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莺飞,日夜更迭。
又届高二变成高三，迎来毕业。
在众友校的艳羡中，秉德这届学里有三个获得了保送资格。孟悠和孙联先后选择了心仪学府,然而作为备受瞩目的另位，江敬逍决意自己下场。
为此张信芳特意劝,连六班的班主任李习德都叫来，试图做他的思想工作。尽管两位老师苦口婆心,劝说他保送样以参加高考,还是被他拒绝。
六月旬，年度千军万马独木桥的日子到来,国各地高三学子进入考场，从入场到结束，如往年样,无数家聚集在烈日下翘首待。
魏显荣夫妇原本也想去,邱虹甚至在想要煮什么汤带去,孟悠千般恳求，直说烈日炎炎何苦受这个罪，经保送，正常发挥就行，不会给自己太大压力,好不容易才打消他的念头。
直至为期几日的考试结束，走出考场的瞬间，有人哭，有人笑。
不远几个女相拥,枝桠间聒噪的知了鸣叫不息。
孟悠如往常般平静，站在人群中，深深呼吸,品尝了口八岁这年的空气。
日以继夜不敢懈怠，整整三年，和周围这同龄人，终于以停下繁忙的脚步，好好受这酷辣、炎热、又独无二的夏天。
井蓝、林桉、楚恒都在不同考场，江敬逍离得最近，孟悠到他约好的路口，他然着，站在路边茂盛的树荫下，身边经川流不息的人潮。
遥遥相望三秒，扬起笑，快步奔向他。
回去的脚步是轻松的。
相伴到家，巷子里停着辆从没见的车。
孟悠还没说话，江敬逍道：“我爷爷来了。”
“你爷爷？”
他点头。
江家院子大门紧闭，倒是旁边魏家，不时传出热闹的说笑声。
视眼，江敬逍随孟悠同进门，进玄，客厅里，魏显荣正陪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聊天。
“哟，回来了！”
魏显荣起身，老人家也慢悠悠拄着拐杖站起。
江老爷子身中山装，拐杖龙头镶着银色花纹，右腕带块颜色深沉的表，和眼镜同色系。他看着分健朗，精神矍铄，嘴边隐约含着笑，朝人打量的目光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这就是孟悠吧？”老爷子看着问。
“。这是孟悠。”魏显荣介绍，“悠悠，这是敬逍的爷爷。”
孟悠本来担心江老爷子会因江明的事不喜，或是像秦宝璐样笑里藏刀看不，然而他的态度和煦中透着几分真诚，令人当即出几分好。
“江爷爷好。”
江敬逍懒懒道：“您怎么来了？”
老爷子反问：“我不能来？”
江敬逍撇嘴，“没有，您想来就来。”
他说话的语气虽然不太客气，但细听是很亲昵和自在的。孟悠见他眼里没有不喜，料想爷孙俩情应该不错。
“累不累？觉怎么样？”魏显荣招呼他坐下，邱虹立刻端出早就准备好的甜汤，让他喝。
“快快快，喝点这个解暑，冰镇的！”
孟悠边执勺边答：“不累，觉还行。”
老爷子问：“听显荣说你保送清府，打算读哪个专业？”
道：“学医，或者物专业。还在考虑。”
老爷子颔首，道了两声不错，看向不说话的江敬逍，“你呢，之前问你那么多遍，你也不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分数出了再说吧。”江敬逍蹙眉，脸不想多谈。
都习惯了他的脾气，几个大人无法，懒得再问。倒是孟悠，在茶几下悄悄踢了踢他的鞋，他顿，那副欠揍的表情这才稍稍有所收敛。
江老爷子看在眼里，笑意不改，孟悠很是亲近：“晚起出去吃吧，你小孩子家喜欢吃什么？尽管选地方。”
魏显荣啧声：“出去吃什么？就在家里吃，多浪费钱！”
邱虹也说：“是啊，我做就是了，桌菜还不好做嚒，江叔您还不信我的艺？”
“我晚不在家吃。”孟悠有点尴尬。
几个大人看来，江敬逍说：“晚班级聚餐。”
老爷子愣了刹，很快回神，“那没系，你年轻人吃你的，我在这蹭个饭好了。”停了停，笑吟吟孟悠说，“明年我做七整寿，到时你和敬逍块回来！”
孟悠脸微微发热，低低嗯了声，借着喝甜汤的动作掩饰。
喝完汤，孟悠回房换了身衣服，背小挎包，江敬逍没有要拿的，和大人打招呼，两人出门。
傍晚的风吹动裙摆。
江敬逍垂眸，视线落在微微翻动的裙边，“怎么穿裙子？”
“不好看吗？”
“晚会冷。”
“不会，我看温度了。”抬头冲他笑，唇角边的旋涡越发动。
江敬逍微微凝眸，默不作声地握住的。
夜幕轻起，他并肩，走在笔直坦荡的路。
-
班级聚餐热闹中带点伤，这帮同学，以后分别，说不定再也不会相见。
人从此就要各奔东西。
张信芳和几个老师敞开怀，陪着帮学尽兴，男女都喝了点酒。
孟悠小酌口，其余都被江敬逍挡了，期间有几个想借着毕业最后的机会告白的男，才刚近前，就被守在身边的江敬逍的黑脸吓跑。
同样，他也没接受任何个女的告白，但凡带有暧昧意思来敬酒的，他都淡淡婉拒。
井蓝喝得有点头，借着酒意撒泼，抱着孟悠不肯放，要跟自己回家。江敬逍冷着脸，把丢给匆匆赶来接人的楚恒。
几日后，伤气氛淡化，不少同届同学出行，早早开始假期旅游。
孟悠哪都没打算去，以后在首都读大学，放假才能回来，家里又剩魏显荣和邱虹，想趁这个机会好好陪陪他。
江敬逍被江老爷子叫去。
午去的市区江家，傍晚时分回来，孟悠陪邱虹逛街，到家就听说他爷孙闹得很不愉快。
“怎么回事儿？”邱虹放下东西，诧异。
魏显荣叹气，“还能怎么，为志愿的事吵起来了。”
“志愿？”
他沉沉点头。
孟悠想起来，问江敬逍几次志愿，他都没有明确答复。
“他想考哪里……？”
魏显荣脸沉郁，半晌道：“他想报警种学院，以后做消防兵。”
-
江老爷子和江明的分歧，就是职业。江明放弃接家里意，投身火场，整日在危险中穿梭来去，几乎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活。
最后真的在岗位牺牲，正当壮年就离世，无疑是老人家心里的道疤。
现在江敬逍又起了这样的念头，他说什么都不同意。
江老爷子甚至妥协退让了大步，同意他报国防，江敬逍铁了心要接他爸的班。
于是爷孙俩大吵架，不欢而散。
孟悠端着水果去隔壁，进门前，忍不住沉沉抒了口气。
推门进去，屋里很静。
“……阿逍？”
他坐在客厅，侧眸朝看眼，表情淡淡。
孟悠走到他身边坐下，放下水果。
“你也来劝我？”
“我劝你有用吗？”
江敬逍支着条腿，搭在膝盖，看着说：“有用，但我更希望你支持我。”
孟悠默了默，垂眸不说话。
好久没人说话，客厅弥漫着股沉默。
大概有两分多钟。
“我以前也不理解我爸，甚至埋怨他。”
江敬逍说。
“我不懂他的选择意义何在，为了他的职业，理想，和我爷爷闹僵，我妈也弃他而去，好好个家庭四分五裂。是后来我懂了。”
“当你出现在我面前，我终于开始理解他。”
孟悠怔住。
江敬逍缓缓朝靠近，有累，他把脑袋埋在的肩胛处，闭眼。
个人，赌自己拯救另个命。
他从前不懂。
是当他被这个命拯救以后，他便开始理解，赌自己的人有多伟大。
“有事情，定要有人去做。”他枕在肩头，声音低沉，“我爸离开我真的很痛苦。但我也很谢他……谢谢他，把你救回来。”
-
连几天，魏显荣的心情低沉难言，时常坐在客厅抽烟，烟灰缸里堆满烟头。
邱虹想劝无从开口，说实在的，自己也是提心吊胆来的，现在孩子辈又要走他的老路，如何能不担心。
离分数公布的日子越近，江老爷子和江敬逍在电话里吵得越凶。孟悠瞒着大人，没有告诉他，江敬逍经决定要去面试。
体检这第了，后面便板钉钉。
边不想魏显荣夫妇担忧难，边同样不想违背江敬逍本人的意思，孟悠心里装着事，时间为难至极。
江敬逍出门的这天，恰好是魏显荣夫妇都不在家的日子。前日，江老爷子来，和江敬逍谈了个多小时，走时天色漆黑，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孟悠是知道他要去面试的，谁都没说，默默给他备下了藿香正气水、清凉油、创口贴……应物品都预备齐，分周到。
“要是太热，觉要中暑就喝点正气水，头昏不舒服记得擦清凉油，到了要给我发消息……”
絮絮叨叨，帮他把不大的单肩包整理好。
江敬逍失笑：“我是去邻市趟，两个小时高铁就到了，又不是出远门。”
孟悠睨他眼，面色微沉，压根笑不出来。
江敬逍知道担心，抱了抱。
“在家我。”
没说话，能努力抑制自己变快的心跳。
孟悠私心里是不想他去的，不希望他选择这个专业，从事这个职业。
怕。
太怕了。
见火场的凶险，知道千钧发之间，与死瞬息万变有多难测。
是被人从火里救出来的，本不该如此自私，是真的怕极了。
去几年的大火，在梦里出现得越发频繁。烈火经带走了爱的个人，真的没办法不恐惧。
是不能阻止，不能干涉。没有江明就没有，没有奋斗在救火前线的消防士兵，早就不在。
江敬逍做了选择，能支持。
送到门口，孟悠没有说更多的话，他再三催促，“进去吧，太阳大。”
不肯走，站着不动。
江敬逍无法，好转身，走得更快。
夏天的太阳狠毒，大地像巨大的蒸笼，空气中荡起透明波纹。
江敬逍走出巷子，正要拦车前往车站，忽然发现少了样证件没带。伸出的收回，他转身折返，大步朝里走。
不多时，熟悉的两栋房子近在眼前，他走向拐角，瞥见团身影。
脚步蓦地停下。
斜前方，孟悠坐在魏家院门门槛，抱着膝盖，视线低垂，木木地望着地面出神。
烈日当头，半在灼阳下，半在屋檐遮挡下，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
安静的空气中飘起滚烫的灰尘，而是沉默着呆坐，恍惚，怔愣，轻飘飘的像个影子，仿佛失去了所有安。
江敬逍在墙边站着，好久没动。
“……”
喉头微咽，他忽然伸不出脚，挪不动步。
心口位置，大剌剌地暴露在天光之下，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深深刺中。
-
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魏显荣高兴的嗓门音量直增，快赶大喇叭。
“悠悠！”
“悠悠，快来——”
孟悠在楼听到喊声，趿着拖鞋跑下来。
魏显荣兴高采烈地拿着录取通知书给看：“你瞧，多漂亮！”
孟悠拿在里摸了又摸，嘴角禁不住往翘。
邱虹同样高兴得见牙不见眼，直说：“我赶紧买几个菜去！晚做好吃的！”
“！”魏显荣挥把往外赶，“快去快去！”
抚摸着封面几个大字，孟悠忽地想到江敬逍，心里的喜意瞬间又淡了。
他的分数，是这届市里第，和孙联并列他之下。于江敬逍的志愿，秉德校方打了好个电话心，许多高校招办也来电询问他的意向。
他和他爷爷似乎谈妥，不知爷孙俩怎么说的，总算消停。
这几天人在市区江家，还没回来。
收好录取通知书，当晚，和魏显荣夫妇庆祝完，孟悠给江敬逍发消息：【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下午？】
——【嗯，应该是。】
——【怎么，想我？】
仿佛见到他自恋不要脸的表情，孟悠嘴死不承认：【想你个头。】
闲聊几句，没多说。
打算他回来再告诉他，经收到录取通知书的事。
夜无梦。
第二天孟悠在家帮邱虹做家务，下午三点，江敬逍还没回来，睡了个午觉，睡得有点沉，直至傍晚才被楼下闹哄哄的声音吵醒。
孟悠下楼见家里没人，去卫间洗了把脸，打理好自己，正要出门看看，魏显荣兴冲冲回来。
“魏叔，怎么了？”
“敬逍的录取通知书来了！”他脸喜意。
孟悠心噗通跳了下，随后觉得不。
照理说，他不应该这么高兴才。
“是……”
“以后你就是校友了！”魏显荣乐呵呵道，“同所学校，在外也好有个照应！好得很，好得很！”
“你说什么？”孟悠愣住。
“他和你同所大学，他也被录取了！”
孟悠怔了半天，滞顿着反应来。
魏显荣高兴的去拿机，“我给他爷爷打个电话，他地址填的这边，刚收到，老爷子肯定还不知道。你虹姨去买菜了，今天我再庆祝次……”
孟悠顾不听他再说，趿着室内穿的拖鞋就冲了出去。
跑到隔壁院子，奔进玄，往茶几摆水果的江敬逍顿，缓缓站直，“跑这么快干什么？”
唇瓣动了动，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没有……”
他说：“没选。”
孟悠走近他，江敬逍比高得多，垂下眸，淡淡挑眉，“不信？”
默认，不信。
“我不想你担心。”稍稍沉吟，他抬轻柔的脑袋，“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没有考虑到你的受。”
孟悠微怔。
他道：“以后还有很久，但我所有的计划里都包括你，所以，我也应该顾及你的想法才是。”
该高兴的，孟悠不知为何，又有点难。
“是如果这是你的理想，我不想你因为我留下遗憾……”
“不遗憾。”
他经想得很清楚。
那天看见失魂落魄，因为担心他而伤神，他心里的天平下就有了倾向。
要去吗？
去继承父亲的理想，和江明样，将来在同个“战场”奋斗。
这样是很好，是呢？
每个日夜，曾经少时的他体会的所有心酸、难，将来或许要为他体会遍。
甚至如果有天，他不幸倒下，到时要怎么办？
“有事情，必须要有人做。”江敬逍口吻平和，“但是，也许我以换种方式。”
孟悠眼带不解，抬眸看向他。
“更高效地抑制火灾险情，更加快速地扑灭大火，现有救火科技的改进……很多很多，我以从另个大方向，贡献份力。”
他点了下自己的脑袋，勾唇，“以前你说带我找方向，现在我找到了，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你别担心。”
孟悠喉头微哽，说不出话，向前步，默默扎进他怀里。
将人搂住，江敬逍察觉情绪还是不太明朗，安静地抱了好会。
半晌，吸吸鼻子，“你好香。”
江敬逍：“香吗？刚刚拿橘子，能是橘子皮的味道。”
闷头往他怀里蹭了蹭。
江敬逍轻拍的背。
“不要乱想。”
“嗯……”
“也别自责。”
“知道……”
缓缓收紧臂，江敬逍无言将抱得更紧。
清瘦，在他怀里单薄个，占据了他心里部分量。
他明白，他能永远都不会像他父亲那么伟大。
或许吧。
他认了。
但他知道自己该握紧什么。
孟悠什么都没了，有他。
他什么都不要，要。
-
孟悠在江敬逍怀里，静静地被抱了好久。
他摸着变许的头发，忽然开口：“我想到件事。”
“什么？”
“——我追你，你还没给我答复。”
孟悠愣，抬起脸。
江敬逍不回答，弯眸笑：“不用说了，我知道。”
脑袋被大掌扣住，他低头亲下来，孟悠没站稳后退半步，被他揽住腰。
夏日的吻冗热烈。
孟悠晕眩着，唇齿间空气都被攫夺。
江敬逍身后是落地窗，透明玻璃外，天边落日西沉。
透他的肩远远看去。
傍晚的天艳丽片，赤色红云烧成焰焰，正如火般炽热。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还有一个番外，明天或者后天更。）
下个月，1月7号开《离离》，点进我专栏可以看到预收文案，有缘下一本再见。
磕头感谢各位美女仙女漂亮妹妹，鞠躬！
——
感谢在2019-12-0921:53:03~2019-12-1022:2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酱子贝的爸爸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固他呀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蛋糕草莓猪2个；mocuishle江回、固他呀、壹世俗人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oco15瓶；满天都是小可乐丶11瓶；你的小甜甜、卿卿鸭10瓶；277152575瓶；就叫耳朵吧2瓶；鸭汤小馄饨、zjj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