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话
只一会儿的功夫,莫羡那边的走向就来了一个大转弯。
在别雀的预想中，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心上人告白的莫羡,应该梗着脖子，红着脸，满脸冒着热气，傻乎乎的对阮红妆说着结结巴巴的告白，然后他会在周围人的起哄下，破天荒的抓住阮红的手不放，做一回此生最大胆的事情。
短暂的接触让别雀意识到了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莫羡，不是万年后那个一脸笑眯眯的，爱好扮猪吃老虎，实力强大的在三届横着走，甚至在连仙界大能也要让他三分，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辞岁老祖。
而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胆小、怯弱的少年。
现在的莫羡只有十五岁，在经历了失去父母的痛苦后，与自己的哥哥相依为命。
强大的哥哥支撑起了整个家庭,作为弟弟的他,一直都活在哥哥的羽翼下,加上他哥哥莫辞又是一个十分强势的人，久而久之，莫羡就变得极其依赖哥哥，甚至会变得自卑与怯弱。
他一方面想要摆脱哥哥的控制，急于证明自己已经长大，却又因为长久以来都是哥哥给自己规划好长大的路线,早已习惯，加之不忍看哥哥伤心，只敢把反抗埋在心底。
这种矛盾的表现此刻表现的越发明显。
先前还气势汹汹的莫羡，刚走到阮红妆跟前，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从一旁忽然出现的莫辞按住了肩膀。
莫辞冷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阮红妆，“抱歉，舍弟又来叨扰你了。”
阮红妆自莫羡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瞧见莫羡躲在柱子后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自己，连忙低下头去给前来买肉的人割猪肉，可又忍不住抬起头去看莫羡。
自从上次柳滩边一别，她已经好久都没有看见莫羡了，听说莫辞把莫羡关在家里面，直到昆仑遴选才给放出来。
她想去找莫羡，可是她爹看得太紧了，不准她去，好不容易她爹去镇上换东西，本想去找莫羡，可是家里面的猪肉条又离不了人，只能在心里面摸摸祈祷上一场大雨，让她爹晚点回家，她好卖完猪肉去找莫羡。
不过，现在不需要了，因为莫羡来了。
阮红妆看着莫羡双手握紧，脸红的跟女儿家用的胭脂有的一拼，像是要做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无意间对上莫羡的眼睛，对方眼中那份真挚与炙热，令她的脸颊无端的开始发烫。
莫羡，他该不会要……要……
心拐了好几个弯，绕过前面挤满的人，来到了那人身边。
她赶忙低下头不愿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丑样，却不想自己倒是先慌了手脚，二两猪心个剁成了三两，脊背给剁成了颈部。
来买肉的人都是附近的街坊，老熟人，众人下意识往后一扭，看到紧张而有期许的莫羡，也没在意阮红妆的事物，径直往一旁的箩筐里面多丢了几个铜板。
阮家肉铺的肉公道而实惠，他们常年在此买肉，价格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不用阮红妆发现，就自己主动按切多了的价格丢钱，而后捂住嘴，悄悄离开，不然胆小的莫羡，可能就不会表白了。
不多时，周围的人消失的干干净净。
回过神来的阮红妆，扫过宽大的案板，发现猪肉已经所剩无几，顿时耳朵更红了。
糟糕，好丢人！
她垂着脑袋，眼睛却在不断的往前飘，焦急的等着莫羡来到自己面前，开口……
等她看到莫羡听了脚，再也忍不住抬起头，想询问你找我干什么，你有什么事情。
可惜，一肚子的喜悦只能化作无奈。
阮红妆一抬头，对上了莫辞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顿时变得手足无措，握在手中的砍刀，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反复的拿起放下，忍不住变得焦躁起来，却不想自己力气太大，把摆在案子上的一个瓦罐给碰掉了，她下意识弯腰伸手去接，结果又不小心撞到了放在一旁的椅子，从而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别雀扭头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他朝前面飞了一段距离，绕到莫羡的身侧，刚好可以把阮红妆的无措尽收眼底，以及……看清打断莫羡表白的男人的样貌。
待看清莫辞的样貌，别雀愣住了，他觉得这个人好眼熟，而且对方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问道，可却想不到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对方。
“他是莫辞，莫羡的哥哥。”玄天慢半步，站在离三人不远不近的地方，双眼微眯，看着对莫辞发呆的别雀，发现对方似乎有离莫辞越来越近的趋势，忍不住动了动指头。
下一瞬，在没人可以看到的情况下，不及拇指高的小黄点，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拽着腰部，唰的一下飞到了玄天的肩膀上。
别雀真想离莫辞近一点，好确认那股熟悉的味道到底是什么，就觉得腰部一紧，他整个人往一旁飞去，腰部弯曲，双手双脚随着拉扯的力道，都抬了起来，直直的朝前方伸去，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回了原位，一抬头就对上玄天那张欠扁的脸。
“你在干什么？”别雀保持着伸直了腿的姿势，坐在玄天的肩膀上，双手往胸前，气呼呼的扭过头，似乎在对玄天的做法表示不满。
“没什么，这是他们的家务事，我们暂时不要插手的好。”玄天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生闷气的别雀会不自觉的鼓起脸颊，让人想戳上一戳，就怕力道太大，把人戳的更生气。
“哼！”别雀回了声，勉强算是同意了玄天的说法。
处于所有人意料的是，莫辞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牢牢的按住莫羡的肩膀，让他不得动弹半分，而后在于阮红妆对视片刻后，抬头给莫羡的后脑勺来了一拳，莫羡当场晕倒在地，还带起了点灰尘。
别雀一下子懵了。
“等等！这样就结束了。”
莫辞在他们面前干净利落的跟对待死猪一样，把晕倒的莫羡抗在肩膀上，潇洒走人，好像方才带起骚动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莫羡倒地的时候，脸朝下，弄得灰头土脑的，被莫辞这样一弄，莫名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凉感。
“真是亲哥啊！”
“他们可是一家人。”玄天盯着莫辞的背影看了片刻，收回视线，拿出一枚银子，丢到案板上，当着阮红妆的面，自觉地拿起搁在一旁用来包猪肉的油脂，以此摆开放在案板上。
阮红妆瞧见玄天的动作，一惊，连忙在玄天的手碰到看砍刀前，把刀拿到了自己手里面，同时忍不住擦了擦冷汗。
好险！
“还是让我来好了，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动手。”阮红妆手脚麻利的把余下的猪肉全都剁好，准备分成均等的几分，用油纸包包好，“等会我帮你送过去。”
她现在想找些事情做，怕一停下来就会胡思乱想，脑中忽然闪过莫辞那冰冷而刺骨的眼神，面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悲伤的神情，手下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忽然，她的袖子被人拽了一下，低头寻去，看到了一名只及自己腰间的黄衣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衣裳，外面罩着一层同色薄纱，长得白白嫩嫩的，脸颊微鼓，带着几分婴儿肥，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灵动而狡黠，浑身透露着一股灵劲，让人见之心喜。
这般出众的人物，她之前的人生中只见过一人，余光中看到熟悉的身影，阮红妆打起精神冲少年笑了笑，“你是玄天带来的吗？”
“答对了。不过，姐姐，你这包里面多放了一块肉。”别雀趁玄天不注意，调动灵力变回了少年模样，他的直觉告诉他，阮红妆就是这一次变故的根源，所以他想与阮红妆多接触一些。
阮红妆低头一看，还真是，“谢谢你”，她摇摇头，想把莫羡丢到脑后，看出少年是来找自己的，她不想让这个仙人似的少年站在案板边，弄脏了衣服，更不想让少年看到自己沮丧的样子，便比对玄天说：“我还要一会儿，你可否带他去街上转转，东边的庙会里面有许多好吃的，你可以带他去哪里，等我把这些猪肉送过去后，我去那边找你们。”
“好吧！”别雀对阮红妆挥挥手，转身向她所指的地方走去，刚走了两步，就被人搂住腰，跟抱孩子一样抱了起来。
玄天把别雀搁在自己的手臂上，向别雀传音，“别动，不然我把你变回去。”
别雀要是那么容易被威胁，他就不叫别雀了，“随你哦。”
反正这一回变身浪费了不少的灵力，不用玄天动手，他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就要变回原形。
对于不乖的孩子，玄天向来喜欢用武力镇压，不听话正好，打到听话为止，抬起的手在对上别雀那双圆圆的猫眼时，无力的垂下，改为搂在对方腰间，止住了别雀的闹腾。
“你乖乖的，我就给你足够维持现状的灵力。”
别雀眼睛一转，立刻不动了，老实的趴在玄天的怀里面，笑弯了眼睛，“就这么说好了，刚才红妆姐姐说东边的庙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那就麻烦你带我过去了。”
玄天真是拿别雀没办法，还真是没见过这么快倒戈的，估计墙头草也没这么快，他松开放在别雀腰间的手，轻轻点了点对方的脑门，“贪吃的人，可是会长不高的。”
“错！不要用你们凡人的那套模式来定义我，我可是吃的越多，长得越大！”别雀自动在玄天怀里面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窝好，然后惊讶的发现了一件事情。
他似乎从十五六岁的外貌，变成了十一二岁的外貌，怪不得刚才一路走过来，没人觉得不对劲的。
难道他们把自己跟玄天当成父子了？
别雀觉得很有可能，他瞅了瞅玄天光滑的下颚，在脑中勾勒着对方满脸胡子，满头白发的样子，忍不住捂住嘴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
“笑你。”别雀忽然很想知道玄天的真实年龄，对方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可眼神却冷漠的很。
这是与灵啸截然不同的冷漠，灵啸是那种万物不上心，万物不入眼的淡然，而玄天则是经历过一切之后的……之后的……
别雀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了，总的来说就是太平静了，平静的好像看惯了生死轮回与时间变迁，世界的变化在玄天眼中不过只是沧海一粟。
想到这里，别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透过灰沉沉的云层，哪里应该有一个很像玄天的人。
对，天道！
玄天很像天道！
别雀没有见过天道，他只在其他系统与宿主的口中听过听过天道，据说对方与主系统很熟，但是又有人说天道住在一个一切生物都进不去的地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天道与主系统是怎么认识的？难不成两人靠脑电波交流？
似乎很有那么点有理有据。
“你在看什么？”玄天垂下眼，用手把别雀的脑袋板正，按回自己的胸口。
“再看会不会下雨？”如果等会下雨了，自己就什么都吃不到了。
“放心，不会下雨的。”
玄天的话刚落，空气中那些密集的水灵力，顷刻间走了一大半，别雀见此有些心惊，呼风唤雨只有分神期的大能才能办到，而且还必须是分神九层才可以。
三届自有规定，再厉害的大能到了下届也必须把修为压制在开光九层以下，相应的，能力也会下降，与一般的开光期修士并无一二，真要说不同，估计也就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不一样，毕竟能成为大能的修士，哪一个不需要经历万般苦难。
真·开光期修士是绝对无法呼风唤雨的，除非玄天不是开光期的修士，可这样一来又说不通了，刚才那一手足够让守卫在下届的届域管理者发现了。
除非，玄天身上带有什么法宝，能够避开天道的窥探。
不过，这一整个世界都是天道创立的，只要在这个世界就会受到天道的监视，天道怎么可能会创造出这么逆天的东西来坑自己的。
说起来，他们这些系统也好、宿主也要遇到天道只有被坑的份，要不是又主系统庇佑着，估计天道早就把他们给灭掉了。
别雀沮丧的把脸埋在玄天的胸口，等他攒够积分，一定找一个小世界逍遥去。
美梦刚做上，就被人给戳醒了。
“别戳我的后脑门！”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别雀抬起手准确无误地把玄天作怪的那只手拍开，“我饿了，只有好吃的，才能让我抬扭过头来！”
言下之意，别烦我，除非你拿好吃的来。
“我只是提醒你，庙会到了。”
“真的！”别雀瞬间兴奋了，扭过头开始寻找好吃的。
玄天摸了摸别雀的脑袋，难得的没被别雀拍开，或许应该说好吃的比讨厌玄天更重要，得出这个结论，玄天倒是不意外，他轻轻地把别雀放下来，看着别雀高高兴兴地跑去找吃的。
也许是时间还早，亦或是没到时候，庙会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热闹，但是街两边的好吃的，足够让别雀高兴了。
路过一个卖竹编的摊子，别雀蹲下去，看着摆在最前面的几个蜻蜓，想到了贺若辰。
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想要这个吗？”玄天丢了几枚铜钱在摊主摆在一旁的竹篓中，里面装着许多铜钱。
别雀把手举到脑袋顶上，朝玄天比划了一个“二”。
“要两只吗？”他又朝竹篓里面丢了几枚铜钱，看着别雀仔细地看着那些竹蜻蜓，小心的从里面选了两只最大的蜻蜓，认真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摸了摸别雀的脑袋，结果换来了对方一个“再摸杀死你的”眼神。
“头发都乱了。”别雀他把其中一只竹蜻蜓放到腰间的口袋里面，另一只拿在手上。
“乱了，我帮你重新扎。”玄天走在别雀的身侧，防止有人撞到别雀。
“才不要你。”别雀摸了一把自己的腰部，自己变大后，原本系在腰间的头发也跟着消失不见了，亏他变大之前，还在想该怎么处理那根头发，不由得小声嘀咕道：“让你梳头，你肯定会借机扯掉我好多头发的。”
刚才别雀小小的一点，玄天真的是完全没想过这一茬，现在的话……
别雀的头发高高挽起，被一根黄色的绸带扎着，看起来又精神又利落。
玄天假装不怀好意的看着别雀的头发，抬起手，摸了摸下巴，没头没脑来一句，“你的头发长得蛮漂亮的。”
别雀心中瞬间敲响了警铃，他拔起腿就往前面跑去，“我先去前面找吃的了！”
说完，跑得比兔子还快。
玄天摇摇头，站在原地没动，他抬眼看了一眼天空，眼中闪过几丝恨意，随机很快消失，所有的目光与心思都到落到了前方的那抹黄色身影上，大步追上去。
“喂，我有那么可怕吗？你用的着躲我躲得这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