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1 / 1)

当奶奶说完鸟蛋的事儿,简大梁默不作声,简植妈胡圆用脚一个劲儿在桌下踹他,简瑛抬起眼看了看爹娘,垂下了头。而简友来年纪太小,瞄了瞄大家,似乎觉得也没什么,继续咀嚼嘴里鸟蛋。

简植实在不想受这气,要按照前世的性格,早跳起来说道说道了,但她刚来这世,没有什么家庭地位,直觉告诉她,还不到算账的时候。她抱起碗,喝完稀汤,说:“那行吧,我饱了,也不用吃鸟蛋了。我去煮剩下的。”

奶奶撂下一句话,先行离开房门:“那你快去煮,煮了就带过去,那个,别自己在路上偷吃啊。”

14岁的少女声音稚嫩甜顺:“我都说饱了,怎么能会在路上偷吃呢?”

等简植和奶奶都走了出去,简植妈才说起话来:“简大梁,我都踹你半天了,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就看着你娘讲一句话,把全家的鸟蛋都拿走了?”她叹了一口气,又道:“简植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木呢,让她煮她就去煮,她奶奶就挑软柿子捏,知道简植她也不会反对。”

简植他爹:“孩他娘,差不多行了,我看简植是老实人自有福气,不然,怎么会找到什么鸟蛋?”

他们口中的老实人简植正在往灶里添柴,噼里啪啦地烧水煮鸟蛋。

氤氲的蒸汽笼罩住那张灶王爷的贴画,让简植有了些被神灵庇佑的安全感,这才唤醒了原主对奶奶和小叔的记忆。

奶奶王简氏与单身光棍小叔简三峰一起住在村东南,简三峰属于过世爷爷与奶奶的老来得子,是奶奶拼了血命生下来的,所以极受宠爱,逐渐变成了一个妈宝男,到最后干啥啥不行。

有多不行?

现在队里算工分,一个壮劳力十天一个工分,但也是要做工分的年终考核的。简三峰上一年一会儿后背酸一会儿脚扭,实在没有借口,就说自己“满肚子牙疼”请假去也。故而,去年年底的年终考核,简三峰和一群老弱病残归位一档,分到的粮极少。同时,今年本来就是灾年,简三峰和奶奶家断顿早于任何人。

原本奶奶小叔和简植他们家是在一起住的,大家要挨饿一起挨饿,要吃饭一起吃饭,后来胡圆生了两个丫头又生了个小子,吃饭越发成了问题,奶奶就表示要分家,带着她最宠的小儿子单独过。

刚分家那会儿还成,可是后来,简植家就不堪其扰了。奶奶家吃的比以前还多,经常有一搭没一搭地过来“借”粮食。

最可恨的是,到现在为止,王简氏也不觉得自己小儿子废柴,依然把他捧成了个宝,反而成天说简植这个丫头片子没用,呆呆的,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大家挨饿都是赖她吃得多。

昨天傍晚,爹娘和简瑛简友来都在外头,只有简植一个人在家剁柴。王简氏捧着搪瓷碗过来“借”粮食,看见缸内不到5mm厚的小米气不打一出来,啪得把手拍到柴垛子上,哄着简植去上山。

她说:“养你这个没用的丫头片子没啥用!去上山扒拉点儿吃的!找不到吃的,就不要回来了!”

原主就这么老实巴交地上山去了。

简植能够感到,原主很怕奶奶,是怕到将近颤栗的那种。

记忆灌输完毕,她随手拿起一个磕花了的搪瓷缸,往里面垫上白毛巾,把煮好的鸟蛋一个个放了进去,又扣上盖子,装到网兜里面。简植妈这会儿抱着一叠空碗进了厨房,看着默不作声忙活的简植说:“从狼窝这边到鸣山,可得走个大半天呢,不行就让你大姐去。你昨晚都没睡。”

简植赶紧护住网兜:“那不行,我得去。你们都忙你们的活吧,家里不挺忙么。再有,我得去见见我的废柴小叔。”

胡圆:???这闺女咋了。啥柴叫个废柴?

*

简植出门时不仅提了网兜子,还带了巴掌大一个棒子面饼,这是她娘出门前悄悄塞给她要她路上吃的。她娘说,等过两天收购站开工,就能把家里那头喂了一年的猪卖掉,到时候就好了。

简植一边走山路一边计算,按她爹娘这个养家糊口的方式,卖一头猪也撑不了多长时间,除非有以下三种情况:

1.小叔那只吸血虫变异成慷慨血站,

2.奶奶摇起小白旗,

3.简大梁性情大变。

而这三种情况,当前看样子都不能实现。简植叹了一口气,想既然老天爷给了自己这个家,她就一定得做出些什么。当久了混吃混喝的富二代,如今得费费心力。

山路漫长,想着这些事情,走了许久许久,当翻过又一个大坡,简植才看到鸣山脚下那群干得热火朝天的人们。

生产大队的这些壮劳力正在扛着锄头挖渠,虽然是寒冬,但每人头上都冒着热气,不少人把袖子卷了起来,露出肌肉遒劲的手臂。

简植小心翼翼地走下山坡,问离自己最近的刘二嘎:“我叔呢?”

刘二嘎穿着粗气说:“简三峰?简三峰今天来了?”

简植一笑:“对呀,听说挖渠能比往常多拿工分,而要的人数又有限,我爹都没来,把名额给我叔了。”

刘二嘎摇摇头,表示说不知道。

简植又问了几个人,张拉锁说没看见,王德柱说有点儿印象,最后她溜去找到今天打头干活的许副生产大队队长,许副队长才皱着眉头给了她答案:“简二妮,你叔一锄头砸脚上了,在知青点儿那养伤呢。”

简植想:这还真是干啥啥不行。

知青点儿就在鸣山山根。简植往那边走去,还没到,就听见他叔在那边嚎天嚎地的。依稀听到他说:“我这可是工伤啊!是牺牲!也是流着血为经济建设添砖瓦!”

简植撩开帘子,走进屋内,终于得以看见他叔的脸。方才原主记忆给她补过课,但她光想着其他事情,没有好好辨认。现在她看到人就在眼前,差点儿叫出声来:刘牧????

刘牧是简植上辈子的发小。就是中了帽状病毒,还来他家参加派对,最后把简植感染身亡的那位。

简三峰和刘牧长得一模一样。他们都有一双狭长的眼,眼尾淡淡上挑,高高的鼻梁可能是简家特色,最要命的是唇色感人,天生就像是抹过润唇霜一样。

单从模样上看,简三峰和刘牧,都算得上讨人喜欢。

简三峰看见侄女来了,高喊道:“简二妮子!二妮你是不是也知道我受伤了,消息传到咱村了?我病号饭呢?”

简植看着简三峰的脚:“叔,你伤哪里了?脱鞋让我看看。”

简三峰突然又高叫起来:“你别过来,太疼了,我就先这样!”

旁边的知青叫做江燃,是个利索整洁的年轻人,正拿着棉花棒等候在一边,见这14岁的小姑娘过来了,跟她解释:“方才我就说要帮你叔看伤口,就说疼得脱不下来,要不要咱把鞋子给他剪下来?”

简植看着简三峰的神情,知道他大概率又是在装蒜。她直接装作原主以往木木的样子走上前去,把网兜放在一旁,然后趁着她叔不注意,双手用力抓住鞋子,往下使劲儿地一撅。

简三峰一声大嚎响彻鸣山:“你这妮子咋回事儿??”说罢,又伸出手来护住自己的脚:“你个小丫头片子的,去去去去,别看我的脚。”简植注意到,他指甲修得干净齐整,完全不像干活的人。

简植心想:刘牧啊,又或者是简三峰,你有什么害羞的?你这具身体我从小看到大,哪个边边角角的地方我没见过?

想到这出,简植捏起鼻子,另一只手迅速拎起她叔的袜子一脱一丢,一通操作快速自然,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大家这才看见,在简三峰的白净脚背上只破了一个1cm长的皮,流着一些血。

简三峰:……

知青江燃:……

简植:……我就说他在装蒜。

看到这幅场景,简植木木地站起身来,拿起旁边的网兜就要走,而简三峰单脚跳着蹦跶到地上,追上她:“你干嘛?那是家里让你给我捎的饭,你带走了我吃啥?”

简植抱着网兜,认真地说:“我奶奶说你上工辛苦,才让我给你带的。叔你辛苦吗?”

简三峰把流血的那只脚往前面一伸,挡住简植的路:“你这丫头怎么就那么木?我怎么不辛苦?我披星戴月地出发,挥了半天锄头,为经济建设流血!你别看就流这点儿血,我告诉你,里头还有内伤!你怎么能抢我的病号餐呢?”

简植眸色清澈单纯,她把袖子往上一撸,露出自己胳膊上一道狰狞的已干涸的深深血道:“我也流过血来着,比你伤得更重,是不是更应该吃病号餐了?”

那胳膊上的血道,正是昨天原主滚落山崖时划在手上的。简植回家后,也就匆匆处理了一下,但鲜血凝固的痕迹仍深切可见,旁边还有大块大块的骇人淤青。

简三峰看着那伤,愣住了,他完全想不到侄女还准备了这一出。

侄女这会儿在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原本干净无辜的脸,带了一缕狡黠,若简三峰发现的话,会察觉到这种表情不属于以往的简植。

……

简植趁着小叔不注意,抱着装满鸟蛋的搪瓷缸子往后一躲,迅速地拿起一颗白胖胖的鸟蛋丢到嘴里,两三口嚼了咽了下去。

简三峰:“???你???”

简植又拿起第二个鸟蛋,丢到嘴里:“我什么我,我在吃病号餐啊!”

小叔跳下了床,光着脚去追简植。

简植故作天真地看着他:“叔,你这不是也没伤吗?”说罢,就抱着搪瓷缸子往外跑了。

简植一边跑一边拿鸟蛋往嘴里塞。屋外的地面磕磕巴巴的,简三峰光着脚不太好追。等追到了,简植就亮给他看空荡荡的搪瓷缸,又张大嘴巴,冲着她叔脸上深深地喷出一口气:“你闻闻,鸟蛋的余韵,香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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