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和陈老师死了以后，又来了一个新校长，是个老太太。
她不让我们称呼她校长，要叫李奶奶。
李奶奶来了以后，福利院里变得暖和了，饭菜里面也有肉了，大楼里昏暗的灯光也明亮了。
可是这次市长并没有来。
来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姐姐，比小丽姐姐还要漂亮。
她让大家叫她瑶瑶老师。
瑶瑶老师说话很温柔，总是笑眯眯的。一头长发垂到腰间，又黑又亮。
我摸了摸自己齐耳的短发，有些羡慕地看着她。
瑶瑶老师不允许我干活，也不让我罚站。
不仅如此，她还让我搬回去跟其他小朋友一起住，跟其他小朋友一起吃饭，跟其他小朋友一起上课。
可是我不想。
“为什么呢？”瑶瑶老师问。
“因为一个人比较自在。”我回答。
“可是一个人也很孤单啊。”
瑶瑶老师的声音像吃了糖果一样甜，这样甜美的声音我似乎在哪听过，但是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我不怕孤单。”
“唉...”瑶瑶老师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听管教说了你的事情，老师觉得你不是坏孩子，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好孩子！只是之前的校长不了解你，当然...她现在也没有机会了解你了。可是其他的小朋友还是有机会的呀！你愿不愿意跟她们接触，让大家都知道，原来陆晴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哇！瑶瑶老师好厉害！一眼就看出来我是好孩子了，也知道那个坏校长说的话不对。
我一脸佩服。
瑶瑶老师看我表情有了变化，继续说：“在福利院里，只有你最可爱了！其他的孩子都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唉，这让老师很困扰...你愿不愿意跟老师一起，帮助他们呢？”
当然愿意了！我最喜欢帮助别人了！
我高兴地点点头。
“真棒！”瑶瑶老师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拿着，这是奖励你的。”
从那以后，我经常收到她给我的糖果。
有时候是牛奶糖，有时候是水果糖，有时候是巧克力。
课堂上，我依然有很多问题都不懂。
但是瑶瑶老师从来不会训我，骂我。
别人写作文，我就画画。把心里想的，脑袋里出现的全部画下来。
古诗背不下来，她就让我用自己的语言，把古诗的意思说对就行。
数学题实在太难懂，我干脆就不学了，在下面老老实实地坐着发呆。
瑶瑶老师曾问我：“你发呆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呢？”
“想数字啊！”我说道：“我觉得‘1’是男生，又高又瘦不爱说话。‘2’是个漂亮的小女孩，活泼可爱。‘3’是刚出生的婴儿，只会哇哇大哭。‘4’是中年男子，喜欢抽烟喝酒。‘5’是一个胖胖的老头子，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哈哈哈...陆晴你太有趣了！”瑶瑶老师捂着肚子笑，然后又问我：“其他的数字呢？”
我摇摇头：“还没来得及想呢，就下课了。”
瑶瑶老师又给了我一块糖，她说：“这是奖励你爱动脑爱思考的好习惯。陆晴就像数字‘2’一样，不仅长得漂亮，性格也可爱。”
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数字‘2’。
她对同学们说：“陆晴是一个很有想象力的孩子，大家要跟她学习。”
我看着教室窗外的阳光，心想：福利院也是有福气的。
只是有坏人的时候，福气逃走了。现在坏人死了，福气就回来了。
瑶瑶老师是我的福气，而我，是其他孩子们的福气。
我没有忘记自己帮助同学的任务，经常主动跟他们说话。
虽然还是有人不理我，但我不会放弃。
晚上的时候，我就给她们讲故事，讲雷锋，讲刘胡兰，讲王二小...
讲着讲着，我就被打断了。
“这种故事没意思，我们不想听。”说话的是雪子，十二岁，也是班级里年纪最大孩子。
其他孩子也摇摇头，表示不感兴趣。
我心里有点失落，他们竟然对英雄不感兴趣。
“那想听什么呢？”我问。
雪子皎洁一笑，神秘兮兮地说：“等会儿，晚上我告诉你。”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啊。”我看着屋里拉好的窗帘和走廊熄灭的灯，疑惑道。
“嘘。”雪子伸出一根手指，示意我们小点声。然后她指了指站在寝室门口一脸严肃的管教，小声说道：“再等等。”
过了一会儿，管教让大家上床睡觉，然后确认孩子们都在以后，锁门走了。
我躺在床上，脑袋里还在想着雪子到底要说什么，但大家都静悄悄的，也没人提起这个话题。睡意一**袭来，我打了个哈欠。
算了不管了，明早再问她吧。
迷迷糊糊中，我被人叫醒了。
“嘘。别怕，是我，雪子。”黑暗中传来雪子的声音。她说：“你跟我过来。”
我揉揉眼睛，走下床，紧紧拽着她的衣角走到窗边。
陆雪拉开一点窗帘，借着窗外的月色，我到还有两个小朋友。
我们四个人围坐在窗下，陆雪伸了个手指，示意大家凑近一点。
她小声地说：“好啦，现在我要开始讲故事了。”
“不用叫醒其他人吗？”我问。
“嘘！”她们不约而同地竖起手指。
“其他的孩子太小了，她们不能听我们的故事。”说话的是晓婷。
“太小了？”我放低音量，问道。
“对。只有十岁以上的孩子，才能加入我们。”这回是花花。
“可是桥月不是已经十岁了嘛？”我回头看了看桥月的床位。
这时候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我看到她躺在床上，背对着我们。
“她是个怪人，大家都不喜欢她，我们不带她玩。”晓婷说。
“啊？”我很诧异，喃喃道：“我以为你们就不喜欢我呢...”
“刚来孤儿院的小朋友，都会有跟你一样的经历。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你这不算什么。只不过没有人会像你那样，站在讲台上被校长点名批评。”花花说。
“什么是孤儿院？”我问。
“你现在就是在孤儿院啊。”花花奇怪地看着我，然后对其他两个人说：“我早就说过，这个人也是怪人，你们还不信。”
“福利院就是孤儿院，这里的孩子都是孤儿。”雪子说道：“好啦，别管那么多了，我现在要开始讲故事了！”
我们三个人把脑袋瓜伸过去，好奇地看着雪子。
陆雪用低沉的声音说：“很久很久以前，孤儿院还不是孤儿院，是一片坟地。后来政府在坟地上盖了一座大楼，改成孤儿院。也就是说，我们现在住的这栋大楼下面，都是尸体！”
“啊！”花花吓得赶紧捂住嘴巴。
雪子埋怨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左右看了看，确认小朋友们都在睡以后，继续说道：“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你们知道为什么一到晚上，管教们就把寝室门锁起来吗？”
我们三个摇摇头。
雪子得意地看着我们，用更深沉的声音说：“因为楼道里会有鬼魂！他们四处飘荡，看到小朋友就要拉着下地狱！”
“天哪！”这回惊呼的是晓婷，她也赶紧捂住嘴巴。
“别出声！我还没讲完呢。”雪子说：“其实之前是不锁门的，但是直到有年冬天，一个小朋友半夜醒了想上厕所，她出去了以后，就再也没回来。第二天早上，管教在厕所发现了她躺在地上，已经死了，眼珠子都没了！”
花花和晓婷紧紧抱在一起，已经吓得快哭了。
雪子讲完以后，得意地看着瑟瑟发抖的俩人。
然后她看了看我，诧异道：“你不害怕吗？”
我摇摇头，说道：“世界上没有鬼。”
“你怎么知道没有？”雪子不满地看着我。
“嗯...”我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有人告诉过我，很多人心里有鬼，因为做错了事。但是好人是心里没有鬼的。我是好孩子，我不怕。”
“可...可是我们这栋大楼...大楼下面...下面曾经是坟地...有好多...好多的尸体...”花花已经哭了。
“那又怎样？”我耸耸肩：“我还在坟地里睡过呢。床的下面，就是爹娘的尸体。”
她们三人面面相觑。
“没意思。”雪子说道。
“真是个怪人。”花花说。
“以后我们不带你玩了。”晓婷说。
我奇怪地看着她们，心想，我说的都是事实啊！
第二天，我一直在观察桥月。
我看不出她哪里古怪，明明跟其他人一样，只是不爱说话。
“桥月啊...”瑶瑶老师正在办公室里浇花，听到我问桥月，停下手里的动作想了想说道：“嗯...她的身体不太好。”
“哪里不好？”
“她的舌头比较短，所以说话总说不清楚，还容易流口水。”瑶瑶老师放下浇花壶，对我说：“这也是桥月不爱说话的原因。”
“可是这样也不算怪人啊。”我挠挠头。
顶多算是傻子吧。跟爹一样，说话说不清楚，磕磕巴巴的，爱流口水。
“对的！所以陆晴你要多帮帮她。”
“放心吧！”我拍着胸脯跟瑶瑶老师保证，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问：“老师，世界上是没有鬼的，对吗？”
“那是当然啦！”瑶瑶老师说：“所谓的‘鬼’，都是编出来的谎言，专门吓唬不听话的坏孩子。”
嗯！我就知道！
雪子编鬼故事骗人，她撒谎，是坏孩子。
只有不听话的坏孩子，才会被吓唬。
所以晓婷和画画也是坏孩子。
而我是好孩子，我不怕。
哼！你们不跟我玩就不跟我玩，我还不稀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