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齐福元用自己这条老命来表示内心的抗争，他不吃不喝不让打针，总是趁人不备的时候自己把针头拔了，闹了半个多月，终于走到了生命的终点。南沙岭子全村人都为之惋惜，哀痛。都说老爷子辛苦了一辈子到了享福的时候了，却想不开，钻了牛角尖儿。
齐桑玉从小在爷爷奶奶都宠爱中长大，跟爷爷奶奶感情深厚，此时更是十二分的悲伤，每日以泪洗面。苏浩林明白这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于是把公司的事情以及酒店的杨方宁都推给秦冬岭，自己则直接住回了村里。好在他有先见之明，选房子的时候特意挑了齐建军家前院，出来进去特别方便。
当地的风俗，老人亡故之后三日火化，五日下葬。这期间亲友吊唁，选墓穴，入殓，等等琐事繁杂。幸有苏浩林全面料理，苏长河也在一旁帮衬着——眼见着就成亲家了，他自然不能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犯浑。
下葬这一天，杨方宁和秦冬岭以及付友华等人都来送老爷子最后一程。徐国富则披麻戴孝到坟上痛哭了一场，似是把有生以来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随着老爷子一起入土。村里人多半都知道他的心事，也体谅他的伤心，有的陪着掉眼泪，有的上前拉着劝说。最后还是苏浩林硬是把他从地上半拉半拽的送回家去。
丧事料理完之后，杨方宁约齐桑玉出来谈将来的事情。
齐桑玉刚刚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场生离死别，心情特别低落，她甚至连香港都不想去了，更别说美国。杨方宁从小就独立在国外长大，亲情非常寡淡，所以不能理解齐桑玉的情绪，就打电话把苏浩林叫了过来。
苏浩林来了之后跟杨方宁打了个招呼直接坐在齐桑玉的身边，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低声问：“马上到饭点了，你想吃什么？”
齐桑玉摇了摇头，没说话。苏浩林又耐心的劝：“饭还是要吃的，我从早晨起来忙到现在也没吃东西呢，你就当陪我吃点。”
“喂，喂！你们俩——”杨方宁不满地瞪着两个人敲了敲桌子，“能不能别撒狗粮了？”
“杨小姐，不管多重要的事情都得吃饭呐！走吧，我带你们两个去吃饭，咱们边吃边谈。”说完，苏浩林把齐桑玉的手机放进她的包里，拎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苏浩林开车带着两个人直奔德州市区的一家日料店，找了个安静的小单间坐下来，茶水放到一边，日本小酒给二人倒上，方说：“今儿没什么事儿，咱们慢慢吃慢慢喝，慢慢聊。都别着急上火的，长了痘痘可就不漂亮了。”
杨方宁扫了一个白眼，淡淡的哼了一声没说话。齐桑玉则默默地端起酒杯浅浅的啜了一口酒。
对于去哈佛读博这件事情，苏浩林的心里比齐桑玉都纠结。齐桑玉目前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根本不考虑进退的问题，苏浩林则纠结成了一团乱麻。理智上，他当然知道齐桑玉应该去，哈佛对她来是一定要去的，不去的话她的人生就不算完美。可是感情上，他是真的想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把齐桑玉娶进门，就算是今年不能结婚，那明年也得把证领了——苏奶奶一天到晚扯着耳朵催八百遍了！
苏浩林知道齐桑玉现在拒绝是因为放不下家人，也明白这种时候她更需要理智的对待这件事情。但大道理是没用的，还得打感情牌。于是问齐桑玉：“这事儿你爸妈知道吗？齐奶奶知道吗？”
“我没说。”齐桑玉摇了摇头，“因为我不打算去，所以没必要说。”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跟他们说一下的。毕竟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这些年来他们为了供你读书花费了多少心血你都明白，这种时候更不该让他们失望。”
“不让他们失望，却让他们担心。”
“你飞得越高他们越高兴啊！担心自然是有，但美国也不是月球，你还是可以打电话回来的嘛！还能视频，现在村里都有网了，回头给他老两口买个电脑装上，就成了。”
“飞得越高，离家越远。人家都是养儿防老，我呢？只顾着自己往上飞，却忘了他们已经老了。太自私了。”齐桑玉苦笑一声，继续喝酒。
“你呀，就是想太多了。来，先吃点东西。”苏浩林夹了一块鱼片放到齐桑玉面前的餐盘里。
“要不这样吧，苏浩林你回去跟sanny的爸爸谈一谈，看他是怎么想的。”杨方宁提议。
“不必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齐桑玉知道父母肯定会支持自己去读书的，所以直接拒绝。
然而最终，齐桑玉还是没有留在村里，而是跟杨方宁一起登上了去香港的飞机。
看着窗外刺眼的蓝天，她想起了那天晚上奶奶跟自己说的一番话。奶奶说，玉儿啊，你爷爷活着的时候总跟我说这辈子的遗憾是没去看看美国佬的地盘儿。之前他当兵的时候就总听人家说老美的武器多厉害，老美的国家多发达，只可惜他去不了。现在你爷爷不在了，他未了的心愿也只有你去替他完成了。你就当替你爷爷去看看那美国佬的地盘儿，回来也跟他说说，他在地下也就安心了。
齐桑玉想说我早去过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她明白奶奶的意思并非是让她去美国看看。奶奶跟父母一样，希望她能去学习，去开阔视野，将来能飞得更高，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