就摊开了她的手掌,在掌心轻轻地写了一个“永”字。

顾瑟难以自抑地蜷起了手。

永王府!

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忽然划过她的脑海。

世宗皇帝的异母弟,却自幼与世宗情谊深厚,功勋卓著,因此在世宗皇帝登基后,压过一众兄弟,得封号“永”,世袭罔替。

这样的圣眷,不是荥阳大长公主的表面情谊,而是实实在在的信重。

今上继位之后,三年不改父志,永王府依旧是宗室一等一的贵族。

老永王爷虽然年齿已高,平日声名不显,但却至今依然任着皇室的族正。也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家的女眷平日里极少出来交际,做足了忠纯之臣该有的姿态。

顾瑟抬起头来,注视着万君娴。

万氏温柔而宁和地看着她,像所有慈爱而和善的长辈看着自己的子侄一样。

顾瑟张了张口,只觉得喉中微微干涩,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万君娴抚了抚她的手背,道:“瑟姐儿,你是最聪明不过的女孩儿,我的苦心,你该想的明白。”

她道:“婚姻是大事!你也要仔仔细细地思量才是。”

顾瑟站起身来,垂首应了声是,低声道:“老师,我确要好好地想一想。”

顾瑟从存菁轩里回来以后,神色间就有些沉沉的。

知云、梨蕊两个跟着出去的丫鬟说不清楚情况,闻音和闻藤也有些束手无策。

仲春微醺的时节,池棠馆二楼敞厅的南窗筛下暖而不晒的日色,八宝的帘子卷起了半幅,微风拂动,成串砗磲、翡翠的珠子相互叩击,玲珑作响。

顾瑟微微阖着眼,倚在窗下的罗汉床丨上,面上看不清神情,但她靠在那里,就让丫鬟们觉得厅中的空气都凝着,让人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也不敢去打扰。

闻藤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向桌上上了一盏茶,又拿起瓷箸,拨了拨博山炉里燃到一半的香饼。

这香是当日万君娴送来的回礼,醇厚平和的香气在祛灰之后又浓郁了些许。

闭着眼的顾瑟忽然低声道:“灭了吧。”

闻藤微微怔了怔,依言绞灭了香,也压低了声音,柔声道:“这时天气有些暖了,前些时日新制了杏子香,姑娘要不要试一试?”

顾瑟摇了摇头。

她道:“点一支海寰清宴吧。”

闻藤有些惊讶。

“海寰清宴”是尚服局内制御香三十六品里,最得当今太子夙延川钟爱的一品。

这几年中,也陆陆续续地送了不少到顾瑟这里来。但她鲜少取用,都放在库房里。

她从匣中取了钥匙,很快就回来重新点上了香。

龙涎和沉水香的气息温和又霸道,片刻就驱散了房中残余的香氲。

顾瑟拢紧了身上的披帛,在笼罩了周身的熟悉香气里找回了一点真实的温度。

她想起七、八岁的时候,万君娴温柔又耐心地手把手教她弹琴的样子。

万氏待她永远比对待别的姊妹多一分细致和宽容,教她琴棋书画,也教她君子之艺,比所有人都要关注她的健全无缺。

她还记得十岁那年她刚刚大梦归来,万君娴送了她一套装裱刻刀,还要再送一瓶揉手的脂膏,生怕她贪玩手上磨出哪怕一点茧皮。

以她的家世、出身、学识、品格,她要嫁的门庭,只怕没有人会在意她哪怕有些白璧之瑕。

这世间能挑剔她容貌、疤痕的,只有为天子选妻。

如今,一直以这个标准养护她的万君娴问她:永王府如何?

永王的年纪虽比白太后略小,也已逾花甲之年,王爵却至今未向下承袭。永王世子年近四旬,仍然是个不入朝、不管事的隐形人。

反而是世孙夙延景,从小就因为聪明伶俐,得到庆和帝的喜爱,十二岁就受了散骑常侍的官职,从十四、五岁开始,一直在京外遍访山川,写成游记进给庆和帝供他消遣……

人人都猜测永王的爵位只怕要越过世子爷,直接落到世孙的头上了。

夙延景却死在了庆和二十六年的冬天!

第二年,夙延川战死,夙延庚宫变,一朝天地翻覆。

重来一回,直到今天之前,顾瑟还从未想过,一向低调而忠诚的永王府,会在庆和年间这场大位之争中扮演什么特殊的角色。

在开原时杨家的那一点疑惑就忽然又浮上了她的心头。

圣眷平平、低调做人的荥阳大长公主府,为什么能养出阳曲杨氏这样肆无忌惮的豪奴?

花树枝头的游丝被风吹送进窗屉,龙涎缱绻的气息在她鼻端萦回。

顾瑟忽然站起身走到了书桌前。

给齐元达的书札封上了口,顾瑟的心绪也慢慢沉淀下来。

她握着墨条缓缓地研磨,一面斟酌着措辞,又写了一封书信。

她的印鉴都收在妆匣底下的暗格里,木质的拉轴不知为何有些滞涩,顾瑟手上用了些力气,拉开的抽屉里就掉出一封微有些厚的信来。

淡青色的封套,勾着山水莲华,没有署名。

顾瑟才想起这是那封在她病中被丫鬟代收的,谢七郎谢守拙的信。

不知道信里都写了些什么,才让谢守拙请求白湘灵代为转达冒昧和歉意,又让白湘灵以为他们之间有儿女之情……

她们父女在开原的几年里,谢守拙与她父亲顾九识的书信往来十分频繁,但与她一年里也不过一、两封,更无暧昧言辞,全然君子之交其淡如水的光风霁月。

她心中也只把谢守拙当作个世交兄长、贤朋雅友。

她垂着眸子,目光在那封信上定了片刻,忽然就不想拆开来看了。

无论里面写了什么,时间已经过去了这样久,与其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如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的好。

她把信又重新放回了抽屉里,另取了印信,封了第二封信口,才叫“闻藤”:“一封送到齐先生手里,一封递给杨总管。”

顾瑟心里藏着事,晚上睡得轻些,早早地被院里的鸟鸣声叫醒了。

她看了时辰,梳洗过就去樵荫堂陪钟老夫人用早饭。

钟老夫人看着她玉一样无瑕的面庞,偏偏眼底下淡淡的一痕黛青,心痛地连声叫“山茶”:“去厨下要两个热乎乎的鸡卵,给阿苦敷敷眼睛。”

又抚她的背,温声劝她:“你才多大呢,什么事值得你夜里睡不好?遇到什么事,只管告诉你丨娘,告诉我,就是天都塌下来了,还有你祖父和你爹爹在呢!”

顾瑟偎在钟老夫人腿边,温顺地应是,山茶用帕子裹了去壳的鸡卵,热热地盖在她的眼睑上。

寿康宫的内监忽然带着白太后的口谕到顾府来:“听说府上的四娘子回京了,太后十分的高兴,遣咱家来问问四娘子到今日可休息好了?若是得了闲,正可进宫去陪太后娘娘说说话。”

满脸的笑容,姿态非常的恭敬。

钟老夫人也不托大,封了厚厚的赏封给他:“家里这不成器的孙女,何幸能得太后娘娘的青眼教导。但有所召,安能不往?”

内侍带了大内的车驾出来,顾瑟重新收拾了头面,换过衣裳,就带着闻藤和知云两个丫鬟,上了挂着宫牌的翠幄华盖马车,一路果然畅通无阻。

白太后寿康宫的池子边上钓鱼。

宫人引着顾瑟进了门,她就招了招手,道:“瑟瑟,乖囡,快过来。”

十分的熟稔亲切。

顾瑟眼尖地看到水面上的浮子抖动了一下,一尾鱼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所惊,哗啦啦地跳走了。

白太后手里握着竿,只是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又把视线转了过来。

顾瑟有些赧然地抿唇,跟在宫人身后,分花拂柳地走了过来,深深行了个礼:“娘娘贵安。”

白太后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道:“你这孩子,几年没有见到,倒比之前更多礼了些。”

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了,细细地打量她。

白太后年少时貌亦出众,人到老年,也许还有生活太平舒缓的缘故,身上的凌厉和压迫感渐渐收敛尽了,轻易不使人生畏惧之心,只是目光明亮而温煦,不见半点疲老之态。

被她这样仔细地看着,顾瑟心里也没有一点警惕和不适。

她柔顺地微微低着头。

白太后却拍了拍她的颈子,道:“低着头做什么,不要怕,只管抬起头来。”

语气十分亲昵,不像是君臣,倒像是长辈教导晚辈。

顾瑟就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笑盈盈地应了声“是”。

她肩背笔挺,颈项纤长,惯常这样直着腰身,姿态如正开的芙蕖一般娉婷袅娜。

白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果然是长大了,女孩儿在外头见一见世面,也是件好事,气度、见识,自然就比成日价拘在园子里头更广博些。”

她似乎只是随口感慨了一句,就重新把钓竿捡了起来,问顾瑟道:“会钓鱼不会?中午咱们吃鲤鱼汤。”

顾瑟笑道:“不怕您见笑,我长到这么大,也只好自己钓过一回泥鳅,被我祖父笑了一年……”

白太后却道:“这是什么道理!下回顾尚书再这样为老不尊,你只管告诉我来。”

一面就把钓竿塞在了顾瑟手中,又兴致勃勃地道:“钓鱼可是十分的讲究,你这话一说出来,我就知道你是外行人不懂了,且听我讲给你听。”

顾瑟就看到侍立在白太后身侧的女官黄晚琼眼中泄丨出些微笑意。

白太后已经开始为顾瑟讲解饵食的用料……

顾瑟侧耳,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小径上却忽然传来轻丨盈的脚步声,有宫人压低了声音道:“凌姑娘来觐见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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