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皇帝面色惶恐，退后几步，竟摔了出去。
男子俯身将他扶了起来，不过数日未见，小皇帝似乎又长了个。
玄御看着他，见他一身缟素的疲惫模样，平静如水的眸子，泛起一丝波纹，自己喂大的狼崽还算有心。
“首……首辅，你还活着，如此……便好。”
“皇上，这是为臣着的一身缟素么？”
少年皇帝的眼眶中泛着泪光，默认了这一身是为他而着，“如此，首辅还会留在朕身边辅佐朕么？”
“恒儿，左首辅已死，日后我不会出现在大晏，成为你的威胁，这些都我在大晏的暗桩，可尽数供你差遣。”
玄御从怀中拿着一封折子，递给了小皇帝，尔后与莲墨相视一眼，并握紧了她的手，继续道：“我今日来，是想陪墨儿一同前去北漠，漠北王在鹿河县主府派人刺杀我，此次我要去报仇。”
少年皇帝垂眸，轻拍龙袖，转头迈着沉重的步子坐回了龙椅。
其实，他不想一人孤零零地独坐这大晏国的龙椅，上头很高，高处不胜寒。
首辅已有许久未唤他的乳名了，这一唤，竟便又是离别，但总归他活着，日后总有相见的机会。
许久，上头传来微弱的一声：“朕……准了。”
“如此，在下玄御谢过皇上。”
小皇帝捏紧了手中的朱砂笔，强忍着情绪：“嗯，朕有些乏了，如若无其他事，朕便派人送你们回去。”
“好。”
他知他不论同不同意都已经没有什么用，因为左首辅已于今日下葬了不是么？！
玄御扶莲墨转身之际，小皇帝还是未能忍住哭了出来，大声哽咽道：“如若……首辅在北漠有难，朕定当御驾亲征，踏平北漠。”
男子并未转身，只笑着以一字相回：“好！”
小皇帝终究是长大了，有自己的独断霸道之时，这于一个要经历朝堂腥风血雨的皇帝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只是，他自然不会给他御驾亲征的机会，因为战场上之事向来说不准，他想要他好好活着，直至境中轮回。
御书房的凉风灌了进来，屋中依旧剩下小皇帝一人，嗅着冷冽的龙涎香，摸着那折子，有些凄苦地笑了。
……
窗外的雨势渐收，男子从马车内抱起熟睡的女子，径直回了暖阁，守夜的人一早被莲墨撤走了不少，便也没有受惊吓的。
婢子迎了上来，见自家小姐酣睡中，便提着步子小心识趣地退了出去。
玄御将她小心地放在榻上，解了帘，轻车熟练地为她脱去了鞋袜与外袍，后解了自己的衣袍在她身侧躺下。
他将人搂进了怀中，后吻了吻她的额，她还是上神之时，那处本是冰莲的印记。
自己似乎已经成了她的面首，其实，早在上辈子，他便已是她的面首了，不是么？
女子似乎有些不适，微微蹙了眉头，他便伸手抚平了她微蹙的眉。
忽而想起老树的话，玄御神色微凝。
三个月后月圆之夜的话境之门并非那般容易能够开启，其实，还需北山神君积怨已久的山骨为匙，这山骨怕才是真正的神武侯的宝藏。
那些被关在话境中数年，披着人皮的恶兽早就蠢蠢欲动地等待这个机会，它们同他们一般，法力尽失，宛如凡人。
漠北王想要神武侯的宝藏，未必是因为想要攻打晏国，兴许他与他们一般，想要出去也有极为有可能。
北漠之行，途经俞州，那是神武侯的后人出现之地。
而上一次他被卡在鹿河，守境者扎根于鹿河，这一切并非是巧合，他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要剥开这一切找到那根山骨，是件难事。
不过，其实在他心中，只要怀中女子安然相伴于他左右，无论身在何处，于他都没有关系。
“阿御，你醒醒……我很乖的……”
女子痛苦的梦呓声将男子的思绪拉回，她的眼角清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滑落，到底是被此前他的死吓住了。
玄御拭去她眼角的泪，轻拍了她的背，小声安抚道：“墨儿，阿御在的，会一直在的。”
当日他兴许不该撑着最后一口气看她最后一眼，因为见心爱之人死在眼前的滋味，宛如锋利的刀刃在心窝子上捅上数刀，诛心之痛他曾尝过。
在爱面前，他们都是没有神阶的普通人。
他曾偶遇西王母娘娘，娘娘于七彩祥云间问他：“幽冥神君觉得幽冥地界的鬼君们是否该绝情断爱“？”
彼时，他还未遇见莲墨，只觉是王母娘娘在提点答道：“娘娘，这……本帝后日便去寻苦情神君。”
然他确实与苦情神君相约了，只不过中途被莲墨截下，他还记得那时他重伤昏迷刚睁开眼见到女子跨坐在他身上之时，她的青丝微扬，对上他眸子的小脸上尽是诧愕，彼时，那一瞬，他似乎便动心了。
他在幽冥鬼界，以冷面无情著称，在幽冥，没有死罪，只有生不如死的折磨。
在他手下受尽折磨的亡灵当以万计。
玄御从未想到自己这边孤冷的性子，能入她的眸子，她总念叨他生了一副好皮相，殊不知即便是嗜美兽见他，亦会绕道而行。
他的皮相在她那些神君中，不算美。
但如若他喜欢上一个女子，却会对她万般好，在红尘渊中的前一个月，她总是缠着他，然后一个月，是他日日宠着她，生怕他被她抛弃，便强要了她，有些时候身为男子，便应该是能屈能伸，才能将人留在身侧。
他并未向她解释彼岸花精一事，是因为那花精不过也算是想让她吃醋的法子，拿这些小手段，用在她的身上，可见他爱的卑微。
这小色猪于感情，到底是还未开窍，所以才会招惹出那么多的桃花债。
前世，他为给她一个名分，待日后出去的第一件事，他便要去昆仑借彩凤迎亲，让四海八荒觊觎他夫人的神君消了念头，想到这，玄御微微勾了唇，合上了眼皮，抱着女子入睡了。
屋头的雨渐渐停了，之后大抵都该是晴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