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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风雨如晦(一)(1 / 1)

把能调动的人都给派了出去,碧影亦急急跟了去,耿义一时有些举棋不定,无论是沈浥尘,还是此地几万石粮草,俱不能有何闪失,否则他都没脸回掖城去见季舒。

依着大白的脚程,常马根本无法企及,便是此刻去追也晚了,且沈浥尘身负那等神异之术,脱身应是不难,无奈下,耿义只得带着大军继续启程,只盼能早些与前来接应的人汇合,如此方能抽身去寻沈浥尘下落。

约莫一个时辰后,心焦火燎的耿义总算是察觉到了群马踏地的声响,他提着颗心,待远远见着旌旗上飘荡的那个“典”字时,这才长舒了口气,打马迎上前去。

不多时,五千轻骑勒马停下,典戎还未及喘口气,便发现原本趴在他身后的小白瞬间没了影。

瞧见小白一闪而过的身影,耿义原有些诧异,只是心头压着事,便也未曾细想,急急问道:“你此番前来接应,带了多少人手?”

暗道那狐狸真是翻脸无情,典戎抹了把额上的热汗,喘气不跌道:“我挂念你与世子妃安危,便带了五千轻骑先行,后边还有三万步兵,再有几个时辰也该到了。”

耿义一听,唤来麾下牙将交代几句,拉着典戎便道:“留两千轻骑照料运粮队,你我一道去寻世子妃踪迹。”

典戎只觉满头雾水,当下嚷嚷道:“你什么意思?世子妃不在军中?”

“来不及多说了,且先上路。”耿义说罢便率先策马而去。

见他如此焦灼,事关沈浥尘安危,典戎也不敢耽搁,当下点了三千轻骑跟上。

疾驰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典戎不禁问道:“你可有何猜想?否则咱们这两眼一抓瞎,得找到什么时候?世子妃要出了点什么事可怎生是好?”

耿义心中也急,他早前想了想,猜测沈浥尘多半是去寻晏子翮了,可此事又不好道出,虽知晏子翮前去拦截青衣匪,然而具体所在他却无从知晓。

“总归在西北方向,再行段路程,咱们就分散去寻,一旦得了世子妃行踪,便放焰火传信。”

典戎堪堪到来,不知个中情况,只能依耿义之言行事。

又过了段时辰,陆续遇到了几个早先派遣出去的人,然而俱是毫无所得,大白脚程太快,他们根本连沈浥尘影子都未见着。

虽早有所料,耿义仍是失望不已,满嘴苦涩地叹了口气,此次博阳之行,他当真是心力交瘁,只觉比战场上明刀明枪打一场,更要艰难许多。

半个时辰后,两人正准备分散人马之际,惊见远方突然烧起了片火红,典戎不禁抬手揉了揉眼,瞠目结舌道:“我……我的老天爷,这会子已是戌时了吧,哪来的红霞?”

耿义一见这异像,顿时反应过来,心中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担忧愈甚,只得催促道:“我等先赶往那处瞧瞧!”

一行人浩浩荡荡赶路之际,沈浥尘在一片焦黑中揽起季舒,触手尽是粘稠,鼻翼浓重的血气令她心跳骤停,连呼吸都几不可闻,白白趴在一旁不住哀叫。

怀中人此刻已成了个血人,再瞧不出半点往昔模样,沈浥尘颤着手抚上那满是血污的脸,只觉万箭攒心,若非感觉到一缕微弱的呼吸,她只怕要崩溃。

即便不将衣衫褪下,也可看见那无数狰狞的伤口,她心下痛极,一手掩着口鼻,竟不知该从何处开始处理。

身上虽带了些伤药,可面对季舒如此伤势,根本不够,何况纱布等物亦无,沈浥尘只得匆匆上了些金疮药止血,将人带离了此处。

连番使用异术,她的身体已极为虚弱,只得由白白驮着季舒,下山时碰着了些幸存的青衣匪,她也无暇顾及,只想先寻个地方给季舒处理伤口。

好在那些人似乎怕及了她,否则免不了一番恶战,凭着她现下的状态,实在不宜再出手。

艰难地下了山,山下亦满目焦黑,乱匪四处奔逃,大白仍乖乖呆在原地,一见沈浥尘,当即奔了过去。

不论是宇目还是神火,皆需以血做引,因而此刻沈浥尘脸色白得可怕,连双腿都有些发软,扶着大白歇了几口气,方强撑着将季舒托上了马。

季舒身上大小伤处太多,颠簸只会加重她的伤势,何况白白也受了不少伤,沈浥尘虽焦急万分,却不敢骑得太快,只想就近先找处人家安置。

绯烟不在身边,更让她添了不少慌乱,如今荒郊野岭的,也不知能否寻到医者,军中军医又相隔太远,季舒只怕撑不到那时候……

连行了一炷香的时辰,沈浥尘依旧没瞧见可落脚之地,眼前已一阵阵的发黑,咬破舌尖,痛意方稍稍唤醒了她的神智。

四周朔风呼啸不休,沈浥尘忽然打了个寒颤,冷意好似侵入了骨髓,她下意识拢紧怀中的季舒,却惊觉她身体愈加冰凉,她想予她些暖意,却连这点也做不到。

“季舒……我求你……别将我扔下……”

终于,沈浥尘哽咽着,滴滴清泪落在季舒脖颈。

然而任她如何轻唤哀求,怀中那人仍是双眸紧闭,随身体凉下去的,还有逐渐消失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沈浥尘再将舌尖咬破时,已尝不到自己的血,更感觉不到痛意,知觉似乎在离她远去。

渐渐地,眼皮不受控制地下沉,陷入黑暗前,她瞧见了道白光,而后隐约听见了声呼唤。

“小姐!”

——————————

十万大山。

数千兵卒排成长龙拄着木棍,两两并肩,穿行在一条丈宽的密道上,两侧密林几乎遮天蔽日,虬枝老干盘结交错,不论昼夜,总要昏暗几分。

众人都背着个竹筐,筐中装了采集来的各种药植,腰间挂着水囊,脖颈上则系了药包,林中蚊虫甚多,若不加以防范,极有可能染上瘴毒。

为首的两名女子估摸了下时辰,停下步子,令众人原地稍作歇息,并制作驱虫药囊,而后将队伍交予军中牙将管辖,自领了几名机灵的斥候和百来步兵前去寻找水源。

一路行来,无心都有着意让斥候绘制地形图,他们入山寻药已两旬有余,早前本往腹地而去,虽早有准备,奈何十万大山比她们想象的更要凶险许多,许多毒物更是从未见过,绯烟也并非制不出解药,只是中毒者往往瞬间毙命,根本来不及解救。

折损了数百人手后,她们这才决定只在边缘寻药,同时尽力绘制地图,以期日后再度入山,十万大山虽则凶险异常,但也的确是个宝宝地,寻常难见的珍惜草药虽不至随处可见,但收集下来也十分可观。

只是出乎意料的,她们意外寻着了一条密道,而后便一直此道行走,一来安全许多,二来也是想看看这条道究竟通往何处。

几人行走间,一边采集着路遇的药草,将药锄放入背筐,绯烟沉思道:“这密道看样子已开辟多时,却又不见人行走的痕迹,也不知那辟路者究竟意欲何为。”

无心拿来斥候绘制的地图一看,转而又看向前方似乎永无尽头的路,这些时日她思量许久,突然语出惊人道:“你说这条山道会不会贯通了整个十万大山?”

绯烟心下一跳,惊道:“十万大山南北之距少说也有数千里,其中危险更是难以估计,想要将其打通,没有几年绝无可能,且人力财力更是不知要耗费多少,此事谁能办到?”

这般说着,她转念一想,又有些犹疑,“十万大山以南便是蜀州,蜀州囊括六郡,民众财丰,会否是蜀州布政使所为,欲与西北互通有无?”

“真要是蜀州布政使干的,怎么可能弃置不用?”无心嗤了声,显然不赞成,“西北连年闹粮荒,蜀州的粮食可比博阳郡多多了,若他知晓这条山道,大可将粮食贩来西北,何况若真是他,也该上奏朝廷才是,如此,世子又岂会不知?”

绯烟也知她说得有理,可除却蜀州布政使,她也确实想不出还有何人有这能耐了。

“其实除了方世廉,另一人也有可能。”无心双手环胸,突然说道。

绯烟当即看向她,示意其说下去。

“咱们如今在东部边际地带,十万大山以南也并非只有蜀州。”无心眉心一动,凝重道,“云州的苍梧郡亦与十万大山相接。”

“云州?”绯烟讶然道,“莫非是云州布政使?”

无心摇了摇头,有些心事重重,“不是布政使,是指挥使,你难道不知云州指挥使是何人?”

绯烟素来不关心政事,自是不知,旁侧一斥候闻言,忍不住插嘴道:“绯烟姑娘往年不是居于平都?怎会不知曲氏那位鼎鼎有名的布衣姑爷?”

无心冷冷瞥了他一眼,斥候只觉后颈一寒,下意识便落后了几步,暗道这位姑娘的性子真是好生古怪。

在绯烟疑惑看来时,无心适时解释道:“你该知道襄国公有两名嫡女,长女名为曲华裳,次女便是如今的太子妃曲华容。”

绯烟面色讪讪,这个她是当真不知,何况沈浥尘嫁入镇南王府后,她也陪着去了几次各府夫人置办的宴席,期间从未听人提及过这位所谓的曲氏嫡长女。

无心一看她那表情便知,也不似往常那般嘲上几句,继续解释道:“曲华裳与太子年岁相仿,自凌昱入主东宫之日起,她便是内定的太子妃,因而两人自幼便有婚约,原本也该在她十八那年完婚的。”

“然而就在那年,曲华裳南下江州祭祖,途中偶遇一男子,传闻两人一见倾心,很快便互许终生,曲华裳回到平都后,便向襄国公禀明,欲解除婚约,襄国公震怒,当下将其软禁府中。”

无心说着冷嗤了声,不屑道:“曲氏自恃门第,鲜少与平民通婚,自前朝起,便多有嫡女入宫为后,因而曲氏一族的女子素来心高气傲,便是旁支庶出,也以嫁与平民为耻。”

“曲华裳乃嫡脉嫡出,她一悔婚,不仅让曲氏颜面尽失,更是打了皇家的脸。”无心一边拿眼打量四周,一边补充道,“当年这事闹得极大,江州曲氏为此,更是险些与平都曲氏一刀两断,据说襄国公为平息此事,甚至动了将曲华裳逐出曲氏的念头。”

绯烟听得惊诧连连,既然如今的太子妃是曲华容,便说明曲华裳最终还是毁了婚,又想起斥候方才所说的那位布衣姑爷,便是问道:“曲华裳既是执意悔婚,那男子呢?难道便毫无作为?”

“自然不是,其后不久他便前往平都,单人匹马强闯襄国公府,于众目睽睽之下,将曲华裳给劫了出来,襄国公当场便给气晕了去。”

绯烟听罢咋舌不已,而后追问道:“此事最终如何收场的?莫非他两人私奔了?”

“哪有那么简单?凌绝当时正倚仗曲氏,曲氏可谓权势滔天,若无襄国公首肯,他二人绝不可能踏出平都一步。”

无心也不吊着她,直言道:“最后还是皇后出面解决了这事,她大出众人所料,应下了两人亲事,因而最后与太子联姻之人,也就换成了年岁稍小的曲华容。”

绯烟闻言,却是惊讶更甚,“皇后竟允了?”

“确实如此,谁也不知她怎么就同意了。”无心撇了撇嘴,继续说道,“不过皇后虽首肯了,襄国公仍是气恼不已,因而两人成婚时,襄国公未曾备下半分嫁妆,而曲华裳出嫁后,十余年间,也再未踏足平都。这事后来慢慢也就淡了,众人只当是父女成仇,打算老死不相往来。”

绯烟反应过来,“那你方才所说的云州指挥使……”

“便是曲华裳的夫婿,叶祚。”无心眯了眯眼,怀疑道,“当初不过数年的功夫,他便从一介白身成了坐镇一州的指挥使,要说没有曲氏在后使力,我是不信的。”

“这条山道若真与他有关,定也与曲氏脱不了干系。”

绯烟点了点头,只消走下去,便能知晓这山道究竟通往何处,届时一切都能明了,“不管怎么说,必得将此事告知世子才是。”

两人正说着,前方斥候已探得了水源,她们当即带人前往,绯烟验过水中无毒后,众人便开始用水囊装水。

取了水,他们便回了原地,略作修整,用了些干粮后,两人便带着队伍继续上路,途中遇着除蝗的药物,亦或其它稀罕药材,众人便各自进行采挖。

几日后,事情超出绯烟二人所料,她们还未走出十万大山,便遇着了条岔道,道上脚印凌乱,更有车辙痕迹,显然曾有大批人马经过。

无心脸色一沉,朝绯烟看去,“这山道不简单,看来咱们得分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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