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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废宅囚槐(1 / 1)

“你问城主的过往?”小茗一怔,好似还有点摸不清自己为何会忽然间到了荒屋之中。

虞长乐点头道:“是。”

此前,伊兰舟的鬼魂指了一个方向后,便又缩回了胭脂盒里。那是西南方向,芥子城的城郊。而那里几乎都已荒芜了,人早已迁向城中,城郊全是残屋败瓦。

莫非这里便是抛尸处?

几人面面相觑。但荒地甚广,一时无法排查,虞长乐便央求阿蓝变成白马,把小茗背到了这里的一间荒屋里,再将她唤醒。

看见小茗转醒后茫然的目光,虞长乐不由得心虚,脱口而出问了这么个问题转移她的注意力。他还是想更多地了解一下这位伊城主。

“我在伊府并未待许多年,算起来还是五年内的事。”小茗见三人都注视着自己,便不好意思地正襟危坐起来。

“我初来伊府时,伊城主已经是芥子城的城主了,住的也已经是城主府。在此之前,他是前一任老城主的副手,老城主告老还乡,伊城主便接任了。更早之前的事我就并未听人说过了。”

原来这当中还有这样一段过往。那伊栋梁远游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敖宴道:“他远游一事你具体知道多少?”

“听人说,那是伊栋梁做副官的时候。”小茗不确定道。

“那这副官也干得没多好,长期不在本职都能接任城主。”敖宴语含讽刺。

虞长乐道:“这样想想,伊栋梁气运确实很好。”在副官期间一心二用地远游问灵,回来就当了城主;城主当了五年,就又要升官了,可不是官运亨通。

若不是他们召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伊兰舟的鬼魂,伊栋梁可说是个毫无污点的传奇人物。

“那更早之前呢?在他还不是副官之前。”虞长乐问道,“那时候他在哪里?”

小茗有些为难,思量片刻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

阿苓道:“就没人知道吗?老仆役呢?老城主呢?”

小茗还是摇头:“有人说,城主是平民出身,也有人说他曾是个小官,或是说城主家族便是官宦世家的,还有说是别处调任来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都是些传言罢了。”

阿苓听得咂咂嘴,插话道:“总不能是雁过无痕、死无对证了吧。总有些仆役知道的吧。你之前不是还说有老仆役能证明伊城主从前脾气很好吗?”

小茗有些生气,道:“再老,那也只是做副官时的老人了。当世雇佣下属仆役,至多也只留二十年罢。城主更要以身作则了。”

伊栋梁的身份溯源断在了这里,虞长乐心目中伊栋梁的形象依旧不甚清晰。这让他想起了那些敏锐而警觉的妖兽,迁徙时都会把过往的气味与痕迹毁得干干净净、半点不留,再毫无异样地融入新的环境。

小茗道:“对了,虞公子,我还没问呢。我怎么晕倒了?”她指指阿蓝,“我记得原来有只白猫,现在怎么成了一匹白马?我是在做梦吗?还有,这是哪里……”

这里的荒宅全都年岁久远,说不清被风吹日晒了几十年。虞长乐刚刚听得专注,此时也是第一次细细打量此处。他几人刚刚随便选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完好的荒宅进去了,在后花园旁的走廊下听小茗说了半天。

目力所及,墙角梁柱,皆是蛛网。所有东西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瓦片破损了许多,朱红的漆也都褪色剥落了,只依稀可见曾经雕梁画栋的盛景。虞长乐几人从后花园往前头望,竟觉得它占地应该不小。

看来这宅子在很久以前是座气派的大宅院,或许也曾是人丁兴旺的。

敖宴和阿苓各自站在一边,完全没有要接话的意思。虞长乐只好道:“晕倒可能是因为墓地阴气过重哈哈哈……我们是在……寻宝。对,寻宝!”

他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有些升温,不知有没有红。撒这样的谎,虞长乐还是生平第一次,也不知自己乱说了什么。

“寻宝?”小茗犹疑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地打量了一下荒宅,忽惊道,“哎呀!白马怎么又不见,变成猫了?我果然是睡糊涂了?”

虞长乐:“……是啊我们在寻宝哈哈哈。敖宴你说是不是?”

敖宴皮面不改色地:“嗯。”

“呃,我这就去了。”虞长乐尴尬地“哈哈哈”抱着阿蓝冲进了院子里,还差点被石头绊住。敖宴“啧”了一句,拉了他一把。

“你还是先回吧。”阿苓叹了口气,扶住额,对小茗道,“我们仙人的事,凡人不懂。你就不要打扰了。”

小茗:“……”

“快快快。”阿苓催促着她离开。

花园里杂草丛生,野草长了半人高。虞长乐踏上台阶,门锁早已腐朽,他轻轻一推便推开了。里头要比外面保存得更完好些,敖宴打量了几眼道:“还不错。”

能让东海龙子夸一声“不错”的宅子,想来真的是很不错了。虞长乐看不出为什么,问道:“为什么?”

“至少祖上曾经阔过。”敖宴道,不知道是不是讽刺。

虞长乐:“……”

阿蓝道:“这些木头已有百年了。”

虞长乐在后宅转了一圈,原本只是觉得院子里树木丛杂,看清之后发现院子中央居然还栽了一棵槐树,不由评价道:“不太吉利。”槐树乃“鬼木”,更有能囚禁鬼魂的传言,一般并没有人会在家中栽种此树。

这棵槐树一看就已长了许多年了,在荒废的宅子里枝杈给人群魔乱舞的感觉。

“虞公子!”

虞长乐正要去看看那槐树,忽听得身后门被推开,阿苓抱怨的声音由远及近,“终于把你的好茗姐姐请走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告诉伊……”

“……啊啊啊啊妈啊鬼啊!!!”

虞长乐给他吓了一跳,回过头。

只见那伊兰舟不知什么时候脱了出来,满面鲜血地四处乱转,看起来十分狂乱。见虞长乐回头,她立刻口中呜哩呜喇地冒出一串音节。

“你想说什么?”虞长乐上前。

阿苓贴到墙上:“他妈的!他妈的!!她怎么又出来了?!”

伊兰舟在胭脂盒里被一个灵师的血滋养了这么久,已经看不出什么透明了。她急切地抓住虞长乐的胳膊,又被灼热的阳气烫了一下,改扯住他的袖子。

敖宴皱起眉,伸手好像想将她扯开,却被虞长乐摇摇头制止了:“先等等。”

鬼魂少女又是比划,又是发出“啊啊”的声音,见虞长乐怀中的白猫对她龇牙咆哮,便急了,扯住他不断地示意。

“你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想不到一个灵体的力气也这么大,虞长乐被拉得踉跄了一下,跟着她走了几步。

伊兰舟用力点头。

她好像对这个宅子十分熟悉,哪怕失了明也未有一丝停顿,好似已在此徘徊多年。三人跟着她,除了开门或踢门,几乎是一刻不停地直奔到正门。

阿苓探出头:“嗯?怎么出来了?”

“啊啊!”伊兰舟拉着虞长乐的袖子,却拉了个空——这一番消耗,她又变得透明了。她焦急地虚拍虞长乐的肩,一手指向地面上的一个长方形的东西。

敖宴道:“这是个匾额。”

这匾额好似是被人刻意反扣的,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几乎与地面融为一色。被反扣,似乎是不愿让人知道它写了什么;可却又保留了匾额没有干脆毁掉或者带走,透着一种矛盾的尊重。

虞长乐上前把它翻过来,露出了四个字,阿苓倒抽一口凉气,失声道:“怎么是这个?!。

——“伊氏光宅”。

与伊府大门的匾额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伊宅??”虞长乐不可置信道,“这宅子是伊府?”

一瞬间,小茗说过的“传言”滑入脑海:‘平民出身’……‘官宦世家’……‘别处调任的’……

敖宴缓缓道:“传言恐怕不全是假。”

虞长乐道:“等等……让我理理。”

伊栋梁祖上确实是个官宦世家,伊氏也曾风光过。但后来,伊氏没落了,到了伊栋梁这一辈已经与平民无异了。当年的伊府门庭冷落,渐渐连这块地都已不是繁华处了。到后来彻底荒废成城郊,不知有没有伊栋梁刻意的结果。

他可能曾在别地做过小官,才有了传言。后来又成了芥子城的副官,再后来,当了城主,重振门庭。

还是那句,如果没有这桩案子,这依旧是个风光无限的励志故事。

阿苓道:“也就是说,这是伊栋梁的祖宅??鬼……呃,伊小姐指的也是这里吧?哪里来的这么巧合的事,我们随便一选就成功了……”

说着他也卡了壳。还真不是随便一选,这一大片荒宅,最能入眼的就是这栋旧伊府。

“可是……这位伊小姐又是怎么回事?”阿苓道。

伊兰舟的眼里又淌出一行血泪。她转过身,示意虞长乐跟她走。少女轻飘飘地向内飘去。

虞长乐再次回到了那方栽着槐树的院落,他心下有些凉。看伊兰舟的反应,她的尸体恐怕就在槐树下了。阿蓝哼道:“民间传言,槐树下的尸体魂魄会被树所吸收、困住,在牢笼中不得轮回转世。”

虽然知道这只是民间怪谈,算不得真,但若是埋葬她的人确是这样期望的,委实恶毒到了极点。

草丛里居然还有一把生了锈的铁铲,虞长乐不太愿意去想这是做什么用途留下来的。随着土层被铲开,少女一丝也没腐烂的、苍白沾血的面庞渐渐露了出来。

阿苓条件反射想干呕,又因诡秘的气氛生生憋住了。

“叮——”

铲子碰到了什么东西。是钉在少女胸口处的纯黑色的镇魂钉。虞长乐俯身攥住钉子,随即便感觉到一股阴冷之气席卷而来。伊兰舟在一旁静静地悬立着。

敖宴似乎知道阻止也没用,只看了他一眼。

钉子凉得彻骨,虞长乐牙关打战,一寸寸地把它拔了出来。

镇魂钉脱体的那一刹那间,少女睁开了空洞的眼睛!

还未等虞长乐反应过来,少女尸体的手便一把攥住了虞长乐的手腕。虞长乐撞见她带血的眼睛,刹那间好似所有的光线都被吸收了进去,汹涌而冷冰冰的回忆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灌入脑海。

周围阿苓的惊呼和敖宴的声音都渺远得听不清。他向下坠去,热气化作寒冰,夜色被白日撕裂,呼啸的风劈头吹来——

虞长乐再睁眼时,面前是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行人如织。他口鼻里呼出白气,正所谓呵气成冰。

这是个冬日?喧闹传入鼓膜,虞长乐很快发觉,许多视线都似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好俊俏的小娘……”

“……买回去做童养媳?哈哈……”

“别胡说……”

“啧,可怜可怜……”

这是伊兰舟的回忆?现在是什么情况?

虞长乐的视线很矮,且低着头,能看到自己的一双手。小小的、稚嫩的,却已经布满了茧和细小的伤口。正值冬日,这小姑娘的手上还生着许多冻疮。

他迷惑了。

伊兰舟是伊府大小姐,怎么会有这样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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