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校车开到了教授所住的小区门口。
姜郁下了车后，虞浅浅才慢吞吞下来。
天已经快黑了，但姜郁还是能很清楚地看见隔壁那未完工的小区。
那天早上发现的残忍命案已经让这片等待修整的小区停工，也不知道开发商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那天早上看到的东西，还记得吗？”姜郁忽然问。
虞浅浅：“哪一天？”
姜郁：“我进入第十一高的那天早上。那一摊肉泥。”
“我透过落地窗，看见对面小区里的肉泥。我的手上还抓着餐刀，准备给我的吐司抹上果酱。”姜郁冷冰冰地附复述着当时的场景，“但我看到了，我的餐刀掉到了地上，果酱也溅了一地，那颜色和肉泥并没有什么不同。”
虞浅浅神态自若：“你说这件事做什么？我那天也被吓了一大跳。”
姜郁：“是吗。”
姜郁从拉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件黑色的外套。材质很好，版型也很好，一看就价格不菲。
虞浅浅认出来了，那正是姜郁那天借给她的。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无波澜，甚至还好奇地问姜郁怎么突然搞这一出。
姜郁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从这件衣服的口袋中掏出了一把美工刀。
刀皮精美，虽然款式简约，但是所用的钢材依旧不便宜。这把美工刀绝对不能和市面上的所售卖的美工刀混为一谈。
它更像是一把工艺品。
别人也许认不出来，但姜郁就算没有记忆也能判断出是这把刀的价值。这是长期优渥生活留给她的本能。
虞浅浅语态轻松，还能开玩笑：“你是不记得这是你的东西吗，姜大小姐？”
姜郁此刻的眼神很冷，虞浅浅居然觉得自己在被那眼神拷问。
来到西兰洲的惨痛经历已经锻炼出了虞浅浅的良好心态，仍旧没有表现出慌张。
姜郁忽然上前。
她的拇指按着美工刀的末端，感受着刀皮的冰凉。
这把刀离虞浅浅的眼睛不过几公分。
虞浅浅汗毛倒起。
刀片被姜郁一点一点推开，展现在虞浅浅的眼前。刀片的低温似乎也打在虞浅浅的睫毛上，让她忍不住抖了抖。
“别动。”姜郁无情的声音传进耳朵。
虞浅浅内心焦虑，强做镇静：“你到底在干什么？”
“这把刀，很贵。”姜郁道。
虞浅浅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但里面的刀片，很脆很薄。廉价，全新。”姜郁还没说出来，她在这把美工刀上闻到了残留的血腥味，虽然上面被喷上了廉价的香水。
姜郁确定那不是是以前的自己干的。她不喜欢这种味道。
虞浅浅还在伪装：“你莫名其妙。”
姜郁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啪嗒一下收回刀片。
虞浅浅可以控制自己的表情，却不能控制生理反应。她脖颈上的肌肉在抽动，也起了鸡皮疙瘩。
姜郁抖了抖自己的黑色外套，缓慢地盖在了虞浅浅的背上。
虞浅浅本来想躲，却强撑着不动。
“走吧，回去了。”
姜郁说完这句话，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在前头。
虞浅浅垂眸看了看披在肩上的外套，又看着姜郁的背影。她拢了拢外套，这样也好，省的教授看见了伤口又要多问伤心。
……
晚饭很丰盛。舒女士烤了好些洋葱牛肉派，又做了一些豌豆汤，好配着法兰福克香肠吃。
姜郁还是一样沉默寡言，在饭桌上都没怎么发话。只有教授温柔地关怀之下她会吐出几个词。
所以相较于虞浅浅，舒女士明显更喜欢姜郁。
吃过饭，虞浅浅帮着舒女士把碗盘放进了洗碗机后再回房间。
她没有开灯，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身上还穿着姜郁的外套。
姜郁一定是察觉到了那件事。
这是姜郁第二次给她披上这件外套了。
上一次姜郁把这件外套连同口袋中的刀给了她，是怕她被波莉欺负，要她自保。她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用来杀人吧。说实话，虞浅浅也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杀了波莉。
波莉把她欺负的很惨。
波莉也是杀死陈芽的凶手之一。
波莉把她约出来就是想杀了她。
这些想法在当时一直不断地出现在虞浅浅的脑海中。
到了最后，她的脑袋里只剩下了两个声音。
——姜郁的刀很好用。
腐生也很好用。
然后她就看见了，面前不成人形的波莉，也意识到自己终于杀了人。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被这个该死的第十一高同化了。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崩溃害怕，而是冷静地处理掉了一切能关联到自己身上的事物。
她，她还装的很好。
连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了。有时候她觉得另一个灵魂寄居在自己身上，不然她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陌生？
丽芙找她其实也是泄愤，丽芙自己都不认为她这个废物这能杀了波莉。只有姜郁看出来了，她那一眼像是把她看透了。
她那时候惊慌极了，可居然感觉有点解脱。
虞浅浅的指尖摩挲了一下这件外套。
过了一会，她打开了小台灯。
在小台灯昏暗的的光线下拉开抽屉翻找着。
那是一张相片。她和陈芽在来西兰洲之前用一个叫拍立得的老古董拍的。现在颜色也不如之前浓了。再过一年，陈芽唯一存在的痕迹终会被无情的抹去。
姜郁和陈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从头到脚哪里都不一样。但她总能在姜郁身上找到那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这些都让她想起陈芽。她觉得她们很像。
虞浅浅眼睛酸涩。
泪水涌上了眼眶。
她们都是第一次见面就愿意释放善意的人。
可能就是这一点，让虞浅浅疯了一样想让姜郁离开西兰洲。姜郁刚来到西兰洲，还没有办理入学，是还有机会离开的！
她故意阴阳怪气！故意把一切说的可怕去恐吓姜郁！
但姜郁都不走！
于是姜郁没有离开的机会了，因为已经入学的的学生是不可能买到机票的。她又气又急。
……要是姜郁和陈芽一样，怎么办。
虞浅浅浑身冰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会是她的噩梦。
她到现在都很害怕。
还好姜郁很强，她能够保护她自己。
虞浅浅把外套脱下来，叠好，放在床头。
她一直以为姜郁一到学校就融入进去了，而自己则在坚守着。但现在看来，姜郁才是没被改变的那一个。
她从头到尾就没变过。
就算失去了记忆，姜郁还是会给她披上外套。
……
昨晚的牛肉派做得太多。舒女士用餐盒均分，让教授和姜郁他们带上当午餐。
上午的课程一如既往的水。姜郁在课上就已经把整本作业都做完了。
度过了一个无聊的上午，连午饭都让人有些期待。
餐厅的人太多，姜郁一向不在那里用餐。她按着前几天的习惯去了在图书馆附近的便利店，那里也有微波炉，很是方便。
唯一的缺点就是姜郁在那颗她喜欢背靠着用餐的树下目睹过情侣吞食的惨案。
不过对于姜郁来说，可以忽略。
姜郁拿着热好的午餐回到那棵树下，走到一半时却发现及腰的灌木丛中好着什么动静。
嚼碎骨头的声音、撕扯皮肉的声音。
姜郁放轻步子走过去。
她看清了。
灌木中蹲着一个女孩，她正抱着一只白净的手臂的在啃食。她的表情麻木，没有进食的快感，可她狼吞虎咽着，弄得下半张脸上血迹斑斑。
那张脸姜郁并不陌生。她曾经就在这里目睹了这个女孩被自己的男友吞食，也在医务室看到了这个女孩的校牌。
b级六班的朴智恩。
而现在，这个女孩居然完好无所，重回故地，学着男友开始吃人。
朴智恩吃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抬起头来。
居然有人在不远处看着她！
朴智恩惊慌之下把已经吃得差不多的手臂全部吞入腹中，然后赶忙用手背擦掉脸上的血渍。
姜郁有些无聊，抱着自己的饭盒就要离开了。
朴智恩却在后面叫出来：“等等！”
姜郁停下了脚步，转身去看朴智恩。
朴智恩已经站起来，看着姜郁，有些踌躇。
不过她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到姜郁的身旁。
姜郁只见朴智恩吞吞吐吐，在浪费她的时间。
“我见过你。”朴智恩像是心虚，硬扯了一个话题来和姜郁讲，似乎这样就能掩盖掉方才的尴尬。
“那一天，我在被金……”朴智恩有点说不下去了。
“我看到你了，你就在树后面，吃饭……”
朴智恩不说话了，她实在没话可讲。
姜郁：“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去吃饭了。”
朴智恩讪讪：“没事了、没事了。……同学，求求你，能不能不要把刚才看到的事说出去。”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
姜郁倒是奇怪了。
这所学校里的人还会害怕别人看到自己的暴行吗？大部分是以此展示自己的能力而骄傲不已吧。
朴智恩惨白着脸，弯下腰：“对不起。”
她似乎要跑开了。
姜郁突然道：“你有社团吗？”
朴智恩十分茫然：“没有……”
“我邀请你加入我的社团。”姜郁盯着她手背上的红色痕迹道。
“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