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川并不知道，在他暗中观察顾明棠的时候，顾明棠也在密切关注他的动静。
在修真界，邪神的降临几乎成为一个传说。
作为祈愿之神，邪神可以赐予信徒强大的力量，又因信徒的信仰变得更加强大。邪神永远不会陷入沉眠，因为人类的贪婪和畏惧永无止境。
自从成为邪神以来，顾明棠每日的工作就是聆听，聆听四海八荒所有恶念，从中选择最虔诚的信徒，收取丰厚的报酬，满足对方小小的心愿，互惠互利的同时，不至于让沧溟大陆乱了秩序——她和异界那些无恶不作的恶魔可不同，她更温柔，也更强大，恶魔唯恐天下不乱，她却是以自己的方式维持着正邪两道的平衡，守护一方平安。
因此，除了最虔诚的信徒可以打动她，普通的恶念对她来说不值一提。就这一点而言，五位玩家真是得天独厚，独得邪神阁下恩宠，不知是好是坏。
对于此方天道而言，邪神属于外来的神明，为了维持平衡，她的力量被极大削弱。但与此同时，由于顾明棠的身体属于这个世界，加上她的所作所为削减了入侵者，也就是玩家的力量，对天道而言，她就变成了同盟者，承担起杀毒软件的作用，在她惩治入侵者的同时，属于她的力量也会逐渐回到她的身体里。
顾明棠猜测，或许等她驱逐了入侵者，将历史进程推进到另一个高度，天道对她的压制就会减弱到最低，到了那时，她就有机会寻找时空裂缝，进入到新的世界。
在此之前，她还要将傅云川当作小白鼠，在他身上试验将力量转化为卡牌的效果。
这是邪神在卡牌领域的第一次尝试，有句话叫入乡随俗，在以抽卡为背景的游戏世界里，邪神阁下不吝于尝试新事物，反倒因为在新的领域试水而显得兴致勃勃。
顾明棠近几天来最大的兴趣就在于观察傅云川，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现，邪神阁下为他挖了一个天坑呢？
傅云川站在院子里，随口将几个年轻女郎逗得面如桃花，看他的目光含羞带怯。
他一贯有这样的本事，在外人面前，他将自己中央空调的人设立得稳稳当当，每个异性都关怀备至，谁都看不出他心中早已不耐烦，疑惑的目光频频飘到顾明棠的房间门口。
顾明棠还没有出来吗？他的技能难道会失效吗？还是说她在欲擒故纵？
如果换了初出茅庐的傅云川，恐怕想也不想就会认定顾明棠此举是在欲擒故纵，想要靠着冷淡他来引起他的注意。可如今的傅云川经历过几番磨难，前不久还被杀手捅了几刀，说这里面没有顾明棠的手笔，他是不信的。
傅云川沉思片刻，看向背着药草上山的宋砚，琢磨着联手的可能性。
短短几日，宋砚就从光风霁月的神医变成了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采药机器，工作起来没日没夜，顾明棠一分钱不给，博得一片好名声，反倒是被压榨的宋砚瘦了一大圈，面色憔悴得像是工作十几年的老黄牛，衣服变得空荡荡的，难免让人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现在受折磨的是宋砚，下一个会轮到谁？宋砚至少有医术作为技能，他有什么？
想到还不知在哪里的另外几个竞争者，傅云川心里顿时生出几分紧迫感，想要去找顾明棠探探底，结果还没走两步，天上忽然哗啦啦飞过一群鸟，带着奇妙味道的液体立刻淋了他一头一脸。
傅云川：“……”
要不是每走十步就要摔个跟头，他都快忘了自己气运减半的事了！
平时走几步就平地摔已经很不招人待见了，现在连鸟都欺负他，呸！
原本不觉得一点气运有什么作用，如今的傅云川在吃到苦头之后，又见到技能卡仿佛对顾明棠全无作用，心里难免对邪神产生了一点埋怨。
感受到从傅云川体内涌出的强烈怨气，站在门内的顾明棠薇薇笑着，手指揉了揉怀里的狼，把脸埋进了狼的皮毛之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男人真是世界上最贪婪的种族，我已经帮助了他，他竟然还不知感恩。”顾明棠轻笑道，“那我就再帮帮他。”
果然，比起和渣男虚以委蛇，还是吸狼更快乐。
不知为何，站在屋外的侍女打了个寒颤。
又要下雪了吗？
***
土匪丁带来的消息没有错，山下已经断断续续出现了发热现象，蔓延速度极快，如果不是及时关闭城门，恐怕周围几座城池都要遭殃。
“从昨夜子时起，莫兰城就已经不准任何人出入，督军府已经空无一人，驻军也已经撤走了大半，只剩下一部分民兵和普通百姓，粮食和药物都要断了，只怕熬不过七天。”
即使是土匪，听到这样天怒人怨的事情，也难免生出几分悲凉之意。
不等他悲凉结束，顾明棠已经找来几个心腹，有条不紊地发布命令。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从得知雪灾将至的那一刻起，顾明棠就开始囤积药物，为了救治疫情做准备。莫兰城一旦被封城，就意味着朝廷放弃了这里的近十万百姓，任由这里变成一座死城，而率先带兵逃走的督军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顾明棠面沉如水，对封玄道，“你立刻带一队人马，蒙住口鼻，破开城门，将所有尸体一齐带出城外焚烧，死者使用过的器皿杯盘一并焚烧，立即执行，不得有误。”
再对祝有财道，“将轻、重症患者各自集中到一起分发药物，同死者有过密切接触者单独隔离，不得反抗，如果有人故意煽动情绪，就地格杀。”
又看向兰姑，“瘟疫不是小事，你带队，在城中喷洒烈酒消毒，找几个人去安抚大家情绪，不要恐慌，说明情况，避免发生大规模□□。”
“其余人马全副武装跟我走，等到时机一到，立刻拿下莫兰城！”
“是！”门外呼声震天，听着顾明棠杀伐果断的命令，所有人心中豪情顿生。
他们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土匪，昧着良心抢人钱财，为的不过是一条活命的路。可现在，一条更加崎岖、却光明远大的路摆在他们面前，要么拜相封侯，要么马革裹尸，谁不想为了前途奋力一搏？
若是做土匪，不知哪一日就死得无声无息，若是做士兵，至少还能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何况顾明棠已经用实力证明，她的确是一位英明神武的首领，之前能够带领一千人马，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八大寨，此后想必能够走得更远。
良禽择木而栖，即使有人心里因为她的女子身份而打鼓，在经历过顾明棠的毒打之后，也明白她绝非池中之物，断然不会看着这条金灿灿的大腿从眼前飞走。
拿着鞭子的女人，那是普通女人吗？那是全天下都挑不出来一个的女魔头！
女魔头要当皇帝，谁敢拦？谁拦得住？
甚至于他们心中有股隐秘的优越感——是时候叫你们这些天真的人尝尝女魔头的毒打了！只要有其他人可以祸害，女魔头还会对他们这些可怜的土匪下手吗？
顾明棠顾不上理会这些人的小心思，将提前备好的药物分发下去，走到封玄身边，亲自为他戴上黑色面罩，“平安回来。”
封玄一点头，领命而去。
***
十日之后，金底黑纹的玄凤旗插在了莫兰城的城楼上，守城士兵换了人，各个精神抖擞，人高马大，身上透着浓重的匪气，一看就知道出自云雾山。
在这个世道，只有云雾山的土匪才穿得上厚实的棉衣，完整的盔甲，衣服上缝着一个顾字，表明他们是最核心的顾家军，惹来不少后来者的艳羡目光。肃清瘟疫之后，大部分土匪都褪去了浮躁和茫然，多了几分肃杀之气，练兵的气势都高了三分。
城中百姓在瘟疫中活下来近九成，这九成人之中，有老人，有妇女，有孩子，还有更多的青壮年，这在以前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按照大燕的规定，瘟疫爆发是要屠城的，一个都别想活下来，更别提这些本来就不算强壮的百姓。
因此，莫兰城中的百姓都对顾大当家感恩戴德，在挂上玄风旗的那一天，城中百姓自发在城郊点燃了火堆，杀牛宰羊，饮酒高歌，呼喊着顾大当家的名字，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百姓可以放松，其他将士却不敢放松，尤其是在发现有年轻男人对顾明棠自荐枕席之后，封玄黑着脸把人扔了出去，重重关上了门。
“出什么事了？”顾明棠不明所以。
“没事。”封玄垂着眼，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刀，“大当家找我有事？”
话音未落，从他身后就走进来另外几人，大剌剌把他挡在身后，隔绝了他的目光。
封玄的脸色立刻就黑了。
“找你们几个来，是因为接到消息，北狄这几日就要进攻莫兰城，你们怎么看。”顾明棠没提是哪里来的消息，其他人也没问，反正顾大当家手段了得，哪怕她现在说自己是个男的他们都无条件相信。
“还能怎么看？打他丫的！”祝有财立刻一拍桌子，结果就看到好几双白眼几乎翻到天上去。
“对方准备出动多少人马？骑兵还是步兵？进攻方式如何？这些我们一无所知，打什么打？”兰姑瞪他一眼，看向顾明棠时重新变得沉默安静。
“兰姑说得不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北狄是游牧民族，作战方式单一，但他们的优势也很明显，骑兵精锐，人数众多，哪怕我们做好准备，对方也能靠人数碾压。再说补给，我们只有一座城，除了城中的物资，我们不会有任何补给，而北狄距离大本营非常近，这是绝对优势，不容忽视。”顾明棠敲了敲桌子，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眼看着祝有财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才粲然一笑，“所以，在他们动手之前，我们得先下手为强。”
北狄人自以为摸到了他们的脉门？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月色这么美，不偷袭岂不是对不起今夜的好天气？”顾明棠看向兰姑，“之前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做好了吗？”
兰姑沉默点头。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黑漆漆的天空，一言不发。
大当家说有月亮，那就一定有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