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翌日，容砚为宋清瑶把叶芸萱推下台阶的事传遍了整个学校。
十七八岁的世界里，皮相和成绩单一样，是不同团体划分人的不同准则，在叶芸萱的团体里，她无疑是处于食物链最顶端的那一个，身后簇拥者众多。
从进校门开始，宋清瑶就发现，大家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扫过她，每当她回看过去的时候，他们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她远离后又开始窃窃私语。
宋清瑶大概猜到了是因为什么事。
“啧啧啧，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今天的关筱梦换了一本小说，宋清瑶瞄了一眼——《蜜糖宠婚：总裁的替嫁娇妻》
她的口味，真不是一般的独特。
宋清瑶摸了摸鼻尖，从书包里翻出昨天罚抄还没抄完的语文古诗词。
眼前突然贴上一张放大的脸，宋清瑶受惊后仰，关筱梦朝她眨眨眼，“你没有什么感想吗？”
宋清瑶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感想？”
关筱梦瘪瘪嘴，以为宋清瑶是在装傻，她咂咂嘴，理直气壮道：“当然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感想了，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特感动，是不是马上就要以身相许了？”
她越说越激动，直勾勾地望着宋清瑶。
“我觉得……”宋清瑶吞了吞口水，把嘴边的话换了个委婉点的说法，“你可以少看一点这种书。”
关筱梦毫不在意地“嘁”了声，把目光重新放回到手里的书上，又突然想起什么，提醒了她一句：“你小心一点，叶芸萱的那几个好姐妹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
宋清瑶低头抄着诗词，满不在乎的模样。
叶芸萱昨天从台阶上滚下来受了伤，今天索性没来上学，容砚也请了假。
宋清瑶发现，容砚好像很忙的样子，昨天他就迟到了一节课。
课间的教学楼有些闹腾，处处都是嬉戏打闹的学生，欢声笑语洒满了角落。
一阵抽水声过去，宋清瑶刚要拉开厕所隔间的门，外面传来一句接着一句的交谈声——
“欸，昨天你们都看到了吗？容砚把叶芸萱推下台阶。”
“当然看到了，那么多人，他一下把人推下去了，叶芸萱当时摔得那叫一个惨，身上、头发上都是泥，胳膊还磕流血了，什么时候也没见她那么狼狈过。”
几个女生边说边笑。
“不过容砚也真够狠的，那么漂亮的校花也下得去手。”
“这算什么，我听我爸妈说，容砚他妈是被他爸打跑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嘛，他们一家都是暴力狂。”
“啧啧啧，怪不得……”
“你们凭什么这么说！”宋清瑶猛地推开门，拳掌紧攥，怒目瞪着那几个女生，“你们根本不了解容砚，又凭什么在背后这么诋毁他！”
几个女生面色微滞，显然没想到厕所里还有人。
“我们怎么不了解了，说起来，不了解的应该是你吧。”其中一个长头发女生抱胸不甘示弱地回怼道：“你才转来多久，又知道什么？不过是看人家长了一副好皮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容砚连叶芸萱都看不上，会看上你？真是可笑！”
宋清瑶气得不行，眼里蕴满雾气，浑身利芒都竖了起来，“用一个人的出身家庭来评判这个人的品行习性，你们连最基本的‘未知全貌，不予评价’都不懂，一味地主观臆断别人，你们才是最不了解的那个人！”
“哟～，这怎么吵起来了？”
突如其来的一道尖锐女声打断了争吵。
刚才还争辩不休的几个女生顿时偃旗息鼓，噤了声，像被扎破了的气球一样瞬间瘪了下去。
女生身材高挑，一头的红色长卷发，紧身的黑色吊带勾勒出傲人的曲线，校服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嘴里嚼着口香糖，脸上写满了轻蔑嘲讽，宋清瑶认得出她，她是昨天跟在叶芸萱旁边的段雨琪。
段雨琪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女生，昂着头，同样一副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样。
几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谁先扯了一下谁，讪讪地出了厕所，脚步又慌又乱。
偌大的洗手间顿时只剩下了宋清瑶和那几个女生。
宋清瑶心里其实是有一点怕的，她性子温和，从不主动招惹是非，也没经历过校园暴力。
段雨琪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突然嗤笑出声：“这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
她步步紧逼，宋清瑶步步后退，心惊胆战地摸到了事先藏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机。
“难不成……是床上功夫好？”她眉梢一挑，抬手拽住宋清瑶的衣领重重一扯，她被推倒在地。
周围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嘲笑声，门口聚了不少好事看热闹的同学。
头皮猛得一紧，宋清瑶被人扯住头发。
烁烁光柱下，女孩儿仰着脸，眼尾蕴着红，薄唇死死抿着，晶莹澄澈的瞳眸里写满了坚忍不屈。
“哟～，看不出来，我们转学生还是有点姿色的，怪不得把人勾得五迷三道的。”段雨琪啐了一口，骂道：“一张婊/子脸。”
不少女生捂嘴看着里面的状况，时不时地低头交谈几句，一副猎奇看好戏心态。
段雨琪起身拍了拍手，朝对面几个女生递了个眼神。
几个女生蜂拥围上来，段雨琪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台摄像机。
这一刻，宋清瑶是真的害怕了。
——
“你们干什么呢！”
一道厉声呵斥传来，堵在门口的众人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的功夫散得干干净净。
女教导主任手里握着一根教棍，板着脸的时候极有威严，让人不自觉地心生畏惧。
几个女生看老师来了，倒也不跑，强撑着表情，缓缓松了手下的力道。
关筱梦从教导主任身后挤出来，脱了校服盖在宋清瑶身上。
她的衣服被她们扯坏了。
“谢谢。”
女孩拢着衣服，下唇被咬破，隐隐泛着血丝，水光盈在眼里，要掉不掉，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一天天，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教导主任挥着教棍，把几个欺负人的女生“请”了出去，偌大的洗手间只剩了宋清瑶和关筱梦两个人。
“你……还好吗？”
“啪嗒——”
宋清瑶的眼泪掉下来，她紧紧地攥着身上的校服，指尖用力到泛白，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声音都是颤的，“我是真的没想到她们会扯我的衣服。”
恐惧后知后觉地蔓延全身，宋清瑶哭得肩膀轻颤。
关筱梦轻叹一口气，抬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宋清瑶哭了一会儿，看她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关筱梦又不忍地提醒道：“你最近小心一点，她们可能还会再找你的麻烦。”
叶芸萱那个小团体是出了名的难缠，喜欢欺负人。
许是刚才哭得后劲太大，宋清瑶一下接着一下地抽着哭嗝，语句破碎，“我知道，我有留证据。”
她掏出校服口袋里显示录音状态的手机。
段雨琪和她的几个同伴毋庸置疑地受了处分，宋清瑶也被胡向辉狠训了一顿。
“老师，是她们欺负我，我没错。”
宋清瑶扣着食指指关节，满心酸涩委屈。
“你还有理了？”本以为这个转学生是个学习成绩很好的乖乖女，没想到才两天时间就给他找了这么多麻烦，胡向辉把教案重重拍到桌子上，语气不善地斥责道：“全校那么多人，她们怎么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呢？！”
宋清瑶垂头咬着唇。
是她们欺负人，她没有错。
宋清瑶被训了一整个中午，直到下午第一节上课铃打响，胡向辉冷着脸撂下一句“罚你今天值日。”后才放她回去。
傍晚的校园静悄悄的，橘黄色的晚霞铺展蔓延，整个世界融在一片暖色中。
“呼～”
看着干净整洁的教室，宋清瑶擦了擦额角的汗，长呼了一口气。
立秋时节，天暗得很快，街边渐次亮起了路灯，家家户户传出抽油烟机的声音，街道上满是饭菜香味。
今天中午没吃饭，宋清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看来看去，推开了一家过桥米线店的门。
正值饭点，店里没有多余的空位，宋清瑶打包了一份过桥米线，她正踢着石子往家走，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条金毛犬，宋清瑶一惊，手里的米线洒了一地，而她也崴到脚跌坐在了地上。
金毛狗正舔食着她的米线。
微凉的夜风吹在身上，心却在一点点下坠。
她今天、真的、够倒霉了！
被人欺负，被老师骂，现在连晚饭也没了！
一股酸涩直冲鼻腔，眼泪像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
宋清瑶抱膝蹲坐在路边，任由悲伤委屈在心间发酵。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忽地覆下一道暗影，宋清瑶泪眼婆娑地抬头。
昏黄路灯下，少年乌黑的碎短发洒了点点金光，他垂眸，正对上少女蕴满水汽的眸子。
宋清瑶吸了吸鼻子，尾音略颤地喊他：“容砚。”
夜风卷过这短短的两个字，又轻又软，猫抓一样地挠着他的心，微痒。
“你怎么在这儿？”容砚拉了一下喉结，故意硬下语气。
回应他的是一道咕噜咕噜肚子叫的声音。
宋清瑶捂着肚子，眼角泛红，鼻尖都是红的，“我饿，容砚。”
寂寂夜风吹着她额前的碎发，少女那双杏眼盛了万千星辰似的，璀璨耀眼。
容砚抿了抿唇，别开眼，目光恰落到旁边吃得正香的金毛狗上，他面容清冷，淡然的嗓色里裹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和，“起来吧，我带你去吃东西。”
宋清瑶撑地起身，刚才不小心崴到了脚，走路的时候有些刺痛。
容砚步子大，宋清瑶在他身后吃力跟着。
察觉到她走路似有不正常，容砚缓缓慢下速度，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她的脚踝，路灯微暗，看不出来是不是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