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幼澄回头,见她阿姐放开自家兄长的袖子，不由问道：“怎么了？”
元羲接了金鱼灯，转身同她道：“没什么,走吧。”
见确实没事,她便又牵着元羲的手道：“阿姐，我们去前面，那边有灯谜。”
元羲自是没什么反对意见,顾祎护着两人,慢慢向前走去。
那猜灯谜的摊子周遭已围了一堆人,这一处的灯与别处不同,更精巧别致不说,且没有一盏是重复的，形状样式各异，有钱也买不到。
给了钱只是有机会一猜灯谜。这些灯里都有一则谜，猜中了谜底,才可把那盏灯拿走。这灯越是精致漂亮，那谜底自然越是难猜。等到元羲她们过来时,剩下的都是些极难的谜语。
顾幼澄交了十个铜板,便开始挑花灯，左看右看,挑了那仙鹤灯。摊主把那仙鹤灯拿了下来,揭下上面的谜面，递给顾幼澄。
顾幼澄自信地拿起谜面，展开一看。
三十六枝梅花。打一字。
只有一次机会，猜不中，这十个铜板就算是打水漂了。这摊主为了调动围观者的积极性，也是为添个噱头,提前定了规矩，一个灯谜一个人只能猜一回，一回猜不中后便是再给足银钱，也只能换个灯谜猜了。
顾幼澄暗自嘀咕摊主好手段，开始冥思苦想这谜底。
“是林。”她低头想了一阵，突的福至心头，抬起头来喜滋滋道。
结果摊主却笑着摇了摇头，把那仙鹤灯又挂了回去。
顾幼澄眼巴巴地看着它离自己远去，一脸的不可置信。
“三十六拆为两个十八，十八合为一木，双木成林，那梅花也是草木的一种，正合木意。哪里不对？”
摊主瞥了她一眼道：“不对就是不对。小姑娘别砸场，你不猜还有人猜呢。”
顾幼澄被一群人围观着，已有人说她不是第一个猜这灯谜的人，先前就有人猜谜底是林了，也被这摊主否了。周遭的话传到她的耳朵里，她的脸上升起一阵热意，幸好有面具遮着，便赶紧下了场。
她已失了机会，但是她哥哥和阿姐还可以猜。她这样想着，推了推自己哥哥。
顾祎为了妹妹对这仙鹤灯莫名的执念，便这么上了台去猜谜。因有了妹妹先前的铺垫，他便顺着那个的思路道：“是森。双木成林，梅花又是一木，合为森。”
摊主还是摇头，连道不对。顾祎冲爱莫能助，便只能退了下来。
顾幼澄便又拿可怜巴巴的眼神去看元羲。
元羲抬头去看那挂在高处的仙鹤灯，惟妙惟肖的仙鹤外形优雅而别致，随风而动之时更有脱离红尘重归九霄的意境。澄儿眼光确实不错。然则猜谜这个事，她也不是很擅长。虽有表哥和表妹趟过雷，但这仙鹤灯挂了这许久还未被拿下，已足见这灯谜的难度了。
既是一个人头一次机会，总不能浪费，便勉力一试吧。她方上前一步，那头亦有人站了出来。
元羲望过去，对面那人戴了个银狐面具，正好遮住上半边脸，身材颀长，一身素白云纹锦袍，看着是个年轻的公子哥。
摊主见顾幼澄一伙人来车轮战，心中已有不满，见有其他人上来捧场，自是心里偏向那人，笑脸相迎道：“这位公子请。”
元羲被晾在了一边，这还是前所未有之事，便只能摸摸鼻子回到了表哥和表妹的身边，冲顾幼澄摇了摇头作无奈状。
结果那人选的亦是那仙鹤灯，摊主照旧把那灯摘了下来，拿出灯芯中的谜面递给他。围观的人们其实有许多已知道谜面是什么，只等着谜底揭开。
那人看过谜面，道：“应该是个‘麓’字，上林下鹿，梅花鹿的鹿。”
摊主听了笑道：“这位公子猜中了谜底。三十六枝梅花，而不是三十六枝桃花、三十六枝杏花，这梅花自有其意。”
“这灯便是公子的了，来您拿好。”说罢他把那仙鹤灯递给了这位锦袍公子。
顾幼澄气极，见大势已去，拉了元羲的手便道：“阿姐我们走吧！去别处转转。”
元羲看着握在那人手中的仙鹤灯，目光与持灯之人相触，她转过头来问顾幼澄：“澄儿你是真心想要那盏灯吗？”
顾幼澄想了想，点头道：“我确实挺喜欢的。不过人家猜着了，便该是人家的。算了，不过是盏灯，当不得什么大事。前面还有更好玩的，阿姐我们走吧。”
元羲见她确实不再执着于此，便也点了点头道：“走吧。”
三人才走了几步，身后便有人喊了留步，待转过身来，便见有人提着仙鹤灯站在不远处。来人上前几步把灯递到元羲面前，道：“方才那位公子叫在下把此灯送予小姐。”
顾幼澄莫名其妙，元羲却笑了笑，接了过来道：“那便多谢那位公子了。”
说罢，她把灯递给顾幼澄道：“拿着吧。”
顾幼澄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得来全不费工夫，但事情却有些奇怪，她试探地问起：“那人与我们认识？”
元羲看着那灯，笑道：“大约是认出了我，便奉上了这仙鹤灯。”
顾幼澄便懂了，她阿姐毕竟是公主嘛，许多人都要上赶着讨好巴结的。这人逢迎得恰到好处，她拿起了仙鹤灯，低着头拨弄了一圈，只觉心满意足。
顾祎意味深长看了元羲一眼，元羲一脸坦然，他抿了抿唇，便把目光移了开去。
三人往前走着，看到一群群盛装的年轻女子成群结伴走着，因衣着打扮格外鲜亮，叫人忍不住回头看。只她们并不顺着人流走在大路上，而是自顾自走小路，顾幼澄便觉新奇，忍不住问道：“阿姐，她们在干什么？”
“这是走百病，说是上元夜女子结伴出行，见桥必过，便可祛除百病。”
顾幼澄来劲了：“那我们也跟着她们走吧。”又想了想，同自家兄长道：“这边都是女子，哥哥离远些……但也不要太远。”
她倒是想的很周到。
顾祎无奈，问道：“那殿下的安危？”
一直默默跟着的四喜上前道：“奴婢定会保护好殿下，还有表小姐的。”
顾祎只得道：“我就在离你们不远的地方，有什么事叫我。”
如此这般，元羲和顾幼澄摘了面具加入了这“走百病”的队伍。这支队伍尽往水边桥多的地方去，渐渐离了那片灯海繁华。
走了好长一段，绕到城门处，便见帝都高大的外城门矗立在黑暗之中，远远望过去似匍匐的巨兽般。
那些女子上前，触摸城门上的门钉，而后又三三两两原路返回。
顾幼澄也要跟着上前，被元羲拉住，道：“我们不必摸钉。”
“为什么？”
“摸钉是为求子。”
顾幼澄闹了个大红脸，嘟囔道：“怎么求子还要摸钉的。”
元羲想了想，只囫囵道：“这城门上的钉同人丁的丁可不是同音嘛，便取个好意头。”
“黑灯瞎火的，摸钉都不打个灯笼。”
一旁的几个俊俏少妇听了这番对话，各都捂着嘴吃吃笑开，顾幼澄不明所以，去看元羲，元羲亦不多做解释。
几人踏上回去的路，依旧靠着水边走，顾幼澄已见识过，这回便有些打不起劲来，毕竟走了这许久的路，她实在有些疲累了。
步子慢了下来，渐渐便脱离了大队伍。
人多的时候还不觉什么，这人一少，深夜走在水边，实在有些渗人。幸好有四喜随护壮胆，她们很快便回了灯市上。
此时已经是半夜了，灯市也不复先前热闹繁华，元羲和顾幼澄也没等来顾祎及时汇合。
顾幼澄心中暗自埋怨哥哥，说好的就在附近呢。元羲亦担心起来，表哥不是不靠谱的人，只怕他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等顾祎再出现的时候，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顾幼澄急急问道：“哥哥跑哪里去了？我跟阿姐都等了半天了。”
顾祎回答道：“方才有马车的马匹惊了，事发突然，我去拉那骏马，耽搁了。”
顾幼澄又忙问：“那哥哥可有受伤，我看你脸色不怎么好。”
顾祎摇了摇头道：“不曾。”
元羲问：“是谁家的马车惊了马，可有人受伤？”
顾祎看着她，道：“是兵部尚书钟大人家的马车，钟二小姐那时在车里，受了些惊吓，应是没受什么伤。”
元羲一愣，方道：“倒是巧。”
顾祎点了点头，亦道：“确实。”
今日也算玩尽兴了，到这个时候，都觉得有些疲惫，元羲便道：“今日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自是坐马车，马车驶得平稳，顾幼澄竟先睡着了。元羲坐在里头，心思浮浮沉沉，却怎么也睡不着。
待顾祎将她送回去，元羲下了马车，转过身来，像是想同他说什么，但最终却没有开口。
新年的第一轮满月如今正挂在天幕之上，向着人间遍洒清辉。元羲的脸藏在兜帽里，周围的一圈白狐毛随着夜风而微微颤动着，扫过她如玉似的脸颊，带了些凉意。
顾祎叹道：“赶紧进去吧，外面风大。”
元羲点了点头：“表哥慢走，恕我不远送了。”
马车远去，元羲拢了拢斗篷，转身走了进去。
走进自己所居的小瀛台，便见树上挂着一盏灯，树下站着一个人。
白衣锦袍的银狐公子站在树下，光照在他身上，银制的面具泛起金属的光泽，冰冷而又华丽。
他转过身来，揭下面具，拿在手上把玩，道：“殿下叫沈某好等。”
作者有话要说： 谜语网上找来的。
《帝京景物略·元旦》云：元宵节期间妇女们“至城各门，手暗触钉，谓男子之样，曰摸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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