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还.迎(1 / 1)

健硕颀长的身影消失在梅花帐后,愉景斜靠着竹榻,看着那一行笔直的湿脚印,半晌回不了神。

月隐星沉,偏殿里红烛高照。

流水般的赏赐往愉景屋中送来,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见到愉景更会道一句:“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恭喜什么?贺喜什么?

恭喜他衣衫不整出了净室后,毫不在意,遣来素心,用一种暧昧不明的方式,暗示他和她成了?

可他和她,分明什么也没做。

素心眉开眼笑,给愉景端来红枣羹,连称呼都变了,“主子,先用点羹,补补血气。”

愉景转脸看向一侧的梳妆台,可不是?她这会儿面白如霜,落在其他人眼底,只以为她是伺候他折腾久了,没了力气,殊不知她却是心灰意冷。

他怎么了?

为什么生气?

就因为那句她来教他?

还是因为她太过主动了?

泪珠滑落,有些苦,有些涩,还有些委屈。

她热情似火,上赶着向傅长烨求欢,可他却似一座冰山,她到底要怎么才能将他融化?

但凡是有点办法,能够像他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又何至于要这样向他卖笑?

谁不要脸面?

谁没有尊严?

他在水中那一推,还有他强按着她沉于水下的深吻,使她到这会儿都觉着心疼。

愉景只觉额角突突地疼,随之打了个喷嚏,眼皮涩得抬不起来,刚才从池中出来,穿着湿衣服坐得太久了,这会儿怎么都觉着不舒服。

她想了想,在床榻上合起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金鸭香冷。

愉景向来睡不踏实,迷蒙中香帐好像被人掀开了,以为是素心进来,愉景便没有睁眼,只继续想着心事。

可紧接着床榻一侧沉了下来,似有人坐在了床边,而后褪了鞋袜,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愉景一惊,反应过来不是素心,连忙警醒转身,却不期闻到了那熟悉的沉水香味。

随后借着朦胧的烛光,她一侧脸,看到了那板着脸的清冷男人。

“殿下?”愉景惊诧。

他不是说再也不会来偏殿的,同时再也不要她伺候的吗?

他这是几个意思?

愉景恍惚,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可身侧男人却在她迟疑间,一言不发,脱了衣衫,独自转身背对着她,抱臂而眠。

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传来,愉景的心一点点回落。

可是,床上多了一个人,这感觉就完全变了。

她不知自己该怎么睡才好,也以背对他,背对背睡?还是挺直了身子,面朝帐顶,随时做好伺候他的准备?

愉景辗转反侧,斜侧过脸看他一眼,月色照进窗棂,她借着淡淡月光看傅长烨,他一动不动,如同卧佛。

她纠结了一会儿,转过身子,心想罢了,还是面朝他后背吧,这样不显得疏离,隐隐还透着她的示好之心。

今夜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去勾撩他了,还有她也要面子,被人打了一掌,再热脸贴上,她做不到。

“翻来覆去,到底要不要睡?”

身前,傅长烨冷冷呵斥一句,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像冬日刮来的北风,吓得愉景连呼吸都不敢了。

她小心翼翼,将双手枕到脸下,只目光移动,从他后颈飘过,落到了他后脊,再然后是那被她拍过一次的后.臀。

站如松,卧如弓,说得就是他这样的男子。

愉景想,他是个美男子。

若不是因为她与他中间隔着这么多,无法逾越的权谋和勾心斗角。若是他只是个青衫书生,她一定会爱上他这样的男人。

她弹琴,他看书。他写字,她研磨。他练剑,她烹茶。

春夏秋冬,长相厮守,该是多好。

可是,终究是相遇的时间就错了。

愉景心中悲凉,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出来,他心底是瞧不上她的。权臣推送的女人,在他眼底,不过就是顺水推舟,欣然笑纳的玩物。

愉景轻叹一声。

温热的气息吞吐在颈后,有些热,还有些痒,像是故意撩人一般。

傅长烨微恼,心中暗想,今儿他发了那么大的火,她竟然还敢再来撩他,真的是太过放肆。

他偏不理她,偏要晾着她,要她好好反省,自己以后

到底靠着谁过活。

她还叹气,还故作可怜?

明明可恨之人就是她,这个女人就是石头心肠,这么久了,对他除了利用,竟一丝真情都没有。

她但凡用点心,在他吻她的时候,都该有点回应,而不是勉强跟随,亦或是被动接受,甚至有几次因为心不在焉,磕到了他唇角。

所以,他故意咬破了她嘴皮,可她还是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可不就是没心?

黑夜深沉,傅长烨微微蹙眉,慢慢合上了眼睛。

愉景见他不动如山,她也不敢动弹,合着他绵长的呼吸,也浅浅睡了过去。

香烛燃尽,挂下一溜的蜡水。

翌日清晨。

傅长烨于一片清脆的鸟鸣声中睁开了眼睛,刚想起身,却发现身上沉得很。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手肘上,身侧之人显然将他的胳膊当成了软枕,长睫如细羽般盖下,一手捏着他耳垂,一腿蜷在他膝上,将他实打实抱住了。

这时候的她,没有了平日里的精明算计,也没有了故意亲近的做作之态,只是一个温柔恬顺的女子。

她的呼吸很轻,一声又一声落在他臂上,让他想起了昨日那铺天盖地落下的纯白槐花,还有槐花沾于唇边的清香。

其实,是很美的。

只可惜,刺儿太多了。

怀中人动了动,似乎要醒来。傅长烨不动声色,静看她如何反应。

愉景这一夜睡得其实很不好,夜里被热醒好几次,每次她都特地往床榻内侧睡,就为了离他远一点,不与他靠近,省得热醒了他,她徒增没趣。

可是,纵她怎么深思熟虑,她都不明白,自己一睁眼,怎么就对上了傅长烨如水般深沉的眼眸。

那眸中没有一丝温情,冷冰冰的,硬生生将她满头沁出来的汗珠给凉了下去。

她一点点后退,先是挪开自己的脑袋,再缩回手,最后收回自己那放肆的腿,心中暗恨,又丢人了。

可是,这不能怪她,爬.床的是他,不是她,所以怪就怪那个半夜三更,不要脸,出尔反尔,睡到她床榻上的人。

但,她也只是敢偷偷腹诽,面上却不流

露半分。

她瑟瑟后退,做小伏底状。

傅长烨冷哼一声,收了半麻的手臂,撑起身子,准备起身上朝,近来都是他代理朝政,他不敢懈怠。

“嘶。”一声轻轻的抽气声从手下传来。

一夜相安无事,他已经给了她最大的脸面,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傅长烨冷冷扫过愉景,面上尽是不悦。

愉景看着他一脸的不满,心中明白他这是误会她了。

她无奈指了指他手边,给他看他手下被他压着的头发,而后低低道了句:“殿下,我疼。”

美人面上浮起潮红,眼中隐隐含着泪花,看着小模样挺可怜,不像是装的。

傅长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明白是自己起身不注意,扯到了她头发。

“我没有与人同床的经验。”傅长烨沉声说道。

“殿下,没关系。”经过昨日那一吓,愉景总是多了几分小心。

“嗯。”傅长烨下榻,取过一侧衣衫,低头系带。

就在愉景琢磨要不要帮他更衣时,又听他说道:“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什么机会?同床共枕?

愉景被他的话,僵住原地,他这意思是他以后还会来?

口是心非的男人哦……

愉景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他的性子,她琢磨不定。

她还在发愣,他却已经掀开帘帐走了出去。

没多久,日光高照。

伺候的内人们鱼贯而入,愉景一壁听任她们帮自己梳洗,一壁看着掌事宫女在档案本上,一笔笔记下她侍寝的日子。

不多时,一个衣着素净的嬷嬷端着一碗汤药,并一碟子蜜饯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对她说道:“景主子,这蜜饯是殿下着人在白矾楼买的,殿下说特别甜。”

嬷嬷故意避开了药,不说药苦,就说蜜饯甜,愉景又岂会听不出来?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傅长烨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她没有侍寝,他为何还要她喝药?还是做给其他人看的假象?

但不管他如何想,愉景琢磨着,顺从他的意思,按他的话来做好了,她本也就不想有他的孩子。

以后待她脱离了苏舜尧的控制,查明了身世,她要利利索索离开。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还是不要的好。

愉景想着,便毫不犹豫,一口将苦药喝下。

……

正殿。

刚刚下朝回来的傅长烨,很是疲惫地揉了揉脑壳儿。

苏尧舜今儿当着文武百官,狠狠参了状元郎谢安一本,说是谢安拿着朝中的赈灾钱两,资助了一个青楼的姑娘。

但凡朝中品阶较高的官员,只要与青楼女子沾上点关系,都免不了会引来风言风语。

傅长烨斜靠到书椅上,目光斜落在给他扇风的程宋身上。

谢安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在谢安心底,只有一个女人,其他女子又岂能入他的眼?他对谢安的人品,深信不疑。

而苏舜尧的目的,他更是一清二楚,但凡站在他身边的人,苏舜尧一个都看不入眼,想尽法子想要将他孤立。

傅长烨冷笑一声,正巧掌事宫女在程宋的注视下走进了大殿,稳稳当当将手中端着的空药碗递到傅长烨面前。

“她喝之前,可说什么话没有?”傅长烨沉声问道。

“一字没有,景主子很配合。”掌事宫女道。

“她倒是爽快。”傅长烨以指尖点过药碗上剩余的一点药汁,放到唇边舔了舔,苦极了。

傅长烨想,苦药她能忍,若是他选一个太子妃呢?

她该是会哭天喊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愉景前的狗子:我一点都不在乎你……

愉景后的狗子:让我看看,她到底有没有爱上我,有没有对我动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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