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觉得自己的血是凉的。
黑暗的楼梯，沉闷的地下，糜乱的声音和酒精、体味混合在一起的刺鼻气味。
似乎是他之前与纪璇一起来到的地下一层，又似乎不是，感官钝化迷幻。
他只知道，这里跟他记忆中的地方一模一样。
周辰径直向走廊尽头的那堵墙走过去，他按下眼镜上的呼叫开关：“解梦者申请c级武备。”
【c级武备无需审核，申请通过。】
周辰的右臂一挥，一支纯黑色突击□□出现在手中——加长重型枪管的高配版mk715突击□□，号称陆战之王。
周辰端起枪，瞬息间射出五发子弹，分别打在墙壁的承重点上，随后他伸腿一踹，墙壁震动，裂缝自中间向四周扩散！周辰掉转枪头，双手握着枪托砸了几下，墙灰纷纷掉落，露出里面既不是水泥也不是砖块的特殊材质。
他看上去并不意外，改为用肩膀去撞，几下后只听一声轰鸣。
随着墙体轰然倒塌，幽深的通道出现在他眼前。
周辰冲得又快又急，他的行动目标十分明确，众人都以为他有所发现，于是周辰身后还跟着一群好奇的尾巴。
刘义达带着学生们紧随其后往地下一层跑，纪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流冲到了一边。
她当然也想跟下去看一看周辰找到什么线索，但是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下。
向柔趁乱留了下来，她堵在地下一层的入口处，手里拿着的赫然是那把许文洋用过的凶器。
大概是怕惊到下面的老师和同学，向柔的语气放轻，却透着一股阴狠，狞笑着对纪璇说：“纪同学，现在你满意了，你又毁掉了一个人。”
纪璇看了看向柔的身板，再看了看自己。
向柔是标准的高挑丰满型，线条波浪起伏，穿低胸礼服能让一票男生燥到晚上流鼻血，体育方面也有不错的成绩，玩跳高的腿部肌肉都不错，踹一脚够她喝一壶的。
纪璇身高跟向柔差不多，却纤细单薄得多，因为伙食不太好，少女期的体态仍然保持下来，除了该发育的地方发育，其他基本没多几两肉。
真要动起手来，她基本处于食物链的底端，何况她也不愿意动手。
因为怕疼。
纪璇没有动，前进会让对方感觉到威胁，后退又太示弱，让对方迫不及待的动手。
“这个‘又’字用得好，请教一下，我都毁过谁？”她其实并没有兴趣知道，只是拖延下时间。
纪璇一边说，一边不露声色地观察周围是否有能帮她抵挡攻击的物品。
左边拐角处的高脚凳上摆放着陶制花瓶，斜后方是售卖崮岂山纪念品的橱柜，有两个吸引小孩子的变形金刚盒子，足够大。
向柔听到她的回答，怒气值立刻暴涨：“同学们说得对，你可真是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觉得自己是学霸，有老师护着，所以谁都不在意是吧？你根本不知道xx为了上一次的全市榜样评选做了多少努力，可你听说了奖金数额之后立刻报了名，哈，全年级谁不知道以你的成绩，各种奖励奖金拿到手软，可你就是不肯留给别人一点余地，让xx的努力全都变成无用功，直接影响他高三升学，还不算毁人吗？”
纪璇不太懂这个逻辑：“所以呢？他比我弱他有理？我应该让他？”
向柔冷哼一声：“你还记得xxx吗，她就是被你挤下合唱团的可怜人，你会唱歌吗？别开玩笑了，你连声音都不敢出，不过就是仗着老师的偏爱而已！靠着别人的努力，你才拿到了合唱团的名次和课外学分，你不觉得可耻吗？”
纪璇还真不知道有这种事，她只以为是走个过场，自己也不在意学分和课外活动。
“老师让我去，我就去了，这没什么可耻的。对于这位同学来说，第一，她可以去找老师协调，第二，她应该立刻止损，选择另一个方向去争取学分。既眼馋合唱团的学分，又不找自己的原因，反而怪罪到我身上，恕我不能理解。”
向柔简直气得发抖：“好一朵白莲花啊，就是你这种姿态，才勾引男生喜欢你吧？你知道不知道——”
“我不想知道，请闭嘴吧谢谢了。”纪璇真就忍不下去了，挨一顿揍都比受这份折磨来得痛快，“我觉得做个人首先要学会自己对自己负责，而不是让别人来为自己的结果负责，我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没兴趣，别打扰我学习好吗？”
向柔向前一步，被怠慢的感觉令她不爽到了极点，甚至连眼睛都开始泛红，她咬牙切齿地说：“那么，蓝佩洁的事你也不想知道吗？”
纪璇皱眉：“蓝佩洁？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蓝佩洁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呀？虽然你本来就让人讨厌，但突然关系变得恶劣，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向柔脸上带着笑，刀尖已经朝向纪璇，慢慢又向前一步，“你啊，从来不曾关心过周围的人，高一的时候，你成绩太好，得罪了好几个班级干部，所以大家才孤立你，也就蓝佩洁那样的傻子，还肯把零食分给你吃。你毫不领情，她那个人大大咧咧也不在意，直到有一次，他们想在你考试的时候陷害你作弊，被她发现后，在开考前偷偷把放在你书桌里的卷子拿了出来，之后她被人左右开弓扇了二十个巴掌，脸肿成了猪头，上课的时候她低着头哭了那么久，仅仅是因为帮了你！那么你呢？你有关心过她吗？全班都知道蓝佩洁出了什么事，可你这个始作俑者，你知道那个就坐在你前面的女生，究竟为了什么而哭吗？不，你不知道，你压根就不在意，甚至根本不知道她在哭啊……纪璇，纪同学，看看你自己，你没有心，根本就是个冷血动物！”
纪璇眼神有些涣散，她抱紧怀里的小熊布偶，不知道为什么，心跟针扎一样疼，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原来是这样啊，所以蓝佩洁才跟自己一个房间。
原来是这样啊，并不是她封闭了自己，有些事就不会发生，并不是她拒绝，就真的与世隔绝，并不是她不在意，就不会受伤！只要她还存在，就会与周围的人发生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个时候，就算班级坐满了人，一个人哭着的蓝佩洁，也孤单到了极致吧？没事的，蓝同学之后就会知道，她所为之出头的那个人，她曾用心去保护的那个人，是个冷血动物。
不值得的。
怀里的嘟嘟突然动了动，毛茸茸的小爪子摸了摸她的脸，滑落到脸颊的液体被厚厚的布料吸了进去。
纪璇抬起头，她正想说什么，就见向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前，右手高举着匕首，大笑着向她刺了下去。
“去死吧！”
纪璇运动神经实在太糟糕了，在这种紧要关头几乎瘫痪，完全来不及躲避，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但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向柔反而叫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滚开！”
纪璇睁开双眼。
本该斜着向下刺向她胸口的匕首被小熊布偶拦了下来，与此同时，向柔背后出现了一团模糊的黑影。
韩隽峰冲了上来，从向柔背后挟持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握住了她拿着匕首的手腕。
向柔不甘被制住，她双腿乱踢，“放开我！”
韩隽峰出声制止她：“向柔同学！”
向柔一下子停下了挣扎，她像是被发现做坏事的小孩一样立刻扔掉了匕首，两手握住韩隽峰勒住自己脖子的手臂，慌忙解释道：“韩老师，这都是误会，我没想伤害纪同学的，我只是跟她开玩笑，吓唬吓唬她而已！”
韩隽峰轻声问：“你在开玩笑之前，有争得对方的同意吗？在你想当然之前，有想过别人的感受吗？”他说话的声音依然温和，但在这样的场景中反而显得诡异。
向柔急切地摇头：“韩老师，你听我解释，我是被陷害的……”
韩隽峰十分遗憾地打断了她：“下地狱吧，去跟那些同样喜欢跟人‘开玩笑’的人一起交流心得，试试刀尖的温度，也去尝一尝心碎的滋味吧。”他松开了手臂，将向柔往前一推，“你亵渎了我教给你的钢琴曲。”
向柔踉踉跄跄地向前两步，她目光诧然，似乎还反应不过来自己爱慕的老师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心脏处就感觉到了一阵绞痛。
纪璇看着从向柔胸前刺出的刀尖，死死捂住了嘴。
“老师……韩老师……”向柔刚开口，便咯出一大口血，她想回头，却控制不了自己身体向前倒去，她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眼角流出最后的泪水，“我、我练好的曲子……还想弹给你……听……”
《梅菲斯特圆舞曲》，恶魔在琴键上跳舞，灵魂禁锢，不得救赎。
韩隽峰掏出手帕，擦干手上的血迹，他抬起头，发现纪璇已经不见了。
韩隽峰和向柔的尸体都在地下一层的入口处，纪璇抱住嘟嘟，拼命地向楼上跑去。
她扶着楼梯扶手，半是支撑自己半是借力。
不是没有在梦里见过杀人，那些全都没有这一次震撼。
她的老师，她的同学……他们的模样渐渐扭曲，不是怪物，却比怪物更可怕。
小熊布偶被匕首刺穿，肚子里的棉絮都跑了出来。
纪璇低声安抚它：“嘟嘟不怕，我们回家，我们去坏人进不来的地方！”
好不容易到了三楼，她也不知道韩隽峰有没有追上来，只管往前跑，也不记得是哪个房间，她胡乱推开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