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国南拿镜子怼着脑袋照了又照,确定斑秃的地方又往外扩大了些,肉疼到直抽气。
本就稀疏的头发,少掉一根都让他彻夜难眠,这比被校长训话还要难受。
唐简为首四个人敲门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原本还有好几个老师在伏案工作,看见唐简他们进来,匆匆抱起教案本走了。
谭国南冷脸瞥了他们一眼,继续照镜子,时不时摸一下新秃的地方,唉声叹气,难受全写在脸上。
唐简四人排排站在谭国南身后,看着谭国南费劲的扒拉头发,试图弄得更凌乱一些,好让他的头发看起来更浓密些。
大概等了有十分钟那么长时间,谭国南终于放下了红色塑胶边框的老旧镜子。
板着一张脸,转身用手指把四个人分别指了一遍,最后怼着唐简的脸:“是不是你带的头?”
魏松三个人齐声:“不是,我们一起猜拳决定的。”
他们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就把谭国南点炸了。
谭国南啪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手掌心震到发麻发疼,但又不好意思在学生面前丢面子。
他把疼得发红的手背在身后,骂人的声音洪亮又刺耳。
“你们很能耐了是不是?爬墙外出,黑吧通宵打游戏,还因为打架被逮到警察局,你们要是不想学习,那还来学校干什么?学校是用来学习的地方,不是你们肆意浪费青春时光的地方。你们真是我带过最难教的学生,猪教多几遍我都教会了,你们呢?左耳进右耳出,能不能有个学生的样子?”
谭国南从晚自习第一节课一直骂到第二节课下课。
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还在叨叨絮絮。
“知道错没有?”
唐简等人:“知道了。”
“写五千字检讨,明天上交。”
苏启宇震惊到差点失声:“五千?”
谭国南冷眼一甩:“嫌少?嫌少那就八千。”
苏启宇赶紧道:“不不不,我们觉得五千挺好的。”
魏松低头耷脑挨训后,问谭国南:“老师,那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谭国南坐回椅子上,手肘撑着椅子扶手,揉捏着眉骨:“等等,这学期刚开学,我给你每个人一次机会,除了五千字检讨之外,还要给我一份承诺书,承诺在下一次月考,六个科目最低要有一科考到及格分数,做得到的话,我就暂时不请家长,否则你们就等着学校通知你们家长,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们。”
听到要考到及格线,他们脸上都露出了发愁的表情。
只有陆见笙喜出望外:“只要一科及格就可以了吗?”
谭国南瞥了陆见笙一眼,看到自己科目的特长生,他眼神还是柔和了些:“你的话,除了语文,还要再有一科上90分就放你一马。”
“啊……早知道,我就不说话了。”陆见笙除了语文,其他科目都平平无奇。
“好了,都回去吧,把今天作业写了,检讨最迟明天放学的时候交,走走走,看到你们就头疼。”
谭国南把人赶走,又拿起红色塑胶边的镜子,那镜子背后印刷着一个脸蛋彻底变形的女艺人。
四个人往回走。
苏启宇愁眉苦脸:“怎么办啊?语数英物理化学生物,哪科比较好考啊?”
魏松同款愁苦脸:“应该是化学。”
苏启宇天真道:“真的吗?”
陆见笙疑惑脸:“为什么?”
魏松一脸认真:“因为化学笔划少,看上去比较简单。”
陆见笙:“……”
苏启宇点点头:“那我也选化学吧,唐简呢?你选择攻哪科?”
唐简从裤兜里拿了颗圆糖出来,单手用嘴咬开,含着糖果吮吸到甜味:“我哪科都不选。”
他胳膊都快疼死了,谭国南个老秃驴训话时间越来越长,是想突破拿奥斯卡记录吗?
甜味冲淡了痛楚。
唐简轻轻吸了口气,再吐出,尽力不动受伤的肩膀:“我去一趟医务室。”
魏松:“我们陪你去。”
唐简拐了个弯走向楼梯口:“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你们先回教室吧。”
魏松三个人回到教室,第二节自习课的铃声刚打响,踏进教室第一脚,里面还是掉根针可听的安静程度,第二脚还没落地,下课铃声响起,立即有种从图书馆穿越到菜市场的感觉。
体育委员和魏松他们一个宿舍,只见他们三个人回来,疑惑道:“魏松,怎么只有你们三个回来?唐简呢?”
魏松还想着检讨和考试及格的事情,满脸愁苦之色,听到体委喊他,抬头看过去:“他胳膊受伤了,去医务室了。”
体委声音洪亮:“怎么受伤的?”
魏松咬牙切齿:“被三中的沈奎从背后砸了一棍,那小瘪三阴险得要命,唐简都说放过他了,居然从背后偷袭,气死我了。”
体委同仇敌忾:“操,就是沈奎那逼吧?这逼超级不要脸的,上学期我们和三中的篮球队联赛,就是那逼耍阴招逼着我们队的主力犯规被罚下场。”
傅今唯无聊写着习题玩,冷不丁听到魏松和体委的对话,笔一扔,走了。
普通的黑色水性笔在桌子上转了几圈,沿着桌边掉下去,啪嗒砸在地上,笔壳摔裂开。
前桌闻声弯腰捡了起来:“咦,傅今唯呢?刚不是还在这里写作业的吗?”
*
唐简转悠着到了医务室。
门开着,校医却不在。
他推门走进去,转了一圈,自己拿了点消肿止疼的药酒和棉签一类药品。
脱了上衣,对着床头边上的落地镜子端详胳膊上的伤。
虽然没有伤及骨头,但因为拖延时间太久,胳膊现在已经肿起来了,红肿带淤血,肿得触目惊心。
唐简怕疼,剥了颗草莓味的棒棒糖塞嘴里咬着,然后倒药酒擦患处,他只擦了两下就疼得受不了了,咔咔咬掉嘴里的糖,选择了放弃。
他对自己下不了狠手。
打算等校医回来的唐简,趴在床上睡着了。
昨晚一夜没睡,下午才回到学校,晚自习又被逼着参加考试。
他拿左手填的答案,写得歪歪扭扭的时候,还被监考老师警告地瞪了一眼,似乎是在埋怨他考试不认真对待。
虽然对于他来说,不管是左手考试还是右手考试结果都是一样的,反正都是靠蒙和瞎猜,对了就对了,只不过右手写字漂亮娟秀,左手跟狗啃差不多。
唐简趴着睡,脸侧向一边。
趴着呼吸不顺,小嘴微张,半张白嫩的脸蛋被压扁变形,小巧殷红的泪痣隐于白色的软枕里。
傅今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副情形。
唐简脱了上衣,白皙漂亮的背部线条完□□l露出来,细腰窄胯大长腿,还有线条好看的浅浅腰窝。
如果不是胳膊的伤太过显眼,这本该是如画般的美景。
傅今唯看到了他放在床头上的药酒,盖子都还没拧上,旁边是随意丢弃的用过的药用棉签。
只粗略扫一眼,就猜到他是怕疼没认真擦药。
傅今唯把药酒拿起来,重新给唐简擦药,他擦药的力度很轻,饶是如此,睡梦中的唐简还是闭着眼睛发出不舒服的哼哼。
傅今唯帮他擦完药,打算盖上被子,扯过被子的时候,瞥见了唐简侧腰上的粉色胎记。
胎记的形状很小,长得像小草莓,颜色也很淡,但在草莓胎记的中间还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不认真看很难会注意到,但用手触摸还能感觉到凸起的痕迹。
他还记得这道疤的来历。
是他把四岁的唐简带出去玩,不小心伤到的。
过了这么多年,疤痕一直都没消失。
傅今唯的手指轻轻擦过唐简的胎记,指腹感受着疤痕的存在。
浅浅刮过。
记忆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清晰的恍若昨日发生。
五岁的傅今唯用糖果哄着四岁的糖宝宝去公园,却和几个比他们都大的男孩起了冲突。
那几个男孩把糖宝宝惹哭了,他气不过和对方打了起来,糖宝宝为了帮他,冲上来的时候却不小心被他撞到,摔在地上,侧腰磕到了地上尖锐的小石子,划出一道伤口。
血流了出来。
糖宝宝怕疼,摸到血的时候,仰着脸张嘴嚎哭,过了半分钟才嚎出声来。
一路呜呜咽咽哭到几度岔气。
“呜呜呜,傅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懵懂的认知里,以为流血就会死。
划伤的口子其实不深,流血也不多,但糖宝宝不耐疼,只这么点小伤口就把眼睛哭肿了。
他还天真的以为,死了之后就会跟动画片里演的一样变成僵尸小怪物。
傅今唯用公园的饮用水冲洗伤口,伤口不深,很快就止血了。
然后他把哭累的糖宝宝背回家。
糖宝宝趴在他背上,带着哭腔奶兮兮道:“傅哥哥,我变成小怪物之后还可以跟着你吗?”
傅今唯帮他擦掉眼泪,又往上托了托他的小屁股,背着他一步步往家里走。
“不会变小怪物的。”
“真的吗?”小可怜虽然懵懵懂懂,但很信任傅今唯。
“嗯,但是要先回家,给你擦药,擦了药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到了家,糖宝宝却因为怕疼,死活不肯让傅今唯擦药,为了逃避擦药,甚至把自己藏进了书桌底下,窝在角落里吃着手指、泪汪汪不肯出来。
不管傅今唯怎么哄都不愿意出来。
回忆让傅今唯弯了唇角,但弧度还没扬起,视线对上唐简胳膊的红肿,立即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