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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1 / 1)

县学,经学博士笑呵呵地拿着虞玓新做出来的策文,捋着胡子的动作看起来异常悠哉。

“可有何感想?”

最近些时日,虞玓已经尝试着开始做文章。

今日经学博士特地点了他上来,怕是要开始详细解说教导了。

虞玓淡淡说道:“策文有首尾,当以策首、策尾为要。其中正文需阐述简明,论点详细,不可自乱阵脚。如此往复,可挑小节分段针对练习,至少确保文体不出偏差。”

这是近来虞玓在写策文时的感悟。

经学博士颔首,笑着说道:“虽策文需衔接过渡,可其重点你已经抓住了。拆解确实是一种办法,针对练习后能巩固过往的知识,确保在考场上不至于紧张而忘却。”

经学博士开始给虞玓详解策文的不同。

经义策、时务策、方略策、制举策……其中有的有共同之处,有的则是两者合一,其内里区别有的并不明显,有的则是天差地别。如前三者题目多是两道,三道;而制举策在往往是一题多问,故而结构复杂。

之前经学博士让虞玓做文章是让他练练手感,现在开始才是正儿八经地在教。

策文的类型别有不同,但答题的手法类似。完整的策文应当是“策问”与“对策”的同一,两者的结构与呼应需要体现。策问部分以“问题”为主体,起首这一“问”字,标志着提问的开始,可称之为“起问辞”。

经学博士眯着眼继续说道:“一般策种在此后便是问题,提问或长或短,短则每道一个问题,多则数问,需分清主次。”

一篇完整的策问结构便有起间辞,提问及促对语等三个部分,严格的制举策还需制辞与导问;而“对策”则有策头、策项、策尾这三个主要的部分。

虞玓看着经学博士抽出他昨日刚写的文章,指着开头的篇章说道:“这一段勉强能算是一个合格的策头。策头有严格的制式,以‘对’‘对曰’为起对辞,在起对辞后一般策文就可直接进入正题对策,收尾要应对策问中的促对语。如此才能互相呼应,篇章精美。”

经学博士在教导虞玓的时候,底下的动静似乎也轻微了许多。

别看经学博士只是明经出身,可他当年年少仅仅只考了一次便中举,只不喜官场才不曾为官。

每次讲解的时候,底下竖着耳朵的鹌鹑们也不少。

“……策项这部分,是策文所阐述的‘策’之根本,故而需得重视,先以‘策曰’开头重提问题内容,继而转入对策内容正式对答,需文章通顺,道理清晰。”经学博士滔滔不绝说了许多,话罢才吃了口茶水,抬眸看着正在认真记述的虞玓,这才满意继续说下去。

花了点时间把策尾的制式要求告知虞玓,经学博士趁热打铁指定了两道题目给虞玓下去思考,并说着:“方才所提之严谨苛求,大多只在制举策出现。一般的策问是多道题目分开,故而每道答题都极简明,往往只需数百字。这两道题目都较为简单,眼下你只需思考如何应策便是。但是策头、策项、策尾这三部分不可落下。”

虞玓领了作业下去了,刚坐下来,坐在他前面的刘思远就转过头来。还没和他说话就听到上头的助教咳嗽了两声,继而是经学博士苍老幽幽的声音,“刘思远,你给我上来。”

刘思远的嬉皮笑脸登时就变成了苦瓜脸,他心有戚戚地看了眼虞玓,然后耷拉着脑袋去了前面。坐在斜对面的陈向阳嘲弄着对虞玓挤眉弄眼,然后立刻就低头了。

他可怕了陈寿路的眼神,那贼精。

虞玓并未直接写策文,而是整理着方才记录下来的内容,然后才慢慢看着经学博士递来的题目。

一道问诗,一道问农。

前者偏于史书典籍,后者偏于时务,经学博士特地出这两道策问实则是有些考究的。

只排在最后的刘思远并陈向阳被提点完后,不多时暮色渐浓。

经学博士与助教站在屋舍外,陈寿路似是有些困惑,“虞玓的岁数尚小,就算他现在进度赶上来了,但是根基本就是一件需要牢固的事情。现在就接触策文是不是太早了些?”

赋诗作对的练习是经常有的,而陈寿路也是亲眼看到了虞玓的进步。从最初对经书要典的不通,到后面的运用自如,对他来说也就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虽然时常会被经学博士训斥,可私底下不管是助教还是经学博士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可涉及到策文,还是有些过早了。

经学博士微眯着眼,沉稳地说道:“旁人或许会有此不同,可虞玓那孩子,怕是在这里呆不长久了。”

陈寿路很是惊讶,“他在石城县没别的亲人了,难不成还要搬去其他的地方?”这在他看来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虞小郎君无父无母,就已经失却了稳定的基础。眼下在县学读书,分田有出息,这就已经是足够好的日子了,还能搬到哪里去?

老夫子咳嗽了两声,背在后面的手挠了挠背,瞥了陈寿路一眼,“谁说他没有亲人了?”

陈寿路讪讪,知道这位向来不喜欢背后说人的事,只说其他,“那早干嘛去了。”

“管他们是为甚,如今虞玓读书的劲头正盛,能读得下去便先教着。”经学博士摇头往前走。他的门路比陈寿路要广得多,有些消息县衙里的人都不知道,可他却隐约知道些内幕。

虞玓现在所学的内容在县学确实算得上有进展,可经学博士更清楚繁盛州城里的才子简直不值钱,那老多的天生骄子,哪一个不能比得过虞玓?以着虞玓现在的情况,倘若当真如他所猜测的那般进了长安城,那可不一定是好事。

亲人亲人,得亲近,才是人。

刘思远戳了戳同窗陈向阳,悄声说道:“你看虞玓。”现在助教和经学博士都在外头说着些事情,屋舍里都很是安静,也有摇头晃脑读书者,唯独刘思远有些走神。

陈向阳本来就沉迷在解文章中,被刘思远戳得回神,恍惚地说道:“什么?”

刘思远瞥了眼屋舍里的座位,眯着眼说道:“你看那角落里,怎生多了把椅子?”他努了努嘴指着后头那位置,正好是在虞玓的后面。

虞玓如今已经开始学如何做文章,开始的几篇被经学博士批得一无是处,近来常能听到老夫子的怒吼。不过县学里的生徒早就习以为常,任谁在最初都须得经过这般流程。

陈向阳挑眉,反而是把刘思远的蠢蠢欲动给压下来了,“你还是赶紧背书,我看昨日夫子考查你的时候,你只背了三篇吧?”

刘思远一被提及这个,顿时就恹恹了,不得不开始勤学苦读。好在他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一开始读书就忘记了其他的事情。

陈向阳则是往后看了一眼,饶有趣味地勾起唇,继而低下头去继续苦读了。

虞玓写完开头,已是日暮,是时候下课了。

读书作诗写文章从不是易事,就算是虞玓都还是得认真苦读,才能品味其中三分真意。

家中富裕些的大多有候在外面的家奴进来帮忙收拾,只有寥寥几个是自己动手。虞玓便是其中之一。他收拾完今日练废的纸张后,就看得到刘思远凑近过来,好奇地说道:“虞玓,你怎不去参加诗会?”

唐朝毕竟以诗书为美,虽然官学惯常对诗赋的看重不及经书,可生徒学子本身就有所憧憬学习,他们这位老夫子更是喜欢好学的生徒,哪怕是其他时间去请教他也没有不允的。

故而这诗会也时常会开。

不单单是在石城,与卢龙并马城这两县也常有交流。

只最近这两月开的三次,往往都被虞玓给回绝了。

虞玓慢吞吞地说道:“我方才学了点皮毛,怎能去献丑呢?”

刘思远大手一挥,对此表示完全没关系。他兴致勃勃地凑到虞玓的面前,看那模样就是打算继续劝说,只还没说两句就被陈向阳扯回来了,“虞玓脾性内敛,他不愿就莫要强求了,再闹小心被夫子听到,又要挨训了。”

陈向阳与刘思远是好友,他这么一说,刘思远顿时就恹恹了,“上次的诗会还没开始就被夫子拦了,我的请帖都发好了,让我好大没脸。”

陈向阳嘲笑他,“我都说了让你赶紧把该默的默了,该写的写了,谁成想你能睡过头去,连带着第二天被夫子抓包,那可不是你自己找麻烦的?”

刘思远扁着嘴,跺着脚说道:“我不同你好了,尽笑话我。”然后就撒开脚跑了。

虞玓的动作微顿,“不去拦他?”

陈向阳笑着说:“他那脾气就是这样,待会出去没两步就会知道是自己错了,拉不下脸就在县学门口徘徊,待会出去就能见着他了。”果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陈向阳对刘思远这脾气倒是清楚。

待他收拾完笔墨纸砚时,屋舍里的人就只剩下陈向阳与他。

陈向阳算得上是这县学里最喜欢读书的,只他读书与别个不同,只读,不爱解,不知其意,却朗诵成篇,经常让助教头疼。

他看了眼虞玓,突地说道:“后面是传闻中的那只狸奴吧?”

虞玓淡声说道:“确实如此。”

大山公子的脾气日渐古怪起来,虞玓时常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被他叫起,喜欢他待在左近,却不给虞玓主动靠近,偶尔又低沉着嗷呜主动靠近。

直到今日清晨,巨大的猫咪暴躁地爬上了床头,用那根粗长蓬松的尾巴把虞玓捂着,虞玓半睡半醒间感受着怀里缩进来一大团毛团的触感,顿时就清醒了。

而虞玓清晨到县学时,才发觉大猫悄悄跟着他出们了。

虞玓不得不和最早到的助教解释了来龙去脉,碍于这只如同幼年虎豹大小的狸奴在这石城县里的传闻,陈寿路很痛快地在看过大猫后同意了。

不过要盖着罩子遮掩一下,不然让人看见确实不大好听。

县学不是玩闹的地盘。

最开始陈寿路还以为这件事许是不成,但是没想到虞小郎君听到这句话后,思忖了片刻,回头蹲下来和自家的大猫轻声细语,“你答应才能留下来。”

那头漆黑阴沉的大怪兽甩着带白点的蓬松尾巴,轻而易举卷住了虞玓的手腕,“喵呜——”极其低沉的猫叫声后,陈助教恍惚地看着那头大猫优雅矜贵地跟着虞玓进了教学的屋舍,然后他主动地跳到了虞玓挪来的胡椅上,继而近乎乖顺地被盖住。

那偷溜出来的蓬松尾巴被虞玓一把揪住。

塞了回去。

然后大山公子当真如此安静地跟着他们一天,期间中午吃饭还没被发现,真是让陈寿路叹为观止。

不知是对于这只大猫的懂人性,还是屋舍里那批生徒的迟钝。

陈向阳咳嗽了两声,“我可不可以看看他?”

虞玓收拾完书袋后,弯下腰似乎是说了些什么,起身的时候随手把罩子给掀开,露出底下一双幽绿的猫瞳。被日头骚扰了的巨大猫咪看起来有些生气,在看到虞玓后,他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露出的利齿在日光下闪着净白,非常干净利落。

陈向阳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看着不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陈向阳总有种这只大猫异常矜贵的错觉,那就像是在家中捧着一只精致的玉器却异常害怕被摔碎。

可背后发麻却不是错觉。

这只大猫的传闻纷纷扬扬,在王君廓与张三的事迹传扬开来。更勿论在县衙里传出当初那抢匪中有两人好似是大猫弄死后,更是愈发敬畏起来。

原本还是凶恶的名头,县衙公布了真凶后,登时就逆转了。

石城县内近乎把虞宅的这只黑猫捧为凶神。

虞玓就看着陈向阳在看完猫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继而笑着说道:“确实是一只特别漂亮的狸奴。不过刘思远好像也发现了什么,这里毕竟是县学,若是旁人知道了怕是不好。”这便是陈向阳的告诫了。

虞玓谢过了陈向阳的好意后,抿唇说道:“近些日子,县学里有些传闻,你需小心些。”

陈向阳挑眉,听得虞玓这突如其来的话后,如何能不知道是这小郎君投桃报李,只这是何意?

县学里有些传闻,那他为何不知道?

虞玓淡淡地说着:“小考。”

在县学里是需要考试的,而名头为佳者,能得到些许奖励。

上一次的考试除开虞玓新来没参加外,余下县学里的生徒乃陈向阳夺得头名。虽他不通其意,可死记硬背也是一条路,故而每次考试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有人怀疑你作弊,预备明日去助教那里谈论此事。”

虞玓得知此事也是意外,毕竟他的桌椅是在最角落的边上,一旦有人藏身在桌肚的位置近乎是看不出来的。午休的时候虞玓正掀着大山公子的罩子在咪呜咪呜,还没起身就听到进来了几人,开口闭口就是关于这件事的争辩。

最终讨论的结果就是要去告发陈向阳,这让被迫听完了全程的虞玓是不能理解的。

陈向阳沉默了半晌,压低着声音说:“多谢。”有了虞玓的告知,陈向阳才能提前有了准备。

虞玓淡淡说道:“不必挂心,你也帮我遮掩了。”

陈向阳的性格洒脱些,与虞玓道谢完了就先出门去了。

等虞玓步出门外时,正好看到刘思远扁着嘴跟在陈向阳的后面,一副我就是没错是我大度原谅你的傲娇模样,让虞玓不由得微微一顿。

这种融洽至极的关系,有时看来确实有些羡慕。这短暂的思绪在虞玓的心里只停留了一瞬,很快就消失在不知名的地方。

虞玓带着大猫沿着坊墙往家中走,在走了一小段距离后,他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突地回头一看。

后面没人。

虞玓蹙眉,再走两步,那种隐隐被注视的感觉还是残留着。

他索性回身大步走,径直往坊内的巷子去了,那里头躲藏的动静大了些,连续的两声哎哟后,虞玓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狼狈摔在地上的小女童,以及在巷子尾连忙赶回来的半大乞儿。

说是半大,其实他看起来岁数与虞玓一般大小,那张脸脏兮兮的看不出相貌如何,与地下正呜呜爬起来的女童一般衣衫褴褛,像是刚从什么脏污的地方爬出来。走近了些,那种扑鼻而来的酸臭味让人难以忍受,只虞玓面无表情的模样,就好像完全没感觉到般。

“你们跟着我作甚?”虞玓抬手把女童给拉起来,就宛如没看到手底蹭上的灰黑。

半大乞儿窜过来把女童抱在怀里,先是仔细看了下忍着啜泣的妹妹伤势如何,在确定只是一些普通的擦伤后,他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虞玓。

他咬着嘴唇沉默了半晌,抱着女童一并跪了下来,“多谢恩人大恩大德!”乞儿带着女童立刻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女童不通内情,也傻乎乎地跟着咬字叩首:“多谢,恩人大,恩大德。”

虞玓忍不住蹙眉,“你们起来。”

“恩人。”

“我说起来。”清冷的嗓音越发淡漠,连续两次的话语让乞儿不敢再跪,抱着女童站起身来。

“你怎么知道?”虞玓淡淡地说道。

乞儿,恩德,只可能是与当初施粥的事有关,可虞玓一贯没出面,他是怎么知道的?

乞儿嗫嚅道:“昨日在米铺偷听到的,张三家最近很热闹,米铺有些顾不上,午后都聚着在说闲话。”张三算是彻底和刘氏撕破脸皮了,现在人还被关在县衙里,张家旁的亲戚都去了家中,阖家正闹着呢。

他当时想去留香楼外面碰运气,还没找到地方就被那里原本的乞丐给赶走了。乞儿只能继续在西北坊游荡,好在午后他在包子店讨到了个包子,勉强能让他们度过那天。

他们就躲在米铺后偏僻的角落,因而他才能偷听到张三米铺的对话。

乞儿裸露的脚趾扭了扭,低下头说道:“恩人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这是我近日讨到的钱,还望恩人,不,不嫌弃。”听得出来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就已经羞耻到了极致。

是个知恩知耻的。

虞玓看着他手里那四五枚铜钱,继而看着正抱着兄长小腿偷偷看他的女童,微微蹙眉。

“你觉得几钱能算得上你们的买命钱?”他的嗓音极其冷淡,听到这话的乞儿羞耻得脸胀红,连着耳根都发红发烫。

“一,一千钱?”乞儿嗫嚅,手掌都颤起来。

虞玓摇了摇头,对他说道:“跟我来。”

他把两人带回了虞宅。

白霜在得知虞玓领回来两个乞儿后,却是有些高兴。

郎君在娘子去世后,情绪表达得越来越少了,有时候看着就像毫无波动那般。而在三年回来后,确实也是如此,只是渐渐地、渐渐地,白霜发现拥有了大山公子后,他似乎越来越容易开心了。

他哪怕是开心的时候都是极淡极淡,却有种乍然而开的灵动。

这让白霜很高兴。

高兴的白霜否决了虞玓试图帮忙烧水的念头,并且和刘嫂一起把虞玓给赶出了后院厨房,只留下乞儿僵硬地抱着妹妹面对两位和善的娘子,惊得他不断地看着门口渴望求生。

冷酷离开的虞玓往外走出几步,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漆黑。

大山公子慢吞吞地迈步走来,还没靠近虞玓就在距离他甚远的地方站定,死活都不愿意再往前走一步了。

虞玓:……他低头闻了闻自己。

行。

忘记了大山公子多爱洁了。

每日出去闲逛归来,必定去池塘洗爪子,然后躺在大石头上晾着肉垫。那日为了救虞玓,大猫都舍得下嘴去咬王君廓,对虞玓当真是不错得过头了。

虞玓抿唇,怪不得刚刚他接了人后,这只大猫就跑得没影了。

虞玓自去屋里换过衣裳,然后用清水净手,这才重新去看大猫。那漆黑的存在似乎不情不愿,犹然沉重压在床榻的边沿,蓬松的毛发溢开软乎乎的一圈,只是不再后退了。

虞玓看着他说道:“不知长安风华究竟如何……”他的手擦过窗外的素色花朵,被他辣手催花后,这些不知名的小花依旧拥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只是在这秋日已经所剩不多了。

“时辰快到了。”

虞玓的一日总是很规律,晨起上学,日暮归家,夜幕时分开始温习功课,待临睡前开始摸索着阿娘那些古古怪怪的文字。

那些近乎占据大箱子三分之二的册子极难看懂。

往往在这个时候大猫总是最积极的,虞玓在桌案埋头苦读的时候,大猫梅花印往往盖住了虞玓所在的所有范围,仿佛是把小郎君圈在了标记中。

看久了,偶尔大猫会情绪厌倦地趴俯下来,虞玓就会停下来,试探着现在的大猫给不给摸。

大多数时候还是不给的。

但极少数给的时候,虞玓就坐在胡椅上抱着硕大的猫团,软乎蓬松的触感当真是舒服,他甚至会趁机撸猫。

李承乾忍受着头时不时窜起来的刺痛,边眯着眼观察虞玓的进度。

只是还没等他观察完,虞玓就忽而停下了毛笔,转而看着大猫那幽绿的猫瞳,那双在外面谣传藏着凶残恶鬼的眼睛在虞玓看来异常明亮,虞玓紧绷着小脸弯下腰来,“你不舒服吗?”

李承乾奇怪,这变化如此微妙,他是如何发觉的?

这股刺痛由来已久,偶尔连续不断的刺痛伴随着猛烈跳动的神经就好像一瞬间炸开的烟花,犹如在头里剧烈敲舞的鼓点,实在是让本来就控制不住情绪的大猫时常游走在失控的边缘。

加之近日他在思忖着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这脾气就有些不大好了。

猫本来就不好性。

虞玓还在担忧地看着大猫,如果不是害怕他排斥,怕是要直接上手了。

李承乾心情烦躁是真,肉垫的爪子渐渐抽长,在桌面发出刺耳的划动声,“嗷呜——”

不要理他。

虞玓抿唇,转身把胡椅给拖到了盘踞着桌案一角的大猫面前,并着那些杂七八杂的册子纸张毛笔,然后在大猫的眼皮子底下开始干活。他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大猫,然后才低头继续埋头苦干,在大猫偶尔刺痛加剧后,虞玓不知是如何感觉到了,硬是顶着大猫阴沉的视线慢吞吞缩短了距离,然后撸到了。

太子猫:……同样的招数还能用两遍?!

虞玓帮忙缓解着大猫的头疼后,这才被大猫赶走了,继续回到原来的位置做事。

只隔了不久,李承乾忽而留意到虞玓不知在白纸上涂抹着什么,笔尖来回转动看着不像是在练字。硕大的猫团压着动作开始潜伏过去,直到虞玓突地发现左手手腕被沉重柔软的重量袭击时,已经太迟了。

大猫歪着脑袋看着白纸上的内容。

一,石城县有给猫看病的大夫吗?

二,请大夫。

三,说服大山公子答应。

这刚制定的计划还没有走到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夭折在第三步。

——以纸张被抓花告终。

虞玓面无表情生闷气,生完了闷气再把大猫抱进怀里,额头抵着大猫的额头,“你不要出事好不好?”他已经意识到大猫的身体是真的不太好。

作为一只猫来说,确实是多灾多难了点。

李承乾面对虞玓那双漆黑清透的眼眸有些不敢直视。

这近乎是小孩柔软的自白了。

这夜大猫难得乖顺地窝在了虞小郎君的被窝里,一人一猫睡得昏天暗地。

次日,虞玓费劲巴拉爬起来读书,大猫吃过虞玓亲手拿过来的饭食,然后舔着毛跑了。任凭白霜找遍整个虞宅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白霜同刘嫂说道:“不知大山公子又哪去了。”

刘嫂从白霜手中接过被褥,笑呵呵地说道:“那猫总是灵性,自有归处。平日里那般爱洁,偶尔倒是能舍得下脾性。”

大猫在刘嫂口中是彻底转变了形容,从邪性到灵性就是一大跃.进。就连白霜得知大猫救了虞玓后,对大山公子是愈发礼待起来,这说话待遇可比照虞玓来增长。

而他们话里话外的存在,眼下正踩着圆润的屋脊,漆黑的猫团正幽幽蹲坐在县城最高的酒楼——留香楼。

倒竖的猫瞳紧缩着,从留香楼的屋顶远远看去,甚至能够窥看到县内大部分的建筑物。猫的视线从县学挪过后,渐渐落到有些距离的坚硬地面。

蓬松柔软的大尾巴甩了甩。

两只本来的地盘就在这里的野猫试探着往前走了走,明明还未靠近庞大影子的领域范围,却突然嘶鸣了两声紧急逃窜了出去,如同背后有猛虎在追赶。

猫咧了咧嘴。

脾气极好地继续趴着。

他沉默地注视着来往的行人,凉风吹过蓬松的毛发,悄然地把猫变成漆黑的大毛球。底下有小童昂着脑袋,奶声奶气地拉着阿娘的手:“大球——”

阿娘笑着说道:“等家去便买给你顽。”

她抱着小童,沿着坊墙迈步回家,被抱在怀里的小童小小手薅着阿娘的衣裳,可清透稚嫩的眼睛一直盯着猫,“呀~”这便是最童稚的渴望了。

透亮得让猫想起另外一双眼眸。

看来不能死在这里。

猫想。

偶尔,极其偶尔的时候。

他还是有点良心。

军务邸报在不是异常紧要的关头,向来是日行三百里,待消息送往长安的时候,卢国公程知节还在与旧友吃着酒。说是旧友,自当是老国公这一群以前的老将,大家都是从瓦岗寨或秦王那时期过来的,经历了许多的动荡才走到了今日,可说是过命的交情。

程知节看起来富态些,留着大扎胡子。坐在他边上的翼老国公秦琼精瘦,脸色稍显苍白,只见他举着酒杯痛快地说道:“喝酒就当如此,那种小口小碗有什么值当的?”

程知节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嫌弃得要命,“老子可没叫你过来,要是你夫人打上门来,老子直接就让你滚出去!”

闻言,本是儒将的秦叔宝稍微收敛了一下。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在家中向来是被禁酒的。秦夫人可谓是女中豪杰,那一群老朋友中要是有哪个敢叫秦琼去吃酒,秦夫人那是打上门来无二话的。

就算是脾气爆裂的程知节都不得不蛰伏下来,可见秦夫人的脾气如何。

“我听说你家三郎要回来了?”

“那也没那么快,说是要年关后才回。他奶奶个腿,说是不回来就当真不回来了。”程知节表面上是这么说着,但实际上还是很自豪。

程处弼这脾气像他,谁在看到与自己相似的孩子时会不高兴呢?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他现在回来肯定不会与当初一般,你这老小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生气呢?”秦老国公最看不得成程知节装相,忍不住在一众朋友的面前揭他的短。

程知节哈哈大笑,混不在意地说道:“反正随老子就是好事。”

现在聚会的人都是老朋友了,吃吃喝喝的时候没那么多的顾忌,许多人说完话后都忍不住哄堂大笑,难得有这般的氛围,正当酒席正热闹的时候,门外有家奴高声说道:“将军,三郎的信送来了。”

一直驻扎在并州,难得回京述职的英国公李勣奇怪地看着程知节,“你家三郎不是向来最厌恶读书写字的吗?”他头发半花白,可挺直的腰板精气神十足。

程知节懒得理会老友的打趣,把挡道的几个老朋友踹开后,取来家仆递过来的信件,还没开始拆对面那几个老酒鬼又开始喝起来了。

吆喝吃酒,笑闹交谈,这大唐最顶尖的一群老将军们,瞧来与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

程知节拿着信,眉毛都要挑出来。

他是给这书信的厚度给吓着了。

程处弼往日的信但凡写满一张那都是了不得的事情了,现在居然是有些厚的一叠。程知节大字不太认识,正好他儿子也是,没想到两相对照下居然勉强能读懂。

他看了许久的信,还没回神,却还下意识吐槽,“三郎的字真丑。”

自家阿耶嫌弃自家儿。

很真实。

旁的鄂国公尉迟敬德瞧他这么细心品读,登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信,抢着闪身到李勣背后偷看了信里的内容。

好半晌突地拍腿大叫。

这惹得一时之间席面上的人开始争夺起这书信的内容,争相阅读程三郎的笔墨。

这等激烈程度如同京师每年会争相传阅书法大家的笔墨那般,不知程处弼知道后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程知节撇了撇嘴看着那些抢来抢去的老不修,皱着眉头说道:“三郎这孩子说话没头没脑的,连个证据都没有,如何能确定?”

看过后的秦老国公在说正事的时候态度很是儒雅,“能让你家三郎借着军机要事都送过来,怕是已经有了八成把握。”

李勣摇了摇头,“不好说。”

众说纷纭,彼此间竟是难以想持,大家的眼神纷纷落在程知节的身上。程处弼毕竟是他的孩子,这书信是他写的,现在大家都在程府吃酒,如何决议还不如看程知节。

左不过是往日那些决断,又不是没做过。

程知节拍板,“去虞府!”

大唐有十日一休沐的旬假,今日乃是虞世南休息的日子,去寻他正合适!

只不过虞世南现在并不在家,而是在大兴宫内。

圣人因太子的病情郁郁寡欢,诏虞世南伴驾。

“好。”

圣人对着虞世南方书写的墨宝称赞不绝,一时兴起自己挥墨写就,端的是荡气回肠,把近来的郁闷担忧一并倾斜出来。

笔墨如同画技,行到浓处确有情感。

圣人对比了两人的笔墨,叹息着对虞世南说道:“卿之能耐,在我之上。”大唐的君臣间相处得当,并无过多的尊称谦词。

虞世南老神在在地说道:“圣人需广纳天下大事,书法此事需花费大量时日,故而无法,也是常有。”虞世南年岁已高,瞧着面容内敛,弱不胜衣,可说起话来向来与魏征一般敢于谏言,从不怯懦,故而多得圣人敬佩。

正在君臣对话的时候,门外有宫奴禀报:“禀大家,卢国公,英国公,翼国公求见,鄂国公,卫国公求见。”

圣人止住话头,挑眉看着坐在边上的虞世南:“那几个老皮猴不知又有何事,莫不是看上哪家的精良马匹?怎的李靖也同他们胡闹?”他看着是在埋汰,却是流露出难得的亲厚,这得是当做自己人才说得出来的话。

他摆摆手让宫奴把那几位国公请进来,看着冲在前头的程知节笑骂道:“何时何事让你这般着急过?怎的如此老大不羞?”

程知节粗声说道:“圣人英明,确实有一事。不过此事与虞公也有关。”

原本虞世南就只温温坐在边上,听得程知节提及他,这才开口说道:“不知卢国公所言何事?”他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精瘦的身躯笼罩在宽大的衣罩下,颇有大家风范。

在程知节时不时被几位各执一词的老国公打断的阐述下,圣人与虞世南总算是了解了来龙去脉。

圣人抚掌而笑,对虞世南说道:“此乃好事。”

圣人的心胸向来开阔,虞世基的恩怨已经牵扯到隋末,距离现在已经有些年岁,左不过杀了虞世基的不是李家人,现在虞世南是他的左膀右臂之一,宽厚一个虞世南许会看重的侄孙本来就是极为正常。

虞世南的反应比旁人所预料的要更慢些。

他接过程知节带来的书信来看。

程处弼那些杂乱无章的字体看起来极其难辨认,但是虞世南看得很认真,握着纸张的手指用力稍紧,平直的书信稍稍褶皱了些。

“可有证据?”

虞世南比想象中要更清醒,在确定此事后,他的反应与书信中提及的那位小郎君极为一致。

程知节满不在乎地说道:“不管是不是,着人一看便知道。”

是如何,不是如何,总是得亲眼看过才知道。

虞世南的手指摩挲着着上面提及到的名讳。

——虞玓。

一下,两下,三下后。

虞世南苍茫笑道:“言之有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万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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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还有一更,大概,有的话会在六点后(突然打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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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策部分的内容参考资料:《唐代试策研究(《唐代官人文学研究》第一卷)》、《唐代试策的形式体制——以制举策文为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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