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齐桑玉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刚来得及伸了个懒腰，桌上的手机就响了。她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苏浩林，忙接起电话问：“是不是旅游展销会结束了？效果怎么样？”
“你工作忙完没？”苏浩林笑呵呵的问。
“刚忙完。展销会的事儿怎么样？”
“刚忙完工作肯定还没吃饭吧？要不你先去吃点东西，过一个小时我再给你打电话。”苏浩林柔声细语的说。
旁边的秦冬岭撇着嘴哼道：“我去！你还真是够不要脸的，下午叫我们开会是把外卖放到会议桌上边吃边开。现在又是这一副嘴脸，嗳……见色忘义的人我算是见识到了。”
“这样，我们开视频说，说完我再去吃晚饭。”齐桑玉说着挂了电话开视频。
苏浩林也开了视频，看见手机屏幕上齐桑玉略显疲倦的面容，他忍不住又问：“要不你先去吃饭，我把开会的内容整理出来之后发你的信箱，你看过之后咱们再聊？”
“哪儿那么多废话呢？赶紧的说说吧。”齐桑玉催促道。
“怎么说呢，宣传效果不错，咱们的产品好，包装出色，展位布置的也很好。到现场视察的领导们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但是订单却少的可怜。连预期的四分之一都没拿到……刚才我们开会总结了一下，这是去展会回来的人各抒己见的记录，你先看一下。”苏浩林一边说一边把一份文件发给了齐桑玉。
齐桑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头接收文件，然后点开细看。苏浩林也不打扰她，就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着。秦冬岭见状悄悄地放下水杯起身出去了。
“你原本预期的订单是多少？”齐桑玉看完了会议记录之后，抬头看着手机屏幕问苏浩林。
“怎么也得十来万吧，我想着就算是不赚钱，也至少把这次展销会的展位费和运输费回来吧。结果……老秦拿回来的那点钱也刚好够车钱。”苏浩林说着，又撸了一把短发沉沉地叹了口气。
“展销会么，本来就是图个广告效应。然而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传统的宣传方式效果越来越差，像这样的展销会也渐渐地成了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所以你想要在展销会上赚多少钱，是不可能的。首先，你要想办法拿到政府礼品这一项。另外我看会议记录里说有不少旅游公司对冬林公司的产品感兴趣，但是你要明白，当地的旅游业发展不起来，你的产品就很难跟旅游公司合作。再者，现在的人自驾游的越来越多，你想走销量的话还是把心思放在网店上。”
苏浩林忙说：“这个我知道，今天孙丽红也说要找网红为我们公司代言，还说出了软文和那些微博大咖直播达人之外，我们自己也应该尝试网店视频或者干脆自己搞网络直播。”
“电商的崛起正在颠覆传统的商业模式，你一定要做好充分的准备。”齐桑玉说着，也叹了口气，又补充道：“所以你不用为展销会的事情着急。毕竟这也是刷脸的好机会，如果得到上头的支持，你应该还能拿到相应的补助。”
“补助……唉！补助不过是个安慰而已。”苏浩林说着，忽而笑了：“不过往年都是富华公司拿这一项补助的，今年我们把他给挤下来了。”
“这也是个好的开始。说明冬林的产品比富华的更出彩。”
“这是当然，我背后有你这位大军师在呢。”苏浩林赶紧的讨好齐桑玉，“你在背后运筹帷幄，我在前面冲锋陷阵，我们强强联合对付区区一个富华公司那是稳操胜券。”
“你就这点出息！整天盯着富华。”齐桑玉失笑道。
“我这也是没办法呀，目前来说就他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
“对了，你赵庄的工程开始了吗？”齐桑玉又问。
“还有二十多天开工，现在赵庄已经搬空了。两千多居民要么来城里租房子住，要么去亲戚家借房子住，总之整个村都空了。我前天晚上去了一趟，整个村子黑漆漆的，只有村委会还亮着灯，那阵势……有点吓人。”苏浩林说这些的时候脑子里自动切换了一下场景，把赵庄切换成了南沙岭子，想想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有朝一日也会变成废墟，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你怎么了？”齐桑玉发现了他的异样。
“桑玉，建军叔有没有跟你说……咱们村也在申请这个项目？”
“你是说农村新试点改造的事情吗？”
看着苏浩林点头不语，齐桑玉接着说：“这事儿我知道，我爸爸之前就跟我说过两回，不过——不是还没批下来吗？说是上头审核很严格的。”
“对，审核很严格。但是赵庄还有县城周围的几个村庄都申请下来了。赵庄是第一个拆的，接下来就是霍家庄，温庄，还有其他什么村，一共六个村呢。今年多拆完。明年年底之前新村要修建完毕，让老百姓搬回新家过年。”
齐桑玉没有体会到苏浩林沉重的心情，听到村民这么快就可以搬回新家过年反而很高兴，笑道：“这是好事儿啊。”
“好事儿，的确是好事儿。”苏浩林微微苦笑着连连点头。
“好了，你也别太沮丧了。即便农贸这边不赚钱，但工程只要一开你就有钱了。”齐桑玉劝道。
“行，你也别劝我了。这都几点了？赶紧的去吃饭，吃了饭早点睡觉。”苏浩林忙劝。
“那就先这样吧，你们的会议记录我抽空再仔细看看，不过你也别太悲观，有时候广告效应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弧来反馈的。”
“知道了。谢谢你，辛苦了。”苏浩林真诚的道谢。
齐桑玉失笑，反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客气了？”
“我不是客气，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你。这几年要是没有你的支持，我哪有今天的成果呢。”
“行啦，我听你说这些话觉得很别扭，我去吃饭了。”齐桑玉不等苏浩林再说什么就果断地关了视频。
四月十九号，苏浩林天不亮就到了赵庄，眼看着十几辆挖掘机排着队进村，一串鞭炮之后，挖掘机一起开动，眼看着一栋栋民房院墙被推到，那些旧房子也就罢了，有些新盖起来的房子也一并被推倒，苏浩林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疼。
“苏总，没事吧？”李秘书关心的递上水杯。
苏浩林扬了扬下巴示意李秘书看赵玉海。赵玉海此时蹲在一棵大杨树下，全没有往日的沉着睿智和神采飞扬，倒像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可怜巴巴的靠在粗壮的树干上一口接一口的抽烟。苏浩林接过李秘书手里的保温杯走过去，挨着赵玉海蹲下来，拧开壶盖倒了半杯热茶送到赵玉海面前，劝道：“赵书记，喝口热水吧。”
“不用。”赵玉海摆了摆手，继续抽烟。
“赵书记，心里不是滋味吧？”苏浩林自己喝了一口水，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不是滋味的？不破不立，拆除这些是为了盖新房子，我这是响应国家政策，造福百姓。”赵玉海的话听起来带着疲惫，与其说是向苏浩林宣示决心，倒不如说是他在安慰自己。
“是，赵书记说的是。这里你放心，我每天都过来亲自盯着，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赵玉海把烟蒂按在沙土里缓缓地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腰后又看了一眼尘土飞扬的施工现场，咧着嘴叮嘱苏浩林：“苏总，你忙，我先走了。”
“我叫人送您回去？”苏浩林忙招呼李秘书把车开过来。
“不用了，不用了。我一个人溜达溜达。”赵玉海倒背着手颤颤巍巍的走了。
苏浩林看着他佝偻的身影，捏了捏下巴自言自语道：“这老头儿，怎么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样子？走路都直不起腰来了。”
苏浩林每天早出晚归亲自盯赵庄的拆除工作，其他的事情连问都顾不得问一句，就生怕这里出什么意外。几天后赵庄的房屋全部拆除，苏浩林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叮嘱王岩好好盯着人清理建筑垃圾之后，便驱车回家。
进了自己的小院子，苏浩林一眼看见黄瓜架上的小花儿，还有竹竿上稀稀落落的四季豆秧蔓，脑海里再次闪过那一片废墟，忍不住悠悠的叹了口气。
“唷？大壮回来了？今天倒是早。”身后有人打招呼。
苏浩林转身看见来人，忙笑着打招呼：“好巧啊国富叔，您怎么在这儿？”
“我来这儿还能干嘛？自然是找你来了。”
“有事儿？”苏浩林看着徐国富黝黑的脸膛上故作镇定的微笑，忙指了指屋门：“屋里说。您得等我一下，我洗把脸。这刚在工地上回来一身的土。”
“你去，我等你。”徐国富说着，自行进了屋里。
苏浩林去东偏房洗头洗脸把自己捯饬干净，拿着毛巾擦着头发进屋。徐国富正坐在半新不旧的沙发上抽烟，看见他进来便往旁边挪了一下，说道：“大壮，坐。”
“叔，是不是咱们村的事儿批下来了？”苏浩林随手把毛巾丢到一旁，又拿了水壶去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