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尔露出疑惑的神色：“你谁啊，怎么认识我父亲？”
那人放下手中的酒杯，徐徐走来，那些汉子们自动让开道，一脸恭敬。
“我是阿比尔斯大哥的义弟，东莱，是这恶鼠帮的头儿，之前是恶龙山贼团的二把手，话说回来我当时怎么没听过大哥说他有个儿子啊？”
“呵呵，那老家伙当然不知道，因为我是那个老家伙和妓女所生的野种，母亲死于难产，是老鸨将我养大，我在得知父亲的身份后用了五年的时间才回到他身旁，要说父子情谊，我俩简直跟这个词沾不上边，他一直把我当做达成目的的工具，我们日常间的相处也不过是普通山匪对老大那样罢了！”
李卓尔瞪着眼，眼眶微红。
东莱略一思索，喃喃道：“阿比尔斯大哥年轻时的确风流成性，有段时间沉迷于烟花巷柳不可自拔，唉，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跟大哥产生分歧，之后分道扬镳的。”
他审视着李卓尔，缓缓道：“你叫阿良对吧，跟你父亲长得真像啊，你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东莱大叔，”李卓尔踉跄着站直身子：“我家矿场出了大问题，我是被别的山匪抓住，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逃命路上我碰巧遇到一个商旅团，就偷偷藏在他们的货仓里混进了城，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父亲的旧识。”
“等等，矿场，大哥他什么时候有个矿场了？”
“咦？”李卓尔一脸惊讶：“父亲这些年从没跟您提起过吗？”
东莱面色阴晴不定，随后撇开其他人拉着李卓尔来到酒馆二楼的房间里。
他反身将门锁死，眼里亮起诡异的红光，声音不自觉地降低下来：“你现在跟我说说那个矿场的事！”
李卓尔暗道，这个东莱号称阿比尔斯的兄弟，到头来却对阿比尔斯的死活不管不顾，这些山匪的情谊终究抵不过黄灿灿的金子，不过这么看来阿比尔斯的保密工作做得还挺不错。
他装作有些愚笨的回答道：“矿场就是矿场啊，父亲在，”他忽然皱了下眉，没敢看东莱那热切的双眼，快速说道：“在傲风领有个黑光石矿场，别的我就不能多说了。”
东莱面色沉重，将李卓尔的双手并在一起牢牢握着：“嗯，你一路来到这里受了很多苦，黑岩城虽是王都，但这里鱼龙混杂比之外面更为凶险，这些日子你就在我这儿住下吧，对了，你父亲怎么样了，老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卓尔将早已编好的故事讲给他，故事中阿比尔斯通过那个发现的巨大矿脉掌控了黑岩国南部各领的黑市贸易，让周边的山匪们红了眼，然后就是内鬼反水，帮派火并，他与父亲失散逃到了国都。
这时候李卓尔情绪缺失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东莱毕竟曾是山贼团二把手，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他在听李卓尔讲述的时候一直在观察着对方的神态动作，却没有发现丝毫异样，心中对李卓尔身份的那丝疑虑渐渐消除。
期间他不断地旁敲侧击，见李卓尔守口如瓶，便将他带到弥漫着漫天酒气的大厅，极为热情地摆了一桌子酒。
“今天为了庆祝我阿良侄子来国都，大家都敞开了喝，还有我借此宣布，阿良今后就是我们恶鼠帮的四当家，大家要对他恭恭敬敬的，不得逾越！”
那些方才对李卓尔恶语相向的人顿时变了模样，一个个上来给赔笑着给李卓尔敬酒，不一会儿，李卓尔满脸通红，在凳子上歪歪扭扭地打着酒嗝。
“好酒，再，再来点！”李卓尔口齿不清地喊叫道。
东莱眯着眼，将李卓尔手中的酒杯倒满，同时轻声问询道：“阿良侄子，大哥的矿场真的在傲风领吗，那傲风领出了名的资源稀薄，一直以来可都是依靠农作物和木材交易发展的，你没在这件事上骗我吧？”
李卓尔脸色一白，慌忙低下头啜饮着杯中酒，半晌嗫喏道：“是，是啊，的确在傲风领，那有个大平原，地底下就是矿场。”
见东莱轻笑着，似是不怎么相信，李卓尔像是酒劲上来了，憋红了一张脸忽地踩到凳子上，从怀中取出一块黑光石扔到桌子上：“我，我可没说谎，你们看，这就是证据!”
东莱神色一凝，一把将那黑光石抢过细细打量着。
越看越让他心惊，手中这个黑光石的确是最近才开采出来的，而且色泽、质地、耐磨度都属上乘，此等物件要是让那些贵犬搜到，自己这恶鼠帮说不定第二天就要全员斩首示众。
这小子如此纨绔心态，竟然当众就扔了出来，幸好屋内都是信得过的兄弟。
东莱对李卓尔的印象不由低看几眼。
他表面和和气气，一把揽过李卓尔又灌了几口酒，众人也都喝得昏天黑地，屋内酒气和呕吐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就连东莱都有些受不了。
他再次装作无意地询问道：“阿良侄子，大哥之前有跟你交代过关于矿场的什么事吗，你要是告诉我，今晚我就带你到些好地方快活快活。”
李卓尔趴在酒桌上，嘿嘿笑着：“傲风领，金柴领，掩人耳目。”
东莱将李卓尔踢在地上，越过他的身体来到窗户口，享受着外面的清新空气。
他的心跳逐渐加快，内心盘算着：这个阿良不管是不是阿比尔斯大哥的儿子，这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身上的黑光石质量毫无疑问是真实的，从刚才套出的话来看，傲风领只不过是个幌子，况且傲风领他也去过，那地方多是山区平原很少，而大陆上的黑光石矿脉至今也都是散落在平原地区。
这么看来，那处矿场真正所在地应该是在金柴领了，不过也不能排除金柴领也是幌子，真正的位置还没从那小子嘴里撬出来。
他想到了阿比尔斯，记忆中这个大哥平常就给人一种压迫感，无人能够直视那双阴翳的眼，那瞳孔里面藏着阴谋与血腥。
之前他跟李卓尔说的是因不满阿比尔斯沉溺美色而分道扬镳，其实更大原因是因为他受不了阿比尔斯那种压迫的气质，在那人眼皮底下工作是种折磨，于是他便在某天找了个借口偷偷跑出恶龙山贼团，在这黑岩城扎了根。
临近傍晚，李卓尔悠悠醒来，东莱先是嘘寒问暖几句，表示待会儿带他去见见世面，李卓尔装出一脸兴奋的神色，还流下几滴哈喇子。
“东莱叔，咱这就走吧，嘻嘻，我好久没碰过女人了！”
东莱哈哈大笑着，心里对这个侄子更加鄙夷。
由于黑岩城在平民区设置宵禁，导致平民区所有的娱乐场所停业，这儿的人民只能进行生产、交易、工作，全然没有娱乐时间。
但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平民区的黑帮占据着地下水道以此为据点，商家们通过向黑帮缴纳保护费将门店开到了地下，每当夜幕降临，大胆的人们凭借夜色逃避开官家贵犬的视线，偷偷下到地下水道里寻欢作乐，某些混混出身的贵犬会帮忙打掩护，当然收的好处也不少。
“所谓官家贵犬就是指国家宪兵学院出来的那些小孩们，他们被完全洗脑，坚信王室是处在正义的一方，如今国家的动荡和颓势全是由我们这些贱民引发的，他们软硬不吃，一个个跟冰块似的。”
美艳的妇人吐出一口烟，正好吹在李卓尔脸上，李卓尔边咳嗽边狠狠地扇开烟雾。
“混混贵犬是去年才开始招收的，可能王室那边察觉到民心已不在他们身上，国都里怨声载道，于是就跟城内的一些黑帮合作，将他们收入编制，进一步监管人民。不过此举好像引来那些官家贵犬的不满，他们出身高贵，心里想的是保家卫国维持治安，怎么能容忍黑帮进入国家部门，唉，可惜他们的诉求并未被采纳，也只好憋着怨气继续保家卫国了。”
又是一口烟雾吐在李卓尔脸上，美艳妇人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嘴角稍稍上扬：“这年头儿，各领主之间勾心斗角，王室也不管不顾只顾着享乐，国都内黑帮与黑帮，贵犬与黑帮，贵犬与贵犬，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还有什么食人魔啦，粉红夫人啦，真让人提心吊胆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军队冲下来，咱们这帮偷着享乐的人就一命呜呼了。”
李卓尔笑嘻嘻道：“哎呀，您说的这些真让人担心呢，不过咱好歹也成了恶鼠帮四当家，那些什么贵犬不会连个面子都不给吧！”
说着招呼一旁地小弟给自己开酒。
东莱给他配的这个小弟看上去才不过十一、二岁，留着寸头看着倒挺精神，对自己这个四当家无比崇拜。
“四当家，您喝酒！”“嗯，吨吨吨，再倒上！”
美艳妇人摇着扇子捂住半边脸，眉毛弯的跟狐狸似的：“呵呵，别说你们恶鼠帮了，就连这平民区势力最大的帮派-麻衫，都已经归顺官家，想当初那伙人恶贯满盈，气焰嚣张，可真正碰到了国家力量，也只有乖乖低头的份儿，你就收起那些花花肠子，好好在这地下不夜城享受吧，唉，要是攀岩之鹰看到自己创立的国家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这样说着，美艳妇人却全然没有遗憾的神色。
李卓尔仰头喝光杯中酒，扭过身打量这被改造的灯火通明的地下集市，若忽略中间的水道，这里与德里特村的集市并无两样，黑帮与普通人在这里相处，两拨人虽无过多交集，但仅仅是同处这里就够让人惊讶了。
一家摊贩前，父亲模样的男人苦苦摸索着身上的口袋，一旁原本兴致高昂的女儿渐渐露出委屈的表情，泪水在那双大眼睛里打转。
有个黑帮模样的人经过，朝那男人丢去一枚铜板，径直离去，嘴里念叨着：“老子最看不得小孩哭了！”
那位父亲眼眶一红，佝偻着身子向黑帮的背影道谢，随即赶忙买了女儿喜欢吃的食物。
没人知道李卓尔在想什么，但他的小弟清楚看到，李卓尔原本纨绔自傲**放荡的脸上那双眼睛竟闪过一丝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