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醒了？”
顾相思偏过头，发现身旁站着一个丫鬟服饰的女子。而在她身后的那张床上，君楚昭安静地睡着，脸上终于有了润色。经历过近半个月的活死人状态，直到今天，顾相思才真正意识到君楚昭还活着。
“阿昭，终于没事了。”顾相思鼻尖一酸，泪水从眼角滑下，浸湿了枕头，“真好……”
一旁侍女见她这幅模样，叹了口气，转身出去看药熬好没有。
她相信短时间内这里并不需要她。
等她走后顾相思便感觉到浑身上下都钻心地疼，心脏的地方像是千百只毒虫在撕咬令她甚至不能一直保持清醒，很快便再次昏迷了过去。与此同时，君楚昭呼吸变得急促，浑身颤抖，苍白的皮肤下鲜红的血线自心脏顺着血液的流动蔓延到全身。
“唔！”
君楚昭闷哼一声，漆黑如墨的毒血自七窍流出。
灵魂深处，一片漆黑当中君楚昭猛然睁开眼睛。
自从进入山河蜀道后君楚昭就有了意识，只是身体太过沉重，在救下顾相思后她连睁眼的功夫都做不到。偶尔有点意识脑海中充斥着前世的事情，无非就是和顾相思还有龙域的点点滴滴。
有的是日日夜夜都会让她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有的是她记忆当中已经模糊的片段，因为从灵魂上回顾，字字句句异常清晰。
和今生一样，前世在皇帝下令后她前往恒都镇压西南叛军。
这一世她记得前世血洗恒都知府对贺云并不信任，做事处处绕过贺云秘密调，甚至从一开始就将贺云作为敌对的目标，所以她能以局外人的身份下这盘棋。
但是前世她没有后面的阅历，一个专注于战斗的十四岁女孩就算是武功再强也还是被忽悠到了极致，前期调查贺云在其中动了不少手脚。到后期她发现贺云秘密包括贺云通敌的证据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大军攻上青龙山，她根本顾不上其他。
狄云被捕之后，她打算连夜整顿军队回云都。然而贺云为了掩埋罪证火烧军营，大多数将士都逃了出来，可伤员因为行动不便不及救援而被硬生生烧死。西夷刺客偷袭，她的将
士死伤惨重。
当时为了救邱平她被夷族魔女以灵魂燃烧为代价种下湮魂蛊毒，只是蛊毒并未发觉，也没有及时处理。盛怒之下，君楚昭血洗恒都知府，利用权力将西南的高层尽数清洗。
回到云都后君楚昭因为擅自斩杀地方官员遭受很多非议，就算有皇帝御赐的生杀令后续也是一团糟。那是君楚昭第一次进入尔虞我诈的朝堂斗争，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即使重生一回回想起那段时光君楚昭仍旧发自内心的胆寒。
忙碌中她忽略了一件事，她的蛊毒是什么时候治好的？也许并不是忽略，而是她有一段记忆流失了。
进入山河蜀道后感知到熟悉的场景君楚昭才想起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当时她重伤在身，湮魂爆发得很快，最终她都没能撑到回云都就失去意识。朦胧间，她感受到自己被龙域背在背上，翻过一座座大山，经历过千难万险走出蜀道。在君楚昭的印象当中，是龙域带自己从绝望中离开。
昨天夜里，进入蜀道石堡后君楚昭感觉自己脱离躯壳，以灵魂状态存在于世间。
当她用灵魂体观察四周的时候，周围从未有过的清晰。石板下蜈蚣快速游走，屋顶最高处屹立的雄鹰死死地盯着远处林间的一只耗子，在山另一边的深渊当中，垂死的囚徒一步步向上攀爬。
她从未看得这么清楚过。
精神体的视线就是她的实力，既然是实力那么就有一定的限度，她不可能肆无忌惮地探测蜀道石堡。偶尔触及到禁区时唐煜的视线就会集中到她的身上，不管是通过哪种方法，君楚昭知道唐煜能看得见她。
不过唐煜不表态她也不想挑明，现在这种情况是一种从未有过体验。
她站在顾相思身旁仿，陪着顾相思一步步前行。因为很贴近，完全可以听见顾相思紧促的呼吸声。君楚昭很清楚，这段路程对顾相思而言已经超过极限。
“为什么你要坚持呢？”
君楚昭伸出手想为顾相思擦擦汗，结果手指径直穿过顾相思，反倒把她自己吓了一跳。等缓过神来，那几人已经走远。君楚昭看着自己手心，怅然若失。
到一
处岔道前卯英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众人，“前面就是医阁，按照族规外人不能进入，还请几位大人先回驿馆等候。”
“不行！”顾相思瞳孔微缩，直接拒绝，“我要亲眼看着阿昭好起来！”
李行和姜云涛对视一眼，山河蜀道的规矩他们有所耳闻，顾相思跟过去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尤其是姜云涛眼里写满了不赞同，顾相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理智了？这可完全不像她。
可说到底他和李行只是顾相思的属下，顾相思开了这个口他们既不能打断也不能顺着顾相思的话说，只能沉默地站到顾相思身后，用行动表示支持。
“郡主殿下，”卯英能够理解顾相思此刻的状态，她温柔地说，“我知道你很担心君将军，但医阁是蜀道机密之处，外人不能进入。还请郡主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救治君将军的。”
顾相思咬紧下唇，她确实不放心留君楚昭一个人在这里。
卯英叹了口气，摇摇头笑问，“难道郡主殿下是不相信我们吗？”
顾相思一顿，她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云都，不是能讨价还价的地方。若是不小心惹怒了他们，结果只会更糟。
想到这里顾相思犹豫一下，眼神闪烁作最后的挣扎，“那我能陪阿昭一起去吗？就我一个人，如果非患者不能进入的话，我也……”
“郡主。”姜云涛把手放到顾相思肩膀上，制止她说出下面的话，“你要记得你的责任和义务。”
顾相思握紧手心，她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个时候听从卯英的安排是最明智的，可是内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离开。
“昂。”顾相思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地吐出，“谢谢卯英小姐，我相信你们。”
果然，她还是理智为上的人。就算再不甘心，就算君楚昭对她再重要，她也只会作出最重要的选择。
卯英见顾相思痛苦的模样莫名地心软，她瞅瞅唐煜，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可唐煜没有接收到她的示意，目光静静盯着虚空中的某处。
九哥干嘛总是关键时候掉链子啊！卯英在心里骂道，面对顾相思的失落也只能安慰
道，“抱歉。”
“没关系，客随主便，入乡随俗。”
顾相思话音刚落，有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圣女大人！”
“怎么了？”卯英疑惑地看向身后。
从黑暗中走出一个身着玄衣的魁梧男子，他身材高大，每一步移动都如同大山一般极具压迫力。
“狄雷？有什么事吗？”
“曲风长老有令，山河蜀道世代受皇室恩泽，又携带圣上口谕，可破例一次。还请郡主与患者移驾医阁内部，至于另外两位大人，请回驿馆等待。”
男子带来的消息让顾相思喜出望外，她连忙答应下涝。
“这样恐怕不妥……”李行在顾相思耳旁小声说，“郡主，要不您还是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这个人叫狄雷，和狄云的关系绝对不简单。李行还记得在马车里君楚昭对他说的话，蜀人护短，他一刻都不能让顾相思离开视线。
就算他再蠢也能猜到前面会有陷阱，清河郡主怎么会轻易往里面跳？
李行不是藏得住心事的人，心里想的什么全写在脸上。狄雷自然看得出他的想法，阴沉着脸说道，“话已传达，在下告退。”
语毕，李行动用身法，瞬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君楚昭站在一旁看了全程，心里闷得慌，越是这个时候她就越希望顾相思能够自私一些，不要像个傻子一样做些多余的事情。在眼前危险不确定的情况下只身冒险，她是傻子吗？
可不管君楚昭如何抓狂，顾相思也听不见，她最后还是跟着卯英进入医阁。而姜云涛和李行在下人的引领下前往驿馆休息。
进入医阁范围后，君楚昭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来自灵魂的巨大压力。这里充满了死气与怨念，君楚昭却感知不到半点血腥。
道路两旁盛开着妖娆的月月红，为这漆黑的石堡平添鲜红的色彩。这到底是蜀道平日里的模样，还是专门为她备下的大礼呢？
君楚昭坐在自己身体上，跟着卯英到达医阁正殿。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四根承重石族，对应四方，其上分别雕刻四象神兽。
在大殿正中立有高大的青铜古木，古木上果实
九颗，每颗果实内部都有一只展翅飞翔的神鸟。顾相思对这些很熟悉，甚至不用思考就认出这是扶桑古木和太阳神鸟。在大兴与太阳神鸟有关的势力，一个是她传承自龙煌的清河郡府，另一个就是西南苗疆的曲寨。
顾相思盯着太阳神鸟发呆时，有个老妇人弯着腰杵着拐杖从里屋出来。
“你们终于来了。”