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这一拳猛地袭来，林双眼紧闭，心里希望自己挨打后能让对方消消气。
半晌，想象中的剧痛没有传来，他悄悄睁开眼，瞧见科尔德大叔从旁握住尼克的胳膊，那拳头颤抖着前进不了半分。
尼克气愤道：“科尔德大叔，卓尔可是被这小子打成那个样子，你就不心疼吗，卓尔那么努力，最终却换来他们如此对待，亏我还一直向往他们！”
科尔德平淡地说道：“我已经知道事情经过了，是卓尔主动放话说自己能赢过民兵队的人，被打成这样也怨不得别人，而且虽然有些取巧，卓尔也算赢了那场对决，赫曼也跟我说了，如果能继续训练下去，进入民兵队也未尝不可。”
“真，真的吗？”尼克渐渐平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林：“不管怎么说，你身为一个老战士，下手也太不知轻重了！”
村民知道事情经过后七嘴八舌地对着林指指点点，林低着头，一脸愧疚。
有人在前面大喊：“医生出来了！”
众人分开道，老村医背着手来到他们面前，叹气道：“全身多处骨折，胃部受伤最为严重，我是无能为力了，你们做好最坏打算吧。”
一时间无人说话，悲伤的气氛感染着每一个人，他们回想着李卓尔来到德里特的这段日子，虽然平时看上去很冷淡，但意外的是个喜欢帮助别人的人，帮不少人跑过腿，为残疾的村民做饭，而且对于学习十分认真，这让大家对这个孩子更加喜爱。
噩耗传来，沉重的悲伤压在每个人心头。
老村医叹了口气，对着科尔德说道：“科尔德，你们毕竟相处时间最久，来最后看一眼这孩子吧。”
科尔德默不作声，身体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般摇晃了下，亦步亦趋跟着老村医走进屋子。
哭泣声渐起，林看到一个身前抱着帝国字典的少女跪在地上，口中轻声祈祷着。
突然，屋内传来老村医的尖叫，尼克和林立马冲了进去，其他人也挤到门口向内张望。
老村医跌坐在地上，满脸不可思议，科尔德也愣在一边。
只见床上的李卓尔已经坐了起来，静静望着他们，全然不似将死之人。
“大家都看着我做什么？”李卓尔皱了皱眉，想要起身下床，只见科尔德冲上前紧紧抱住他，这让李卓尔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不知往哪放。
“对不起，是我的错，”科尔德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颤抖：“咱们不练剑术了，我可以教你别的东西，一样能让你在其他地方好好活下去。”
没有一丝犹豫，李卓尔轻声道：“受伤是我技不如人，不是你的错，而且我不想因为一次失败就埋头当个懦夫，这只会让大家对我更加失望，我有个哥哥，他曾对我说过做人不能轻言放弃，一旦自己放弃了自己，那做任何事都不会成功的。”
“我只想在自己失败的人生中，寻求一次成功罢了，您不用劝我了。”
科尔德松开他，盯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慢慢点了下头：“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李卓尔朝人群说道：“林，你过来下。”
林低着头走过来，双眼红通通的，没敢看李卓尔。
李卓尔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你真的很强，我希望今后你能继续与我陪练，可以答应我这个要求吗？”
“你，你原谅我了？”
“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就永远不原谅你。”
“好，那我答应你，”林小声回应：“对不起，我一旦进入战斗就控制不了自己，下手总是没轻没重，谢谢你原谅我。”
李卓尔想到了什么，抓住林的手问道：“这场对决我虽然有些取巧，但我在昏迷前记得木剑砸到你身上了，所以按规则来说应该算我赢了吧。”
林点点头：“是你赢了，赫曼队长亲口承认的。”
李卓尔嘴角扬起，原本紧绷着的眉间柔和下来：“那太好了。”
林呆呆望着他，脸颊有些红，尼克钻出来一把将林的手拍掉，忿忿道：“卓尔原谅你可不代表我们原谅你了，你这小子必须接受惩罚，我想想，那就罚你给全村人洗一年内裤！”
科尔德捂住那张吵吵的嘴，对村民们说道：“大伙儿先回去吧，让卓尔好好养伤，而且这件事也别太责怪林了，毕竟他也从山匪的袭扰下保护了我们好几次，身手不是一般人能抗衡的。”
这里本就民风淳朴，村民们听科尔德这样说也就释然，杂七杂八声中众人叮嘱了李卓尔几句好好养伤之类的话便各自回家了。
林则在尼克声声埋怨中最后离去，走时一连鞠了好几个躬。
科尔德抱着李卓尔回家，路上他发现李卓尔从刚才开始就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言不发。
他问道：“你怎么了？”
李卓尔抿了抿嘴：“看到你们那么关心我，就突然，想起之前的亲人了。”
科尔德曾问过他几次是从哪来的，李卓尔只说是从一个遥远的地方而来，当问到他家里情况时，他便默不作声，科尔德便想当然的认为是李卓尔家里出了变故，独自一人逃难到这里的。
想起两人相遇时对方那疲惫且浑身破破烂烂的模样，瞳孔中闪烁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戒备。
科尔德笑了笑：“你就安心把这里当成新家吧，无论之前发生什么，人总归是要往前走的，我想你之前的亲人肯定也是这样想的，你看莫里斯太太平时有什么好吃的总是第一个给你拿过来，凯尼先生在你刚开始干农活的时候也是热心帮忙，其他人教你语言，教你写字，经常借着跑腿的理由让你挣些钱，所以说你往后可以多笑笑，这里都是你的亲人啊。”
半晌，李卓尔幽幽说道：“你能慢点再说一遍吗，有地方没听懂。”
......
“再来！”李卓尔望着被打飞的木剑，眉头紧皱。
赫曼走了过来，捡起地上的木剑，随手掂了掂：“剑术修行中最重要的不是架势，而是要保证剑不离手，当然这两样你还差得远，这不是站在一边死练能练会的。”
他的语气渐渐冰冷：“我听说了，你的身体好像异于常人，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复原，那么之后的训练看来不用对你留情了，你有觉悟了吧。”
一旁的林喉头微动，他好像预见到李卓尔悲惨的未来了。
李卓尔点点头，赫曼将木剑扔给他，双臂环胸：“林，继续。”
两人再度对砍，李卓尔脑中不断演练着那几个架势，挥剑的速度也开始提升，林心中有些惊讶，相比较第一次一边倒的情况，这次李卓尔竟然能勉强接住自己的攻势了。
但是漏洞依旧很多，林瞄准时机，一个上挑将李卓尔的木剑击飞。
“啪！”一阵破空声，只见赫曼猛地将手中藤条抽在李卓尔手上，李卓尔捂住右手蹲在地上，浑身颤抖，林甚至能清楚听见他的呜咽声。
“队长......”“林，你闭嘴。”赫曼沉声道：“卓尔，你坚持不了了吗？”
鲜血汩汩地从手掌滴下，李卓尔艰难地再次举起木剑，用无声回应赫曼。
“继续！”
两人冲向对方，没过两招，木剑再次脱手。
“啪！”藤条再度挥下。
李卓尔痛呼一声，随即紧紧闭上嘴巴，消化这份痛苦。
他弯腰用手肘抵住衣服，左手顺着边沿撕下布条，然后将自己的右手与木剑狠狠缠在一起，艰难地摆好架势：“继续。”
赫曼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卓尔，点点头：“对，继续。”
很久以后林回忆起在德里特村的这段日子时，他苦笑着感慨道：“我在卓尔眼中仿佛看到了一团火，那时候我就知道，任何磨难都不过是让那火越烧越旺的薪柴罢了。”
一次次被击倒，再一次次站起来，林从未觉得手中木刀竟是如此沉重。
“啊，”惊讶声中，李卓尔的木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过来，林闪避不及被木剑击中肩膀。
赫曼双眼微眯，方才李卓尔击中林的那一剑恰好用的是这十几天来一直在练的架势，在不断地训练中，李卓尔正在逐渐摸清这套架势的应敌套路。
赫曼哼了一声，这回藤条抽在林的手上，在两人不断地痛呼声中，训练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在之后一段日子中，李卓尔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那次重伤后的快速痊愈并未再表现在自己的手伤上，虽然痊愈的速度要比常人快一些，但持续的训练导致双手时常处于皮开肉绽的状态，精神**的双重折磨让他时常在夜晚陷入失眠状态，他没有向科尔德或赫曼提起这件事，只是悄悄用厚厚的绷带缠住双手，在训练中感到鲜血漫出时便跑到一边换上新的绷带。
赫曼以为这是李卓尔想要取巧减轻藤条抽在手上的痛苦，故而心中有些鄙夷：
明明能够将身上的伤快速痊愈，却还是这么吃不了苦，看来我的眼光也有不准的时候啊。
李卓尔不会去理会他人的想法，只是时常会想起那天重伤濒死时，仿佛看到了小雪一脸悲伤地朝自己拥抱过来，口中好像在说着什么。
小雪到底说了什么呢？他这样想着，木剑又一次被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