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知我（3）
※
夙延川与顾笙之间相敬如一盏不温不冷的淡茶水。
顾笙性情看上去温和柔婉,一旦要在一宫之中过起日子来，就掩不住骨子里的孤执。
夙延川起居都在东宫前廷的崇化殿,一向不常涉足內帏。
他娶顾笙,不过是顺水推舟。他是一副清醒而自制的性情,素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他迟迟没有成婚，多少精心准备的国色到过他面前，他都没有收用过，何况是顾笙这样一个心里都是他的好弟弟的女郎？
他态度这样的平静，但他偶尔到太子妃所居的承恩殿探望，一旦多停留些时候，顾笙都仍然要宛转地提出为他纳妾的事。
这位太子妃娘娘，竟然也是要为他的弟弟守身如玉。
夙延川不由有些失笑。
恐怕就是冉贵妃也没有想到她精挑细选的这位顾氏竟是这样一副性子罢？
他索性更少往承恩殿去了。
太子妃的娘家人来探望她。
杨直来向他禀报的时候，他也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关于顾家的私隐，早在他决定顺水推舟地娶了顾笙的时候，就已经有详尽的查探结果呈到他案头。
顾大夫人云氏是一个知礼、守礼的端庄妇人,严妆高髻,温文尔雅,气质上颇与她的丈夫、顾家大郎君顾九识有些相似。
也许正是太温和知礼了，才养出了今日的顾笙罢。
他照常出宫去,下午回来的时候，却在城楼前迎面遇上了离开的顾家女眷。
銮车行过来的时候，引路的宫人和云氏母女都避在一旁侧身行礼。
斜照毒辣辣的,云氏面上都泛起了淡淡的脂光，东宫并不紧狭，从承恩殿走到这里也是一段不短的距离。
东宫素来是独立于太极宫的一套规矩体系，顾笙是唯一的女主人，他虽然与她并不亲近，但在起居琐事上从未苛待、约束过她。
她却让来探望她的母亲和妹妹这样徒步行走。
夙延川心中微有不悦之意。
跟在云氏身后的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姿仪深秀，稍稍地垂着头，腰丨肢挺得笔直，像株稚丨嫩的翠竹。
——世人都说顾氏姊妹是朝露明珠般的一双并蒂花，但在夙延川此刻一眼之间，却发觉这两姐妹之间实则全不相似。
这个女孩儿，才从里到外都像是顾德昭的女儿。
他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片刻，没有错过她微微有些苍白的面色，和眉目间难以掩饰的不适。
他颔首淡淡地道：“劳驾夫人了。”就转头吩咐杨直：“去安排辇车送夫人和顾娘子回府，往后夫人进来探望太子妃，要准备车驾。”
没有等着云氏向他谢恩，就微微地闭上了眼，车子重新粼粼地行动了起来，将云氏母女让在了身后。
※
一直坚决地抗拒着夙延川的太子妃，却忽然在寝宫中设下小宴，请太子相赴。
“殿下今日照顾臣妾的母亲和妹子，臣妾心中感怀。”她态度柔婉，纤纤素手执着酒壶向太子面前的小盅中斟酒，美人微微侧首，青丝半垂，皓腕凝霜，幽香缱绻。
夙延川不动声色地将玉盏接在手中，酒香流丨溢，是宫中密藏的百年罗睺春。
这是种入喉甘醇而后劲极烈的酒，酒量稍逊的人，三杯两盏之间就会醉到人事不省。
夙延川微微一笑。
他从未见过顾笙如此旖旎而绮丽的一面，温言软语，巧笑倩兮。
只是可惜还是太急了些。
他只是将杯子托在手中停了停，女郎怕他不醉的态度就写在眉梢眼角了。
夙延川从善如流地饮了两壶，伏在案上沉沉地睡去。
女郎柔软的手臂撑起他的身子，将他半扶半抱着拖到内室的榻上去，又替他解开了衣裳。
布料窸窸窣窣地摩擦，屋中有轻微的响动，太子妃陪嫁进宫的侍女蹑手蹑脚地走进来，顾笙低声地催促她：“掐狠一点。”然后是低低的吸气声。
夙延川伏在榻上，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淡漠而讥诮的弧度。
第二天太子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榻上狼藉的情景。
躺在他身边的女郎鬓发散乱，玉枕横斜，纤薄的肩头虚掩在锦被里，半丨遮丨半丨露几处斑驳的红痕。
衣裳凌丨乱地落了满地。
夙延川面不改色地坐起身来，从多宝格上摘下自己的小衣披在身上，站在床边系着带子。
匀称有力的手指缠绕过杏色的衣带，熹微的晨光泛着苍蓝色，燃了一夜的烛火渐至熄灭，冷色和温色同时点亮他的轮廓，他微微地垂着眼睫，像一尊幽谧的石像。
在外间听到声音的侍女走进屋来，向他恭敬地行礼。
夙延川抬眸，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停，点了点头，道：“太子妃昨夜累了，好生服侍。”
“是。”那侍女面上泛出些喜色来，与所有看到女主人和男主人恩爱调和的忠仆别无二致：“殿下恩慈，奴婢代娘娘叩谢殿下。”
他没有片刻的停留，抬脚从她身边迈了过去。
※
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太医再来为太子妃请平安脉的时候，就诊出了喜脉。
太子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东宫方得了第一胎，无论是皇孙还是公主，都必定有着足够尊耀的地位。
承恩殿中侍奉的宫女嬷嬷的脚步都轻快了三分。
夙延川走进内室的时候，屋中的宫人都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顾笙身后垫着迎枕，倚在罗汉榻上，手扶着尚且全然没有起伏的小腹，稍稍地低着头，面色红丨润，目光欣悦而温柔。
她听到声响抬起头来，对上夙延川的目光的时候，嘴角还挂着未褪去的笑意。
她目光微凝，柔声道：“殿下。”似乎有些羞赧和歉意，道：“请殿下恕臣妾身上不爽利。”
夙延川微微笑了笑。
他在榻边不远不近的地方立住了脚步，温声道：“太子妃辛苦了。”
顾笙含羞垂下头去，道：“臣妾何幸。”
夙延川看着她。
她未施脂粉，螓首低垂，姿态婉约又恬淡，整个人都笼在静好的气氛里。
他和声道：“孤问过太医，太子妃身体并不健壮，生育这样早，只怕对太子妃的身体也并不是一件好事。”他微微沉吟，道：“孤于心不忍。太子妃若是想要舍了这个孩子，孤也不会责怪太子妃。”
他语气平和，全然没有一点异样，让顾笙没有来得及多做反应，只是柔声道：“臣妾微贱之身，甘愿为殿下冒险。”
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才似有些不安地抬起头来寻他的视线。
夙延川无声地笑了笑，面色不变地道：“那太子妃便好好休息罢，孤不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短小。半夜应该还有一更。mua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天子24瓶；楠木之源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