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嘎哥用火柴点燃了几根蜡烛，视线顿时明亮了起来。
这突然的亮光让我有点受不了，猛地闭上眼睛。
等再睁开时，就看到了小豆子。
他看起来怪怪的，脸色铁青。虽然双眼睁着，但望着我的眼神非常奇怪，好像瞎了一样。
等我逐渐适应了光亮，才发现小豆子的身子不见了，只剩下一颗头。
他死了。
我吓住了。
“你醒的真快。”二嘎哥说道。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又细又轻，听不出一点情绪。
这里是地窖。
空气里传来一股骚味。
我尿裤子了。
二嘎哥闻到了味道，直勾勾地看着我，问道：“怕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好像一个不会动的假人，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二嘎哥没理会我，继续着他手里的动作。
他手里拿着一把大刀，正费力的切着什么，我仔细一看，竟然是两条腿！
那...那是...那是小豆子的腿！
他把两条腿并在一起，刀子切开后迸出来的血溅了他一脸。
然后，他转过头对我笑。
这个笑容太可怕了，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尤其那双眼睛，黑漆漆的让我不敢直视。
二嘎哥朝我走来，我拼命地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留下来。
虽然我说不了话，但是一脸哀求地望着他，恳求他不要杀我。
二嘎哥看了看手里的刀，反应过来。
他把刀子放下了。
但我的恐惧并没有因此而减少，随着他一步步靠近，心脏跳的越来越厉害。
当他把我嘴里塞着的布拿走时，我张口还没等喊，哇的一下先吐出来了。
地窖里的味道更难闻了。
二嘎哥见怪不怪地拿起一个桶沙子，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他把沙子倒在我的呕吐物上，边倒边说：“没事儿，慢慢就好了。”
我吓的哭问道：“你...你要杀了我吗？”
二嘎哥摇摇头。
我还是在哭，哭的更凶了。
“你放心，我绝对不杀你。但是你要听话。”
我抽泣着点头。
“我现在给你松绑，你不许乱跑，也不许乱喊。”
我拼命点头。
二嘎哥解开了我的绳子，他捏了捏我的肩膀说道：“你活动活动...”
“你别碰我！”我不自觉往后退。
说完我就后悔了，害怕地看着他。
二嘎哥依旧面无表情，瞥了我一眼，转身捡起刀，继续切着。
我一步步向后退，靠在墙壁上，捂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地上一片狼藉，大滩的血迹和散落的肢体。
二嘎哥从切的动作变成了剁，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好像自己剁的是猪肉。
很快，那两条腿就变成了一滩泥。
二嘎哥把那滩泥倒进了桶里。
他又拿起了其余的肢体，继续着刚刚的动作。
我这才注意到，地上放着许许多多的桶。
桶的旁边，是小豆子的头颅。
我又哇的一下吐出来了。
可是这时候胃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我吐的都是酸水。
酸水滑过喉咙时，疼的我眉毛扭成一团。
地窖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酸臭味。
不知过了多久，二嘎哥终于结束了他的动作。
他似乎累坏了，大口穿着粗气歇息。
我缩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喘。
沉默了一会儿。
二嘎哥说道：“终于结束了...”
他的声音比平常还要小，就像快断气了一样。
“你...你杀了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我赶紧捂住嘴巴，害怕地看着二嘎哥。
可是他竟然笑了，笑容还是那样可怕。
他说：“胡晨，杀人不可怕。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听到“人心”两个字，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
“比如你。”二嘎哥喘了喘气，继续说道：“小豆子他老婶死的那晚，你就在她旁边吧？”
我浑身一哆嗦。
“还有刘老头。”二嘎哥突然站起身，朝我走过来。
我害怕的想躲，可已经无处可躲了。
二嘎哥靠近我，他浑身都是血。尤其那张脸，被血点儿衬得更加苍白。
“那天我也在小树林，看到他把你带走后，就一直跟在你俩后面。”说到这儿，他突然用手捧起我的脸，用一种很痴迷的口吻说道：“你拿镰刀割他***时，真是漂亮极了。”
我哆哆嗦嗦地说道：“不...不是这样的！刘爷爷说我可以拿走他的小鸟儿...他...他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在帮他解脱！还...还有小豆子的老婶！她是坏人！跟小莹阿姨一样坏！她们的死都是魔法糖在发挥作用！不是我...不是我呜呜呜呜...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我又开始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好好。”二嘎哥擦干我的眼泪，安慰道：“别哭，你说得对，他们都是坏人，她们死不足惜。”
这一次，我却不反感他碰我了。
“胡晨，你跟我是一样的。”二嘎哥揉揉我的头发，用更轻的声音说道：“这个村子里有很多坏人，我们的存在就是消灭他们。这是好事，别哭了啊。”
“可是...你是在杀人啊..这是不对的.！”
“哼！”二嘎哥突然冷哼一声：“杀人不对？那杀鸡呢？杀猪呢？杀鹅呢？那些也都是生命，哪有什么对不对！”
“可...可那些都是动物。”
“人也是动物。高级动物。”
“人...人是...是动物？”我结结巴巴地问。
“动物分很多种：水里游的鱼，天上飞的鸟，院子里的狗等等。人只是其中的一种罢了。况且小豆子他发现了我的秘密，他就不能活着。”
秘密？那个箱子吗？
可是...可是我也发现了啊。
但是我不敢说。
二嘎哥似乎看穿了我，他说道：“你跟小豆子不一样。你比他有价值。”
“什么...什么意思？”
“你会做饭，会洗衣服，会照顾人。最重要的是，我也有你的秘密。”二嘎哥的语气变了，不再是毫无感情的，是得意。
比小豆子跟我显摆时的语气还要得意。
我眨着眼睛看他，不知道说什么。
“刘老头的死，小豆子她老婶的死。我都知道。”
我后背发凉，额头冒冷汗。
“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对别人说，也不会杀你。因为我知道，你也会保守我的秘密，对不对？”
“可是...可是小豆子...小豆子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想到小豆子的死，我低下头，心里一阵难过。
但我的眼泪已经哭干了。
“我明白。”二嘎哥说道：“可是胡晨你想一想，村长是个坏人，小豆子是他的儿子。这说明小豆子长大以后，也会变成坏人，跟他爹一样的坏！你希望你的好朋友是坏人吗？”
我摇摇头。
“这就对了。”二嘎哥蹲下来，继续说道：“就像你杀了...哦不对...就像你用魔法糖消灭了你的小莹阿姨还有小豆子的老婶一样，只不过我是用刀消灭他的。咱们俩都是在做好事，你不应该难过，更不应该哭。”
嗯？
我抬起头，看着二嘎哥的眼睛。
这时候我似乎已经不害怕了，更多的是问题。
好多好多的问题。
“这是在做好事？”我问。
“当然了。”二嘎哥拍拍我的肩膀，说道：“小豆子现在只是调皮捣蛋，可等他长大就不一样了，他会做很多很多的坏事。那我现在杀掉他，就是为了防止他变成坏人，你不应该怕我的。”
“那...那因为我是好人...所以...所以你不会杀我...对吗？”
“当然了。胡晨你这么能干，我怎么会杀你呢？”
“可是...可是爷爷奶奶总骂我是废物...还骂我娘是废物...”说着说着我又难过了。
“胡晨...唉...”二嘎哥又一次叹气，继而用他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望着我，严肃地说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坏人，就是你爷爷奶奶那样的人，包括李婆娘。他们就是害虫，蟑螂，老鼠。本性就是迫害别人，所以，你不需要为他们的话感到难过。”
“可是...如果爷爷奶奶是坏人，那爹是坏人吗？如果爹是坏人，那我呢？”
“你不一样。”
“我有什么不一样？”
“你爹是傻子，你也是傻子。傻子的本性是善良的。”
“我才不傻！你胡说！”我生气地跟他喊。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个好人。”
“那你是好人吗？”
“当然。虽然我杀人，可是我杀掉的都是坏人。”
“还有谁知道你杀人呢？”
“除了我跟爹，你是第三个人知道的。这件事要保密。”
“如果不是做坏事，那为什么要保密呢？”
“因为村子里的坏人太多了。这件事不能让他们知道。”
“你杀的时候...不怕吗？”我问。
“这是替天行道，怎么会怕呢。”二嘎哥看我没那么紧张了，他也放松下来，盘腿坐在我对面，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随便问吧。”
这句话让我打起了精神，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可以随便问问题呢！
“村长也是你杀掉的吗？”
二嘎哥点点头。
嗯！村长是个坏人，吃掉他是应该的！而小豆子...如果他长大后，真的变成村长那样的人，就太可怕了！
这样想想，似乎小豆子死也是对的。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杀人的呢？”
“有段时间了。”
“你杀的第一个人，是谁呢？”
“你不认识。”
“对方是做了什么坏事呢？”
二嘎哥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胡晨，你有没有发现，你是村子里唯一的女娃？”
我点点头：“娘说，因为我是幸运的孩子，所以是村子里唯一的女娃。”
“也可以这么说，但不全对。”二嘎哥说道：“刚生出来的女婴，要么被活埋，要么就被送给人贩子被贱卖，卖到什么地方我就不说了，反正活着还不如死了。”
“人贩子？”
这个词好耳熟，好像听过。
“对，人贩子就是畜生！”二嘎哥恶狠狠地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我说道：“娘跟你说过同样的话，她说人贩子就是畜生，还说村子里的人也是。”
“没错。”二嘎哥说道：“你看，你娘的想法都跟我一样，证明我不是坏人。”
这样想想，还真是！
我的恐惧顿时没有了。
毕竟二嘎哥说了跟娘同样的话。
“可是，如果刚出生的女婴不能留在村子里，那村子里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呢？”我问道。
我娘，奶奶，小豆子的娘跟他奶奶，还有李婶，张婆，王婆…等等，她们难道不是从女婴变成女孩再变成女人的吗？
二嘎哥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被我的问题难倒了，但他的样子不像在思考，更像是难过。
原来面目表情的二嘎哥，也可以有这么多表情。
“这就是人贩子存在的原因。”顿了顿，二嘎哥说道：“他们把女人骗到村子里，卖给别人当媳妇。而被骗来的女人，一开始都是充满愤怒，想逃走，慢慢的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有的还跟人贩子同流合污，变得跟比人贩子还可恶！”
“那我娘也是被骗来的？”
二嘎哥点点头。
难怪娘一直说，她不属于这里。
“那你娘也是被骗来的？”
二嘎哥先是一愣，然后再一次叹气：“对。可是我娘智力有问题，她也从来没想过逃走，而且爹对她也很好。”接着，他抬起头看着我，说道：“我娘的眼睛很漂亮，就像你一样。”
唉…可惜二嘎哥的娘死得早，我没机会见到了。
不过我不懂，为什么村民们要把女婴丢掉或者便宜卖了，然后再花钱买女人回来呢？
养猪的时候还知道留下小猪崽，怎么到养人就不会了？
大人的世界真复杂。
“那我刚出生的时候，也被送给过人贩子吗？”我问。
“这就是你幸运的地方。你是早产儿，人贩子觉得晦气，不要。”
“什么是早产儿？”
“就是有缺陷。”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自言自语道：“我没有缺哪啊......”
“不管怎样，胡晨，你是你娘拼命留下来的。所以赔钱也好，废物也好，那都是别人说的话，你不要听。”
“嗯！”我点点头：“他们都是坏人！坏人的话不听！”
“这就对了。”
“二嘎哥，这些桶里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弄啊？”
“喂猪！这叫废物利用。”
“什么是废物利用？”
“废物是没有价值的，但是我会制造出废物的价值，这是聪明人的做法。”
原来是这样！二嘎哥好厉害！
“二嘎哥，你为什么没去村庙？”
“爹不让。”
“他为什么不让？”
“他心里有鬼，所以害怕不敢。”
“鬼？为什么鬼会在人的心里？”我不懂。
大牛怪虽然长得很大，但他的心脏也住不下一个鬼吧？村庙里摆的鬼像个头都不小。
“我说了，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心，大部分人心里都有鬼。”
“那你有吗？”我问道。
说着，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心想我肯定是没有，我这么小的个子，住不下鬼。
“我没有，但是我有心病。”
“那你怕村庙里的鬼像吗？”
“我不怕，但也不想去。”
“可是你不去的话，村民们不生气吗？”
毕竟全村的男人都去了。
“大家都知道我身体不好，不去也没啥。况且在他们眼里...我也不像个男人。”
“因为你没有力气干活吗？”
“嗯。”
“可是你比他们厉害多了，你会消灭废物！还会废物利用！”
二嘎哥愣了一下，继而笑了：“你不怕了？”
我摇摇头：“你是聪明人又是好人，做的都是好事，我怎么会怕呢？”
二嘎哥笑的更灿烂了。
我眨着眼睛看他。
“怎么？”
“二嘎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二嘎哥蹲下来，仔细看着我，说道：“你笑起来也好看。”
这时候我不害怕他的眼睛了，反而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球让我觉得很舒服。
黑晶晶的，像黑夜里流淌的小溪一样。
“胡晨，咱们俩是一样的人。”
“对啊，我们都是好人。”
“不仅这样，咱们都是命硬的人，阎王爷收不走。”
虽然我不懂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但我不想问了，因为我困了。
我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
“回家吧，那儿有梯子，我背你爬出去。”二嘎哥指着我身后的梯子说道。
“可是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回去要怎么跟爷爷奶奶说呢？”我犹豫着。
“你就说在小树林里玩累了，睡着了。”
“那小豆子的事怎么办？”
“有人问你，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没人会和傻子较真的。”
“我不傻！你不许再这样说我！”
“好好好...我知道了…”二嘎哥说道：“胡晨，你可以伪装成傻子。有时候伪装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
“就是装疯卖傻吗？”
“对。”
“二嘎哥，以后你做好事的时候，可以带上我吗？娘说过，我是好孩子。既然是好孩子，也应该也做好事。”
“好，但你要保密。”
“嗯！拉钩。”我伸出小拇指。
“拉钩。”二嘎哥拉着我的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凳子上，小豆子两个眼窝流下两行血，他望着我跟二嘎哥，似乎也在我们的秘密行动感到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